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花枯了
一间略偏暗色调风格的幽静书房内，淡淡的蓝色灯光石照亮着四周，光线柔和，不刺眼也不黯淡，在那价值至少也需要十几万一平米的二丈长的巨大南山洲海皇木书桌后，坐着一个身形略显瘦削的阴柔男子，披着一件雪白貂绒大衣，翻阅着手上的书本。
这是一本关于帝国经济走势的最新书籍。
突然，没有敲门，没有预兆，大门直接被打开，一个敞着胸口的男子拎了瓶烈酒走了进来，一屁股在暖和的兽皮大椅上坐下。
瘦削男子目不斜视，依旧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籍，若是换做别人，敢这般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现在他就迎面一书甩过去砸的那人头破血流了。
“在看啥鸟子书，闲心不错啊。”
胸口有着豹头纹身的男子撇了撇嘴，灌了一口烈酒，淡淡道。
周术随意道：“别和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这里刚刚收到一份你的消息，不久前你在新月公主的沙龙宴会上又对刘序常下手了。”
罗野豹冷笑一声，道：“看到那鳖崽子我就来气，今天还好他逃得快，不然肯定要扒他一层皮。”
小野狐不可置否，翻了一页，徐徐道：“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刘序常蹦跶不了多久了，我这里这份关于刘家的报告只等明天递到上头，皇室执法队一下来彻查，刘家就吃不了兜着走。”
“敢情这段时间你在捣鼓这些。”
罗野豹随手翻了翻桌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散纸、文件，咧嘴笑道。
周术嗤笑：“不然呢？靠你这只脑子里只有肌肉，而且还硬不到哪里去的家伙？”
罗野豹只是冷哼一声，难得的没有斗嘴，看在周术忙活了三天的份上，退让了一步。
“小柳呢？”
周术开口问道。
“送回去了。”
罗野豹把手上的纸张扔回原位，回道。
周术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这小丫头玩得疯，城府也深不到那里去，一个人瞒着秦叔偷跑到帝都来，也没带什么侍卫，如今纪哥不在，得多注意一点她，省的出什么事。”
罗野豹轻轻点头，旋即道：“有纪哥的消息了么？”
周术把手上的书扔到一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报告扔给了罗野豹，双手合起放在面前，抿嘴不言。
罗野豹目光粗略在报告上一扫，当下那对浓眉便拧了起来。
“毫无办法。”
周术苦笑一声：“纪哥如今明明已经没有势力支撑，单枪匹马一人，却还硬是要对上单刃虎那等凶人，而且还和古万三的女儿搅在一起，他该不会是想搀和到万金商行的权力纷争中去吧？”
罗野豹也头疼了。
“以我们如今手上掌握的力量，在不依靠家族的情况下，都难以和单刃虎这等老资历的凶人交手，至于万金商行得事情，天哪……”
周术一脸愁容：“我要是敢帮忙搀和这一堆浑水，家族里那些老家伙估计都得跳出来把我抽筋拔皮，你就更不用提了。”
罗野豹烦躁的挠了挠头。
“算了，纪哥做事有他的道理，我们在这里白担心他也无济于事。”
周术伸了个懒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手交叉于身前。
罗野豹点了点头，不在停留于这个话题之上，沉声道：“我今天在新月公主的沙龙宴会上碰到她了。
周术懒散的模样一顿，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罗野豹口中的她，只有那个女人了。
“她也在沙龙宴会上？”
周术眯起眼睛，缓缓道：“亏大发了，早知道我今日也该去那沙龙宴会上溜达一圈，算起来，我也有一年没看见她了，嘿，想念的紧哟。”
这听上去像是思念之意的话语，却带着浓浓的冷意，以至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罗野豹拳头捏紧，低沉道：“我们要不要想办法……”
周术打断了罗野豹的话，淡漠道：“不行，光是纪哥这一关我们就过不去，他不会容忍我们对她出手的，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可是。”
罗野豹咬牙，道：“看她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我是真的忍不下去，她现在的金钱地位，哪一点不是从我们这里捞去的？”
“呵。”
周术轻笑，笑容很冷：“放心吧，迟早会让她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她在纪哥心上划下多少伤，我就在她脸上补上多少，纪哥念旧念情，但我周术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罗野豹眼中满是刺骨冷漠。
二人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一颗巨大的足有三人怀抱的大樟树下，身后是一片荒凉黄沙。
“嘿，纪哥，今天打扮得出奇的帅么。”
牵着一匹高头骏马的阴柔青年笑嘻嘻的看着旁边的正装丝绸男子，调笑道。
“就是就是，我可是听小柳儿说，纪哥从早上起床，一直捣鼓到现在，还特地跑了趟老散记的丝绸铺，挑挑拣拣差点没把老散给逼昏。”
一旁的张扬青年挤眉弄眼，嬉笑道。
“那可不，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为了啥才大老远的跑到这边境，还不声不响的躲在这里，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打死我也不来凑这个热闹，不过既然是纪哥么……罢了，舍命陪君子了。”
二人一唱一和，来起了双簧。
站在中间，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却别有一番耐看风味的青年淡淡一笑，道：“好了，一路上就听你们瞎起哄到现在，都一边去，别在这里煞风景。”
“哄！”
二人吊儿郎当的哄笑了一声，用古怪腔调在一旁叫唤。
“欠揍吧你们二个。”
青年终于忍不住了，瞪了一眼。
二人急忙躲开，嬉皮笑脸不停。
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有黑点显露，青年身体一震，急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捧采至雪山之上的稀罕冰莲花，这是他亲自爬上一万三千米的流火第一雪峰采摘而下的，他不太懂浪漫，只是她曾经无意间提起对那罕见的冰莲花抱有向往之心就冒着生命危险替她取来，权作这半年未见的礼物和赔偿。
他一直在酝酿，见面之后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这样的场景，已经在他心底事先上演想象了许多次。
“嘿，来了来了，我们闪开点。”
阴柔青年拿肩膀顶了顶旁边的豹头纹身男子，然后朝青年招了招手：“纪哥，我们先往后撤一点，你自由发挥！”
青年最后理了理衣衫，然后带着一脸灿烂笑容，望着那个徐徐驾马而来的女孩，距离越来越近。
突然，青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直到这时，他才能看到，那匹马，是被一人牵着，被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牵着，坐在马上的女孩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笑意，和那青年谈笑着前进。
二人并没有发现远处大樟树下，半个身子站在树干后的青年。
她也并不知道，这里还有着一份惊喜等着她，可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终于，在接近前方大樟树的时候，风衣男子发现了异常，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站在树干后的普通青年，转头笑道：“红狸，瞧，我们来赌一赌吧，那位兄台肯定是在等心爱的姑娘，信不信？”
风衣男子发现那个青年不笑了，身后马上的女孩也不笑了。
女孩的笑容消失得很快，也恢复的很快，轻轻点头，面色如常道：“应该吧。”
风衣男子轻轻一笑，继续牵马往前走，边走边道：“你既然不让我送你回家，那我也只能送到前面的边境古城了，接下来的路自己小心，一个月后我来接你回帝都。”
女孩柔顺点了点头。
二人一马，走过那颗大樟树，走过那个打扮的异常精神，捧花而立的青年。
“兄台，花不错，人也蛮精神的，加油！”
风衣男子脚步微停，笑着伸出了大拇指，在如今的流火皇室，年轻人当中流行的这一套也普遍起来。
那青年似乎笑了笑。
远处沙丘后面，一个阴柔男子死死按着旁边豹头纹身的青年肩膀，竭力忍耐。
“那是你女朋友吗。”
青年并没有看马上的女孩，而是对着风衣男子笑着问了一句。
风衣男子摇了摇头，却是笑道：“这是我未婚妻。”
青年笑着点头，道：“郎才女貌，恭喜你们了。”
“谢谢。”
风衣男子礼貌回应，旋即牵马往前走去。
在这颗大樟树下，马上的女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擦身而过。
青年重新转回身，站在樟树下，等待着前方那永远不会再出现的身影。
那二人一马逐渐消失在风沙中，沙丘后的二个男子冲了出来，紧紧咬牙。
“纪哥！”
豹头纹身青年狠狠咬牙：“走！我们去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阴柔的比女子还漂亮的青年面色铁青，低沉道：“肯定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差错了，我去查明白！”
青年纹丝不动。
“纪哥！”
二人不甘喊道。
青年笑了笑，道：“我等人，你们先走吧。”
阴柔青年偏过头去，咬牙不语，豹头纹身青年抓住青年手臂，想要拖他离去，却是丝毫撼动不了他的身体。
夜色渐黑。
“那好，我们陪你一起等！”
阴柔青年坐在樟树底下，静默不语。
整整一夜。
待清晨的露水沾满青年手上已经开始枯萎的冰莲花之后，那如同雕塑一般矗立了一晚上的青年身子终于是动了动，连带着声音都嘶哑了许多。
“花枯了……”
青年轻轻摘下一瓣呈现半黄之色的花朵，看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前方荒漠，脸上带着和平日里一样的笑，转身拉起了盘坐树下一夜的二个兄弟。
“花枯了，咱不等了。”
三人转身回去。
青年握着的冰莲花之上，有露水悄然滑落，像极了眼泪。
花，哭了。
不等了，真的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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