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徒劳
“这些混账东西像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冲向我们！”谷雨号重巡地面行动指挥官在加密频道中激动地大喊，“他们中的好一部分甚至没有拿武器，我是说，他们拿着武器，但那只是一些棍子和菜刀，好一点或许有几支枪。他们数量太多，再这么下去，局势就控制不住了，我已经有好几个小队被困在建筑物中了！”
白龙啧了一声，抿紧嘴唇。如果一旦下令开火，局面将更无法控制，事后也会让雪忧他们更头疼。为什么誓言绿洲星上的平民都甘愿为那些实权派残党卖命？不，几乎整个城市都在攻击他们，甚至包括了部分政府官员和孩子，这绝不是一句边远殖民地与中央殖民地的矛盾能解释得了的。
“等等……”地面行动指挥官忽然又痛苦呻吟起来，因为通讯器自动过滤杂音，白龙听不见他和旁人说了些什么，只能等待他的报告。“坏消息，侦查小队在城外发现了两支装备有坦克，装甲车以及无人机的部队正向我们靠拢。”
这次谷雨号和白露号送来的是两个轻装团，这种本来就缺乏重型武器，用于快速反应的部队，又因龙骑兵级重巡容量问题连仅有的少量重武器也没能带来。这也是高层对局势估计的不足，毕竟在本国国土执法动用军队本身就非常过分了，谁有能想到敌人如此疯狂？
“守住你的位置，我会想办法做点什么。”白龙命令道。敌人发起这么大规模的进攻不可能是为了展示自己有多么牛逼，一定有其目的性，但这目的性在交战之前恐怕都很难看出来。不……白龙又扫了一眼全息沙盘。誓言绿洲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战略要地，此时此刻成为全国的焦点不就是因为它发生了一些特殊事件么。“对受炮击现场的勘察进度如何了？”白龙转身问谷雨。
“唔……工程连刚刚将浮土挖开。”谷雨略微拖沓地说。
“让他们把能带走的，值得带走的，立刻装箱运回本舰。”白龙说，“调派附近的士兵都去帮忙。”
“附近已经没有空闲的单位了。”谷雨回答。
这种兵力捉襟见肘的危急时刻白龙在境界守卫训练期间也没少见过，面对那些由数字组成的部队，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割舍掉来换取最终的胜利。但现在他指挥的是四千名有血有肉的艾隆纳耶人士兵，就算说让他抛弃……可现在也不是什么关于种族存亡的战争，他就需要强迫这些士兵做出巨大的牺牲么？如果光逝那家伙在的话说不定有什么……
“白露号那边怎么样了。”想到这，白龙问道。
“风信子号已经无法挽回，白露号正在……抢救逃生船员。”谷雨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那仲裁人呢？”
“仲裁人和风信子都安然无恙。”谷雨说。忽然，她神色一变：“等等，白露号传来新消息，说……”
“说什么？”白龙催促道。
“说……有一支与萨瓦迪安帝国的中型舰队正跃迁至它附近。”
入侵？那些僵尸脸到底想干什么？前脚刚送来外交使团，后脚就投送来一支舰队？“战略司令部或者国家安全委员会有回应了吗？”白龙问。
“不，还没。”
白龙越发觉得有些不妙：“别管那些破铜烂铁了，所有地面单位立刻返回谷雨号！”
“两个团一起？”谷雨有点惊讶。
谷雨的问题让白龙觉得有些恼火，不过现在不是教育AI的时候：“挤一挤总是有位置的，白露号现在载满风信子号上撤出来的人，暂时也指望不上了。”
※
“草，不不不，不！该死！”光逝踢了一脚CIC中的舰长席控制台，对着全息沙盘中的那些红点咆哮起来。原来舰长早已被他赶到一边，白露号不出意外地落入了他的掌控。坐在战术行动官的位置，本来就有几分弱气的AI白露被他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仿佛再不关闭情绪模拟组件的话，大脑就要爆缸了。
“萨瓦迪安人的舰队。”因光逝的原因被特许进入CIC的比丽居金眯眼道。
“我他妈当然知道那是萨瓦迪安人的舰队，妈的。”光逝不停地骂着。龙骑兵级重巡确有超规格的科技水平，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风信子号已损，光逝不能拿白露号再去冒险。哨兵04，尚且不知道名字的年轻血刃武士，他就真的要错过了吗……他错过的谜团也不仅仅是这两个了，还有那个自称要返回另外一个世界的疯子僵尸脸。
“所有能瞄准风信子号的炮塔都给老子充能。白露，拟定一个开火方案，这轮射击要将风信子号彻底炸毁，不能留给敌人一丁点可以分析的残骸。”
“计……计算中，”白露颤抖着说，“开火方案已上传数据库。”
“射击！”
数十道光束从白露号左舷迸发，刺向已快要解体的风信子号，加速了它毁灭的过程。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风信子号舰体的每一寸都被强光吞噬，就连那些能引起爆燃的化学物质都径直被分解了个干干净净，一丝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这算是对入侵联邦领域的萨瓦迪安人的警告和示威，但这示威终究包含了太多可笑和无奈，只因其攻击的对象不是敌人，而是联邦自己的军舰。好在光逝的目的达到了，风信子号虽说没完全从宇宙中蒸发，却也被烧得七零八落，没个完好的地方，难以分析出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你觉得哨兵04这些情报会落入萨瓦迪安人手里么。”汐小声问，这些事情不是能让比丽居金知道的。
“不会。如果我们的敌人蠢到会把这些东西交出去，那他们的肮脏把戏也不会潜藏这么久了。”光逝说，“萨瓦迪安人会心满意足的带着他们的种族灭绝炸弹离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比丽居金，她没有幼稚地追问炸弹的事情，只是盘起双臂，保持之前那阴晴不定的表情。他对蛇发人的面部肌肉习惯还不非常了解，难以从中读取有用信息。
“我们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往誓言绿洲星撤退，指挥权交给你了。”光逝对汐说。交代完，他就离开了CIC，向安置闲杂人等的食堂-休闲娱乐中心走去。霍普，克里蒙特，宫夜和并非闲杂人等的风信子都在这里，还有许多没有受伤的风信子号船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宫夜见光逝径直朝他走来，立刻举起双手抢先发言，“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胡说。”光逝嗤笑道，“要是觉得这不好玩，你还会从伊休那跟我来？”
“我承认，是的，我厌倦了坐办公室的繁忙生活，是的，我实在追求一些刺激的体验。不过这个？这个实在是太危险了。当时我以为你们只是过来像警察那样办个案，很快就能回去，没想到……”
“承认吧，你喜欢这个。”光逝紧追不舍。
“我跟来你也没有反对，我以为一切都会很正常。”
“承认吧！坐在办公室里的父母的乖儿子心中有一头渴望激情的野兽。”光逝提高嗓音，用戏剧化的腔调说。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和平常不一样的体验，我是说，是的，有点意思，但是——”
光逝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话：“下次咱们再出去找乐子，这可是个热闹的宇宙。”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宫夜见光逝要走，有些急了，“我是说，毕竟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像这次，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也不想拖累你们。”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光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潇洒得很是做作。
宫夜只能摇头叹气，他重新在坐在长凳上，刚才从风信子号里脱出的惊心动魄还影响着他脆弱的神经。
霍普离宫夜不远，光逝拖着腿走了几步就来到她所在的位置。霍普靠坐在墙根旁，拿着一个空纸杯，手指在有节奏地敲击杯沿，没有注意到光逝向她走来。“很抱歉我没能为你做点什么，反而将事情变得更糟了。”光逝对她说。
作为一个普通人，霍普稍微反应了一下才对上了光逝的视线。“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她耸耸肩。
“简单来说，誓言绿洲星你回不去了，恐怕整个边远殖民星区在近几年内都不再安稳。”光逝解释道，“有一些‘叛军’不惜以出卖祖国的代价想弄几个大新闻。”
“所以说呢？”霍普反问道，“政府会对殖民星区颁布边界封锁法令么？”
“那样不正中分裂主义的下怀？”
“既然如此，我还是会回去。”霍普似乎看穿了光逝来找她的目的。
光逝一愣，干笑两声：“誓言绿洲星现在已经一片混乱，连军队都控制不住局面了。”
“我在混乱的世界中长大，我知道怎么在混乱中生存。”
光逝有点耐不住了：“然后呢？你能活几天？又能做的了什么？你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走出了那个世界，为什么要回去？就为了照顾那些一辈子都会是废物的孤儿？你帮不了他们，别错估了自己的能量。”
“我这不就是在帮我自己么。”霍普移开视线，“我不认为自己能拯救谁，改变什么，但我会憎恨因此就踌躇不前的弱小的自我。我只知道故乡需要我，那是我存在的价值。”
“你是个他·妈·的法学院毕业生，随便去哪个法律事务所都能实现你的价值。不管是让十恶不赦的坏蛋逃脱法律的制裁还是帮助平头老百姓找回该死的正义都随你高兴，那，才是你存在的意义。”光逝虚指了一个方向，“但是誓言绿洲星不是，那只是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也就没有任何人的存在的意义。”
“作为两个誓言绿洲星里走出来的流浪儿，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对话。”霍普偏偏脑袋，忽然挪开话题。
“……我也没有。”光逝轻轻喘了一口气。
“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存在？自由？亦或是命运？”
光逝略微目瞪口呆。
“不要逃。”霍普说，“宇宙何其小。”
她站起身，朝光逝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有点口渴，我再去接点饮料，你要什么吗？”
光逝大概等了两秒才轻轻晃晃脑袋。霍普向他欠欠身子，像是在告别，然后转身挤开人群，越走越远。
“如果你想她留下来，可以直接告诉她，霍普小姐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光逝身后，“或者说，一个拥有强烈信念的人对你来说太耀眼了？”
“闭嘴。”光逝斥道。他弯下腰，右手紧紧扣住大腿前端，像是这样就能阻断那疼痛感传递上来一样。
一切皆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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