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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报复


  元明月做事手脚麻利,在清漪那里应下这事, 没过几日, 杨芜那边就有一个宗室年轻儿郎上门了。

  杨芜有些惊讶,王氏更是措手不及。现在情况紧急, 杨芜也顾不了那么多, 见来访的人,年岁适当,相貌俊美, 礼仪周到,将人请了进来。

  王氏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前来的少年郎有元家宗室美男子的一切好处:容貌秀美如好女, 谈吐高雅,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凡。

  前来的男子名叫元寰, 年岁二十, 父亲也是一个亲王, 若是有些许不足,也只有一点,他是汉人侧室所生, 并不是王妃嫡出。

  杨芜并不在意,他和元寰谈了许久, 观察元寰的神情。而后又叫人摆出棋盘来,亲自和元寰下棋。

  杨芜见元寰棋路光明磊落,没有任何阴险狡诈之处,心里有几分点头了。女儿之事, 一直是他的心头急事。虽然士族之中,将女儿送去给天家甚至当权权贵为妻为妾之事数不胜数,但他心里实在是不希望女儿也跟侄女一样,到武人家里去。何况慕容延连慕容定都还不如,慕容谐那个家里乌烟瘴气,无视人伦已经叫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了。

  即使说一句鲜卑人不重礼法,但在杨芜看来,慕容家里头的那些弯弯道道,也未免太过了。一家子乱成这个样子,把清涴往里头送,简直就是逼人去死。

  杨芜对元寰颇为满意,留他下来用了一顿饭。待到送走客人之后,杨芜叫人把王氏请来,王氏一来,他就笑容满面的对妻子说,“看来我们是不必操心了。”

  王氏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说什么,顿时心里一紧,她不禁上前一步,“夫君说的可是……”

  杨芜点点头,“正是,就是今日来拜访的那个郎君,好歹也是个县公,配我们十五娘,也不算埋没了,我觉得不错!”

  王氏手掌忍不住握紧,“可是,这爵位到底还是低了些……”

  杨芜眉头一皱,“低了?县公还低了?”

  “正是,县公可不是低了,”王氏一咬牙根,“十五娘的终身大事,还是需要多多考虑。毕竟是她一辈子的事……”

  杨芜大为不解,“县公怎么还低了?好歹也是宗室,之前你不是说最好寻个宗室,现在好容易有个宗室儿郎上门了,你却还嫌弃他身份低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也只有舍下这份老脸,看看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友们家里有没有适龄的儿子,这一来一去的,最快也要好几个月。到时候巨鹿公发狠的话,我们恐怕……”

  王氏听到巨鹿公三字,心下一颤,呼吸急促了几分。她坐立不安的模样被杨芜看在眼里,也有几分莫名其妙,杨芜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夫君多想了。”王氏马上端起面孔来,若无其事道。

  杨芜仔细看了王氏好会,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不过如果有事,你还是要尽早的和我说。”

  “夫君说的这话,我都记在心里,也不敢有甚么事敢瞒着夫君。”王氏道。

  杨芜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作罢。

  过了两日,王氏去了大都督府,清漪见到王氏来了,热烈招待。她亲自把王氏迎接到内堂上去,王氏一坐下就问,“六娘,这怎么回事,颍川王那边没有消息。倒是其他人上门了!”

  清漪听到王氏这话,表情丝毫不变,“婶母,儿没有写信给颍川王。”

  “甚么?!”王氏大惊,手掌一翻,不慎推落了身边的凭几。实木的凭几咕咚一下掉下床,摔在铺的厚重的地衣上,发不出半点声响。

  王氏嘴唇微张,直愣愣的盯着清漪,翕张了几下唇,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清漪挺着肚子,在床上正襟危坐,她冲王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儿答应过生母,写信给颍川王,让他娶了十五娘。可是真的到儿动笔的时候,儿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一来儿已经是嫁做人~妻,如今也快要为人母,实在是不能随意和别的男子通信。二来,自古以来,男女婚姻,就是男求女,从来没有听说过女方求男家娶的。就算颍川王肯听儿的劝告,娶了十五娘,恐怕心里也会对她颇为看不起。到时会夫妻失和,恐怕十五娘的境遇更加不妙。”

  王氏所有的话都被清漪这一番长篇大论给堵的说不出来,她面色红红白白变了几次,过了许久才得以吐出一口浊气。

  面前的清漪正襟危坐,衣裳上除了广袖手肘处叠出来的些许褶皱之外,不见任何皱痕。她满面正气,双目之中更是清气浩荡,王氏见到她这模样,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六娘,你……哎……”王氏盯紧了清漪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过了半晌她问,“你是不是还在抱怨,当年我和你阿叔,没有在大都督那件事上扶你一把?后来又……”又将你当做一枚弃子似得丢了?

  后面半句,王氏默默的在心里补全,没有说出口。

  “婶母这又说的甚么话?十五娘之事,方才儿字字都出自真心,并没有私心。”清漪强撑着俯身下来给王氏再行了一礼。

  “只是儿无知,不知为何婶母一定要颍川王?儿记得长安宗室里,也有好几个年轻儿郎并未娶妻。”清漪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王氏面色一阵尴尬,过了好会才平复下来,“等六娘你自己有了女儿,就知道了,这世上的男子好的少,遇上简直是千载难逢。一旦遇上,哪里舍得就这么放开。”王氏说罢叹了口气,她起身从床上起来,“罢了,此事原本就是我强求,六娘你说的也对。这娶妻,向来是男家求女家,何尝又有过女家上赶着求男家的,是我病急乱投医了。”说罢,她起来往外面走。

  清漪要起身送她,被王氏制止,“你身怀六甲,身体不便,还是算了。”

  王氏这么说,但清漪不能真的就坐在床上,目送她出门。坚持着让侍女搀扶起来,送王氏出门去。王氏一言不发,脸色也谈不上有多好看。

  清漪送她出门之后回来,兰芝扶着清漪,小声道,“看样子,这位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能高兴么?毕竟她一开始看中的人是颍川王,颍川王没有消息,结果来了另外一个宗室。我看着她似乎对那个宗室不太满意。”

  士族们联姻,不是看姓氏就是看出身。现在元氏势弱,不过这片天还是没有变,宗室也不是那么不值钱。只是看王氏这样子,她想要给女儿挑个最好的。

  清漪突然有些好奇,清湄到底是怎么和王氏说的,给她灌了什么**药。竟然能让王氏连叫她去劝劝元穆娶了自己堂妹这种昏招都使出来了?

  “我那个姐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清漪眉头一皱。

  兰芝迟疑了一下,“奴婢说句冒犯的话,那位就算再不省油,也难真正冒犯到六娘子呢。”

  清漪脚下一顿,眼眸微睁,看向兰芝。兰芝紧张的的掌心冒汗,清漪噗嗤一笑,而后压低了声音,“兰芝,我喜欢听你这话。”

  兰芝顿时高兴起来,兴奋的小脸通红。

  “现在六娘子过得要比四娘子那边好多了,郎主是大都督,也只爱六娘子一人,六娘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得了麟儿。反观四娘子,除了个王妃的名头,其他的甚么都没有。奴婢听外面的人说,南阳王和四娘子之间冷的很,南阳王在外头还养了好几个外室,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回去,到现在四娘子的肚皮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兰芝胆子放开了,说的也更大胆了。

  清漪听着心里舒服的很。她还没到听到清湄过得不好,还忧心忡忡的圣母地步。正所谓:你若不好就是晴天。还别说她那舌头给自己弄了这么多的麻烦。

  清漪一手抵在腰后,撑着腰,冷笑了一声,“看来她就是过得太不好了,所以才处心积虑的想要给我弄点事来。也对,她过得不痛快,自然也看不得我过得痛快了。”

  兰芝眨眼,嘴里不说,对着清漪直直点头。

  “六娘子,那么现在这回事,就算是了了?”兰芝问。

  “算是告一段落,不过十五娘那里,还是需要打点,我不知道阿叔是怎么想的,毕竟我见到的只是婶母,而不是阿叔。”清漪说这有犯愁,若是王氏和清湄的打算,杨芜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这就难办了。她快步走到书房里,让兰芝研墨,准备给杨芜写信,可是这信和上回给元穆的那封一样,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信写出来,总有几分在夫妻之间挑拨离间的味道。她一个晚辈总不好说这些,现在可不是现代,晚辈们对长辈必须要恭恭敬敬,至于在夫妻之间说什么搬弄是非的话,更是不被人所容。

  清漪写了好几次,又被她揉成一团丢开了去。

  待到慕容定回来,见到清漪整个人恹恹的,坐在那里,脸色发白,手里持笔苦苦冥思些什么。

  慕容定见到她那样子,忍不住一阵心疼。他悄悄走开,伸手召来了兰芝,“娘子今日怎么这幅样子,今早上我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兰芝马上倒豆子似得,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和慕容定说了,随便还加上一句,“四娘子也不知为何要给王夫人出这么个主意,简直让娘子左右为难。”

  慕容定听完兰芝说的那些话,脸色铁青。牙齿险些咬的喀嚓响,想起妻子险些要被逼着和老情人来往,他心底下马上就燃了一团熊熊怒火,恨不得把那个所谓的南阳王妃给丢到渭水里头去。

  啊呸,什么世家女郎,什么宗室王妃。这个鬼样子,还比不得乡野村妇,至少那些村妇也干不出这种叫人看笑话的事来。还有那个所谓的王夫人,现在这模样,只要人品相貌家世过得去,先成婚了再说,反正日后若是真的合不来,大不了和离把人接回来就是。偏偏就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而且那棵树还是棵歪脖子树!

  慕容定越想越气,脸色涨红,过了好会又铁青。他挥手叫人退下,在房内踱步了两下,心里的怒火不但没有削减半分,反而越发怒火中烧。

  这两个女人,这么个做法,简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慕容定一脚就把放置在一旁的熏炉给踹翻了。

  熏炉扑倒在地,里头的香灰还有没有燃烧殆尽的香饼一块滚落了出来,仆的满地都是。

  “两个蠢妇!”慕容定骂出声来,“她们的男人也是蠢货,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一个两个想着要往外头经营,家里头两个蠢货没给他们捅刀子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慕容定心下的怒火越来越炽热,真正的怒火中烧。

  他在房门内踱步了几回,转过头来,“来人!”

  外面侍立的亲兵听到他的传唤,很快进来,见到地上的那一滩,身体长得笔直,双手抱拳,“大都督有何吩咐。”

  慕容定一笑,手指冲亲兵勾了勾,“你过来。”

  亲兵闻言,马上俯身上来,慕容定在他耳边吩咐了一番,“听明白了吗?”

  亲兵抱拳“小人明白!”

  “你去吧,小心别叫人看出马脚来。”慕容定微微一笑。

  *

  过了几日,杨芜出门拜访亲朋好友,半路上被人给堵住了。这些人不为钱,围着杨芜的马车丢石头,还边丢边骂,“当你家的女儿是金子做的呢,非要亲王不可,何不去叫你家妇人到河面照照?”

  杨芜在车里头听得清清楚楚,顿时面皮紫涨,暴脾气一上来,亲自掀翻了车廉要出去和人理论。他掀了车廉出去一看,已经见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

  有了这么一出,走亲访友的心情全没了个干净,杨芜叫人往回走,到了家里直接去找王氏了。

  “我说你有事瞒着我,你还说没有!现在别人都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一心要把女儿嫁给亲王了!”杨芜气的须发皆张,他袖子里的手颤巍巍的,“你快和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氏没想到他一回来竟然想着问这个,下意识否认,“没有,妾怎么会……”

  “还说没有!”杨芜打断她的话,“你还想要瞒我多久!”

  “是,我是想要十五娘嫁给颍川王。颍川王年轻长相好,人品上佳,为何我不能想他娶十五娘了?何况他还从来没有过女色上的传闻,难得可贵。这样的男子用来做夫婿最适合不过,难道我还错了?”王氏见杨芜已经知道此事,干脆一咬牙,将心里话全都一股脑说出来。

  “你!”杨芜被王氏那一番话给堵的气险些上不来,过了好会才跺脚,“可是适合的男子也不止颍川王一个,你这又是何苦?他不愿,我们的门楣也用不着自己送上门,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搁下老脸去问问李家崔家是不是还有适龄的儿郎,到时候远远把十五娘嫁出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巨鹿公又能怎么样?”

  “可是我舍不得!”王氏捂脸大哭起来,“你这个老头子,姬妾不少,但是我就那么一个女儿,在身边娇养了这么多年,哪里舍得她远嫁?到时候在婆家受了委屈,我要到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知道,甚至都不能及时给她撑腰!”

  杨芜被她这话弄得说不出话来,妻子老泪纵横,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我当初生她生了一日一夜,疼了那么久才终于生下她来。后来她但凡有些病痛,我都恨不得以身代之。她遇见这事,我比谁都急。我想把最好的给她,难道还错了?”王氏抬头怒视杨芜,不带半分退让。

  杨芜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向后退了一步,隐约间步履有些蹒跚。

  杨芜过了好会转过背去,想了好会,终于开口,“十五娘的事,我已经有决断了。另外,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事,鱼和熊掌不可皆得。能得其一就是不错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才是。”

  说罢,杨芜长叹一声,直接到外面去了。

  到了第二日,王氏就听下人说,杨芜已经派人出去和那个县公开始交换庚帖,打算订下来了。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己躲起来痛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王氏洗了脸,重新上了妆。

  杨芜此次看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半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了。王氏只能将元穆的事放一放,先来准备女儿的嫁妆等事。

  杨芜家里为了清涴的事,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全家忙乱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清湄两只眼睛哭的有桃子那么大,浑身上下素的好似在守孝。发髻上连根玉簪都没有,身上的襦裙更是半点纹饰都没有。见到王氏就一声哭出来,倒在地上。

  “婶母救救我吧,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清湄大哭。

  王氏见到这个架势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人来搀扶她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清湄眼下已经肿成了桃子,哭的几乎要断气。两个侍女一边一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好不容易给扶上了床,她身子和没骨头似得,怎么都坐不正。

  “四娘,你这是怎么了?”王氏看到清湄成了这幅模样,惊讶之下连连发问。

  “也不知道大王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说我耐不住寂寞,在外面和人有染……”清湄说着双手颤抖着掏出帕子来擦拭眼泪,手帕擦拭过得地方都火辣辣的疼起来。之前在元谵面前哭了太久,皮肤都被泪水给泡坏了,再被泪水一冲,火辣辣的疼。

  元谵有一回在和其他同僚聚会喝酒,男人多的地方,喝酒一多,不是谈些国家大事,就是说点香艳小调。几个人说了点东边和梁国的那点事儿,有人就说起自个的艳遇来。

  其中有个人说自己曾经睡过一个女子,自称姓杨,样貌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不过胜在她那榻上塌下完全不同的神情上。榻下如同寺庙里头的菩萨,叫人不敢轻易冒犯,但是到了榻上么,纤腰款摆,娇声连连,妖媚十足。一群人听得兴起,那人见着自己说的惹的这么多人来听,得意万分,还说了那个女子身子上哪块地方有颗痣,私密之处又有什么特征。

  元谵听着听着脸色大变,这些个都和家里的妻子给对上了,顿时怒不可遏,只觉得自个头上被戴了一块绿头巾。

  那边还有人起哄,说不知道那杨女的夫婿知不知道自个妇人在榻上这么风骚。

  元谵的脸色顿时铁青,好不容易熬到宴会散了,他纵马回家,抓住清湄就是一番质问。清湄自然不可能会认,夫妻两人大吵一架,元谵气的摔了好几个青瓷瓶,后来干脆直接住到外面。清湄一开始以为他自己发脾气,等到脾气过了之后,就好了。结果她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几乎都不见踪影,差不多被换了个遍。这才慌了,连忙跑到叔父这里来找靠山。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个人那里听来的。”清湄这会眼泪直淌,烧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快要泣不成声。

  王氏见到她哭成了这么一副可怜样,心下可怜她,“既然是没做过的事,那么就不要放在心上。自己行的端,就不怕这些。”

  “婶母,这三人成虎啊。大王这般对我,是要把我置于何地?”清湄掩面大哭,哭声颤颤,几乎要晕过去了,“他不回来,找那人和我当面对质,又把我身边人全都换了。就连我带过去的陪嫁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还未曾收到这份苦楚,婶母!”清湄说着挣扎着推开身旁搀扶自己的侍女,几步跑到王氏面前噗通跪下,“还请阿叔和婶母为我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尾巴打在地上啪啪作响:不管是狐狸还是心机羊,想要抢兔几,都给本狼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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