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怙恃
饭桌上爷爷宣布要将老战友的孙女接进家，他说：“那孩子的父母刚出了车祸，她爷爷伤心得住了院，几十年了给我打这一个电话，说想在他去后托我看一下这孩子。”
“据说那孩子和童童差不多大，他们也都没什么亲戚了。在外边找人照顾我不放心，你们把她接进来认个干闺女。”
左梓童看妈妈敢怒不敢言，女人用眼神示意爸爸拒绝。
父亲顿了顿，似有犹豫。
爷爷说：“这女孩的父亲曾经多次救过溺水的人，社会影响很好。”
左梓童看他母亲脸色变好看了些。
爷爷还说：“这个事你可以在这个圈子办得稍微大些，你最近不是要往上升吗？”
左母去测了八字，自己儿子属火缺木，那女孩属木，“旺儿子呢！大师说的”左母边往脸上涂水乳，边喜滋滋地与左父聊，左父不相信这一套：“这是什么封建迷信！”左母不忿：“怕她克嘛。毕竟你看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了······”
左家为林子熙开了场接风宴，邀请许多人参加。
林子熙十岁，失了怙恃。穿上左家为她准备的小礼裙，站在左母身后接受别人或同情或艳羡的眼光，听来人夸左家的重情重义。
她低头致意，安静充当背景板。
人影疏散，左母问身旁女人：“童童呢？”童童，是独子左梓童的乳名。
身旁女人忙道：“早就喊着陆家和柳家小孩出去玩了。”
左母眉眼似有疲惫，却透出笑意来：“这孩子。”蓦地，像是突然想起少了交代，为林子熙介绍了身旁女人：“这是张姨，平时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林子熙垂了眉眼，低头轻轻唤了声：“张姨。”
看面前女孩安静的模样，女人心底同情怜爱铺展开来，柔和了眉眼：“子熙小姐。”
左梓童风风火火跑回来，并不看林子熙，对着佯作生气的母亲撒娇。
左母招招手，叫张姨领着林子熙去安顿。
林子熙的房间在一楼尽头，张姨细细交代了些事项，看女孩懵懂的样子，心里叹口气离开了。
推开门，扑鼻而来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和霉潮气。窗户外茂密的树荫，遮挡了阳光，能听到窗外一群小孩子在草坪踢球的嬉闹。
简单整理收纳后，林子熙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字帖，爷爷说，想他们了，就静静练一张字，练字能静心。
爷爷还说，熙熙是大姑娘了，到别人家去要懂事。我们没什么亲戚，左思右想还有一个老首长，熙熙去了之后要勤快，稍稍有点眼力见，别给人家添麻烦。
爷爷还说过，林子熙抽噎着想，说有什么事不要全憋在心里，有空去看看爸爸妈妈，看看爷爷，他们其实一直守护着我们熙熙呢。一颗又一颗泪珠打下，浸湿了练字的纸张。
会皱的，林子熙心想，上手抚平，纸太薄了，又弄破了。林子熙还想流泪，想起爷爷说，要坚强，做事要专心。
林子熙继续埋头练字。
天色渐昏，左爷爷年纪大了，不便久留宾客，就都渐渐散了。
“喂，你在干什么呢！”左梓童踹开林子熙的房门，心里很不服气，爷爷为什么要这么看重她，要自己来传话：“爷爷让你去吃饭。”
“知道了。”豌豆公主。林子熙心里为这个小少爷起了绰号。看得出来，他是从小被娇惯长大的男孩，林子熙早熟，会推己及人。她明白，要是自己家突然来一个陌生人，她也会很不习惯。她不会和左·豌豆公主·梓童一般计较。
“谢谢。”林子熙走出来，默默跟在左梓童身后。
左梓童很受用林子熙的乖巧，转头看到她还穿着礼服，有意指点：“把衣服换了。”
“嗯？”林子熙没反应过来。往身上瞧了眼，是了，这么“豪华”的衣服（原谅小孩子词汇的贫乏）。
左梓童没把自己当外人，拉开林子熙的衣柜，自顾自选了起来，“这件不好看，这件不行······”
这么没礼貌吗？林子熙在一旁气得红了脸，双手握成拳。深吸口气，又慢慢放开，爸爸说，不能随便打人。
挑了一件自以为合适的衣服，左梓童一回头看到林子熙红了眼。
左大少爷认为自己屈尊降贵给这小女孩选了这么“好看”的衣服，她不说感激了，说声“谢谢”。
接了衣服，她在他面前关了衣柜，说：“这些衣服都是我妈妈给我选的，我妈说我穿得很好看。”而且你选的衣服很难看。
土包子不识好歹，左梓童在心里吐槽。
第二天，林子熙被安排和左梓童同班，第一天就因为打架被叫了家长。
左母面色不虞，急匆匆赶往学校。
校门口看到左梓童，他一脸兴奋：“妈，你不知道他们打得多凶，那林子熙好像还是练过的。”被左母瞪一眼，悻悻然跟在母亲后面看热闹。
左母进了教师办公室，门没关，左梓童趴在门沿听消息。
先是老师的声音：“今天下午第二节课间时候有同学来喊我，说林子熙和柳崖打起来了，我进教室一看，桌椅到了一片，他们俩在地上厮打。你们俩说给你们家长说说怎么了。”
先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左梓童听出来了是柳崖，他说：“她偷了我的笔，我问她要，她不给，我们就打起来了。”
“子熙呢？”这是母亲的声音。
林子熙的声音哭哭啼啼的，话语中带着抽噎：“他，他的笔找不到了，就吵着问我要，还，，还要翻我的书包。我不给，他就骂我。”
“他怎么骂你的？”
林子熙好像哭得更凶了，声音含含糊糊的：“他骂我是小偷，还说，说，活该，活该我爸我妈······”
办公室沉默了会儿。
“臭小子，你真这么说的？”这是陌生的男声，是柳崖的家长吧。
“没有没有，她撒谎！”
“来，子熙同学，你先去厕所洗把脸。”这是老师的声音。
门一下开了，林子熙走出来。
左梓童站门口，有些尴尬，一看林子熙鼻青脸肿，还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内心很惊讶：林子熙虽然是女孩，但那会儿她打得特别凶，怎么还受怎么严重的伤。不由得有些同情。
谁知道林子熙直接拽住左梓童的手，把他拉到拐角。
她的手，好软啊。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左梓童的想法莫名其妙。
林子熙语带抽噎：“我爸之前开过一个道馆，我学过一些武术。一般人打不过我。”
这，什么意思？
林子熙低头：“如果，你家里人或老师问起来这事，你不要撒谎。”
左梓童懂了，林子熙刚转了学发生了这样的事，同班同学对自己人会有一定维护。确实，柳崖冤枉她的时候谁也没吭声。
左梓童想应付过去：“看情况吧。”
林子熙说：“我可以保护你，或者帮你打架。”
“得了吧，你看你被柳崖打得。”
“我故意的，打的时候尽可能把受力的地方弄到脸上了，我打他，不碰他脸。”
“你······”左梓童既想说挺厉害也挺聪明，但莫名的心里还有股怜惜，他认识的女孩，都是爱美娇气的，像温室的花，吹不得碰不得。林子熙，林子熙有点像草。
“好吧。”
事情最后，柳崖挨了他父亲一脚，左母领着林子熙万般爱惜地回去了。
餐桌前，左母简单讲了，说那小孩儿嘴不干净。
饭后，爷爷叫左梓童上楼去，左爷爷问：“他们怎么打的？”
“就是，就是”，左梓童忽然想起一个画面，“柳崖骂林子熙，骂了一会儿林子熙基本没反应，他越骂越凶，还提到林子熙爸妈，林子熙就忽然，忽然把桌子都掀了去扑上去打他·······”
“我就知道，她不能吃亏了去。”爷爷吹去浮沫，轻饮一口茶，目光矍铄，直直看向左梓童：“这次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左梓童愣了一下，摸摸鼻子，信誓旦旦：“没有，绝对没有！”他知道这女孩是爷爷让进家门的，不敢当面造次，“我为什么找她事儿？”
“那就好”，左爷爷听出了左梓童说话间还打着颤，但不准备多做纠缠，左家的人，不能没有城府，他押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感慨：“之前在部队里，就是她爷爷格斗练得最好，后来他爷爷还把他爸爸送去学武术，这小女孩，从小就被教着学了，听说学得还不错。我知道她不能被欺负了去。”左爷爷还给了左梓童一个爆栗，“你好好学着点，人家今天老早就起来练功了。”
这有什么，左梓童心里老大不服气，自己是男生，打不过她还需要她帮忙？挺丢脸的，他决定明天早起，总不能比不过她。
左母躺床上敷面膜，一边轻轻拍打一边对自己老公唠叨：“今天进那办公室啊，那小女孩一转头看见我，她唰一下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给我心疼的哟。哎，你说咱们也没个女儿，这可能就是老天爷给的吧，”
窗户里嵌着清冷的圆月，桌前灯光是暖暖的，林子熙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日记。
她想和爸爸妈妈爷爷都讲一遍今天的事。
她说，班上同学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我，今天有人欺负我了，我不是nao种（孬种），只是爷爷说习武之人不可对普通人动手，我就忍了，但他骂你们，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就挥拳狠狠打回去了，同学们看我的眼光好像都不太一样了，但我想，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了。
我还哭了，妈妈，不是被打哭的。小时候和门口小孩打架，你们一来，我们就比谁先哭，谁先哭就会一直被哄。今天左阿姨来了，我想她哄我、护我。妈，今天晚上你能来我梦里哄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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