第54章 拼命三郎

　　当一个人认准一件事的时候，他所迸发出的热情与力量是惊人的。

　　田壮壮把房子卖掉后，全身心投入到二房东的大军中去。从五月下旬开始，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签合同、装修、买家具、登录出租信息。

　　S市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田壮壮投入事业的热情也是如此。他几乎去过周围几公里以内所有的中介公司，每一家都有他的熟人，而且不止一位，他甚至不用出中介费，就有人为他服务；有专门的家具店为他送货上门，而且他渐渐不满足于价低质次的出租房家具，开始将目光投向新区的二手家具市场。慢慢地，在那里他又混熟了脸，进去就有人称兄道弟，递烟送水，晚上送货甚至不收送货费，也是常有的事；他学会了对房屋内部进行适当改造，以取得更大收益。

　　在二房东的道路上，他也不再孤身作战，而是找到了合作伙伴，另外两位从事这行的先行者，他从他们身上汲取经验，又根据自己的眼光，精准定位，更加注重质量和品味，在出租房的软硬件装修上都下足了工夫。渐渐地，他把合伙伙伴也远远抛在了后面。

　　每天回家，他最开心的事就是记录自己当天的工作成绩，他的账目越来越多，为此，文新为他在网上购买了大量的文件袋、标签和钥匙环，以便他分门别类。家里专门添置了两个小柜子，用来盛装他的那些合同。

　　他又添置了几张不同银行的□□，以便于收款打款；他还找出以前闲置的手机，因为一部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沟通的需要。每天，他要接几十甚至上百个电话。

　　文新看着田壮壮一点点变黑，而且非常明显地瘦了下来。她记得自己曾经和田壮壮开玩笑，叫他“田小白”，因为他就算在太阳底下开一夏天的车，胳膊和脸也不见变黑。可这一年，他实实在在地变黑了。

　　有一天，田壮壮进门，文新看到他的眼底竟然出现两个眼袋，终于心疼地说：“能不能不要这么拼啊？实在是太辛苦了。”

　　田壮壮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闪出明亮的光，“还好，再忙忙就可以歇歇了。”

　　“你不要命了吗？”文新心疼地为他擦汗，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他这么拼过。

　　田壮壮找到凉水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又全部灌进嗓子眼，这才坐下来，喘了口气说：“我不能停，因为这一段时间，眼看着拿房子的价格在上涨。而这一行赚的就是差价。我只有早做，才能赚钱。”

　　他的脸被晒得通红，甚至毛孔都变大了，满脸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很快又滑到脖子上。衣服的前襟和后背都有一大块湿渍。

　　文新皱着眉头，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当然知道他取得的成绩，当然，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所付出的努力。

　　“赶紧去洗个澡吧，我马上做饭。”

　　文新早就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而在田壮壮眼中，这一切都显得特别自然。他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但如果有人肯为他操持家务，让他可以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地打拼，那显然是极好的。他不要求，不代表他不享受这一切。当然，对于文新，他也心存感激。

　　而文新，眼看着他四处奔波，劳心劳力，变得又瘦又黑，也是心疼不已，每天换了样做好吃的，隔三岔五去买各种熟菜慰劳他。田壮壮不再像以前那样，吃什么都是随便尝两口。他操起饭碗，大口吃菜，呼噜呼噜喝汤，完全像个劳动人民的样子。喝完还会摸摸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对文新说：“吃饱了。”

　　饭后，文新可以悠闲地玩电脑或者看电视，而田壮壮还是不能休息，他要理东西，包括合同、账目、钥匙、房卡，以及所有的房租、物业、水电费交收情况。因为他也要预付给原房主租金，每个月他都要预算收支，要力保手里有现金流可以应付下月的付款，以及购置新的家电。

　　钱当然没那么好赚，如果只是出力，倒也还好。租房的人三教九流，田壮壮最怕遇到那种赖房租的人，当然这只是最令他挠头的情况之一。还有很多人不会爱护房子里的设施，经常搞坏各种下水、电器，然后在半夜时不识趣地找房东解决问题。

　　就这样，田壮壮不得不支起一支维修队伍。而且，他渐渐也学会了更多新的技能，比如换水管、修门锁，或者通下水道。

　　他慢慢变得全能起来，甚至打扫卫生这样的事也亲力亲为，只为了能省下那么几个钱。

　　文新看他太辛苦，趁着周末，要陪他一起去清理腾出来的出租房。

　　虽然田壮壮事先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但当她走进出租房时，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眼前是一个怎样的景象呢？

　　垃圾遍地，废纸片、旧鞋子衣服、各种盆和瓶瓶罐罐，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这还只是客厅；卫生间更是惨不忍睹，马桶盖子已经掉了，上面的下水按键也失灵了，马桶里面一片恶黄，地面下水口附近、瓷砖底部全是头发。再看厨房，文新差点没气晕过去，灶台、地面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吃完没有倒掉的方便面餐盒、各种没喝完的啤酒、酱料瓶，洒在橱柜里的佐料，以及变硬的抹布……

　　文新看到有蟑螂和飞虫，直接退出来，四处又看看，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她脸上现出难受的神情，抬眼看田壮壮，“你房子都租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田壮壮弯下腰，拾起地上几个鞋盒子，扔到墙角，“大学生！”

　　文新摇头，无法置信，“大学生？大学生是这种素质？”

　　“嗯！”田壮壮点头，眼睛瞪得好大，“我也不想相信，可他们就是大学生，还在公司里做事，我真想让他们领导看看他们住的这房子。”

　　文新四处看看，找到一把条帚，蹦跳着拿过来，扫了一下，又直起身来，“这、这东西也太多了，这也太脏了，这活怎么干啊？这简直是挑战人类极限好吧？”

　　田壮壮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条帚，“我告诉你，不要来，你还非来。见识了吧？”

　　想到田壮壮隔一段时间就要见识这样的局面，文新不禁心疼起他来。

　　“我拜托你，以后不要自己干了？找人来保洁，这钱省它干什么？太没有意义。”

　　“哎，算了，也不是太重的活，就是整理。厨房费点事，别的也还好，”田壮壮没有被面前山一样的任务吓倒，“以后再遇到这种难搞的，就找人好吧。”

　　文新叹了口气，开始拾东西，“早知道我带个口罩来了。”

　　“干完我请你吃大餐，好吧？”田壮壮觉得有人陪他，简直太好了。他倒不是指望文新能干多少，至少有人陪着，有个人说话，干起活来不那么枯燥了。

　　“还大餐，估计干完满汉全席也吃不进去了。”文新屏住呼吸，轻拿轻放，以免撩起更大的烟尘。

　　田壮壮看她一脸嫌弃样，忽然笑了，“你还没见过有些女孩子住过的房子。”

　　“女孩总好一些吧？”文新不相信还会有比眼前的情况更糟的。

　　“我在房间里发现过用过的卫生巾，你信不信？”

　　“哎行了啊，别说了，再说，晚上饭也吃不进去了。”

　　文新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快点干完，早点离开“这万恶的房间”。

　　快到中午的时候，房间渐渐现出了点原来的眉目，只是厨房收效不大，两人都干累了，力气越用越少，而那些油渍又异常顽固。文新用刷子把灶台刷了一遍，再用抹布一抹，无语，还是黏乎乎的。

　　“放这吧，对付这些东西，要用威猛，普通洗洁精没用的。”

　　田壮壮把抹布往池子里一甩，“不干了，其余的我明天来善后。”

　　文新扔掉抹布，用胳膊揩揩脸上的汗，同情的目光瞥向田壮壮，“你这钱，我是赚不来啊。搬砖都比这容易。”

　　“辛苦了，老婆。”田壮壮安抚她，用一个单臂拥抱表示感谢。

　　临出门，二人把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拎下楼，文新一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不禁张大了嘴，“天啊，太爽了，出狱的感觉啊。”

　　田壮壮掏出根烟，“这回理解我了吧？老板是那么好当的？”

　　“理解，非常理解，这辈子我还是安安稳稳打工吧。”文新走路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田壮壮走过来扶她，“下回再也不让你来了。”

　　“嗯，我肯定不来，你以后也不许干！这些活，统统找人干，我来出钱都行！”

　　田壮壮看看文新红通通的小脸，不禁把她搂过来亲了一口，心情很不错。

　　“我要吃！”文新宣布，“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好！今天想吃什么就来什么，随便点！”田壮壮方向盘一转，车子朝中心商圈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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