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月风雷
落在一方屋顶上的陆雪欢立在寒风之中，攥紧了手中的飞雪剑，表面上平静的和破风雷对峙，实际上一点点冷汗早已从他的背脊滑落。他不是擅长和道上之人交涉，便吃不准破风雷这种江湖杀手的脾性，以至于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害怕，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惹恼了那杀人无数的破风雷，让她一刀把花照月给杀了。他陆雪欢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被抛进冰河里的可怜人，不会浮水，没有救援，有的只是袭上心头的不安和恐惧，甚至那些不安和恐惧就像张开嘴的猛兽，快要将他吞没。
一面花照月双手捂着自己那整段被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难过的张开大嘴呼吸着，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雨，另一面陆雪欢张开细汗涔涔的手掌，握住飞雪剑的剑柄，心想若那破风雷真要对花照月下手，那他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同那破风雷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他当下做的最坏的打算。
易容成破风雷的唐紫烟看着对面那个年纪同自己相仿的世家公子现在一副气神不定，还偷偷握着剑柄，便娇笑道：“陆公子啊，你别轻举妄动，刀剑可不长眼。”
说着，他又媚眼一扬，道：“况且，如今是我拿这小姑娘的性命相胁，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不要做什么傻事。”
被识破心思的陆雪欢将握着剑柄的手放下，问着对面的唐紫烟，道：“姑娘想要我怎么做？”
唐紫烟清了清嗓子，喝道：“你先把剑放下！”
陆雪欢闻言，身子微怔，心想若是他放下剑，这破风雷趁机将他和花照月一起杀了怎么办。迟迟没有听到银剑被置下的声音的花照月心中一寒，心想陆雪欢这个人素来以大局为重，他不可能会为了他庄中一个婢女，而放下手里的飞雪剑。
想着，仰着脑袋，看着满天繁星，用力呼吸着的她叫道：“三公子，不要听她的！”
唐紫烟细眼一横，眉头微挑，用匕首的刀剑抵着花照月那柔软的下巴，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当然，他手中的力道还是控制的很好的，生怕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把花照月的下巴上戳出个窟窿。要是那样，估计他的性命将会不保，或者这脚下的琉璃瓦会同当年的泰山石擂台一样，四分五裂，化成黄土。
对峙仍在持续，倏地，只见一群着着银甲侍卫，提着□□和短弓从枕霞阁那里赶来。陆雪欢和唐紫烟同时朝屋下那群及时赶来的侍卫看去，见弓箭手已经拉弓搭箭，将弓箭瞄准唐紫烟的眉心，陆雪欢立刻唤道：“住手！这里由我来解决！”
不放心的侍卫长望了望那个被当做人质的花照月，又皱着剑眉，气运丹田，用力喊着“三公子！”
怒火在陆雪欢的心中翻腾，有些不耐烦的他瞪了那侍卫长一眼，喝道：“徐护卫，我说过了！退下！”
看到陆雪欢那张温文尔雅惯了的脸，此时已经因为愤怒而气到扭曲，素来态度强硬的徐护卫也是一愣，他觉得陆雪欢已经把他的耐心和温柔耗尽了，就像一只优雅的猫，化成了一只暴怒的狮子。甚至，他觉得这丹枫苑周围的空气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引燃，而那阵看不见的恼怒正在撕扯着所有人的心跳。
作罢的徐护卫摆了摆手，命侍卫们将武器都收起来，然后列队站好，小跑出了丹枫苑，而此刻的丹枫苑，又只剩下陆雪欢，唐紫烟和花照月三人。
见那些护卫褪下，唐紫烟轻轻用刀背划过花照月下颚上的一寸肌肤，威慑着陆雪欢：“陆公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陆雪欢见景，心里一紧，依言将佩在腰间的飞雪剑放在脚边，随后像个可怜的犯人，双手举起：“姑娘，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
见陆雪欢听话的照做了，唐紫烟又肆无忌惮的使唤道：“去！把我的破风雷取来！我数到十！如果你不提着破风雷来见我，我就让这姑娘人头落地！”
唐紫烟说着，那只抓着花照月头发的手又用力三分，惹得吃痛的花照月只能痛苦的呻/吟。
花照月觉得，这唐紫烟肯定是借机在报复她，因为他扯得实在太用力了，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这个笨蛋扯下来了。素来报复心重的花照月反着手，一把掐住了唐紫烟的大腿，而方才面不改色的唐紫烟此刻只能忍着痛，继续笑对陆雪欢。
“姑娘稍等。”
花照月痛苦的声音在陆雪欢的耳边回响，六神无主的他说完，便跃下屋檐，进入屋内，然后不顾一切的将藏在柜子中的千机盒翻了出来，像个抱着宝贝的小孩，准备要逃生一般，整个人像一只箭一样飞了出去。
他不愿承认，方才他是颤着手将柜子的铜锁打开，将插/片取出，还把柜子里翻了个乱。他不愿承认，他是怕自己慢了一步，唐紫烟那边的数已经数完，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回去的时候，花照月已经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来回片刻，抱着千机盒的陆雪欢立在原来的屋顶上大喘气，在这场赌博之中，他终于拿到了可以和破风雷较量的筹码，那把可以将花照月换回来的宝刀，破风雷。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故作平静的拭着额上的汗珠：“姑娘，你武功高强，名扬天下，一身刀法绝妙，我十分敬重你，但自认为姑娘这样的绝世武功更应该用在正道之上。对于你家被清理门户，我陆家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给你陪个不是。之前你觊觎我庄山水琉璃宝镜，我在这样也既往不咎。”
耐心不好的唐紫烟白了陆雪欢一眼，心想这正道青年怎么废话这么多，只道：
“快把破风雷还给我！”
见化成破风雷的唐紫烟脸上有些焦急，陆雪欢反而不像方才那般惊慌，他的脸上多了一丝从容，道：“这宝刀破风雷本是姑娘之物，还给你也是我应该做的，不过还请你把那位姑娘先还给我，不然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唐紫烟奸笑道：“我把这人交出去，一会你得了人，还拿刀逃了或者杀了我怎么办。陆雪欢，我不信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闻言，依旧拒绝陆雪欢请求的唐紫烟摆了摆手，冷声嗤笑，道：“你们这些正派人士总是能言会道，娴于辞令。”
见唐紫烟依旧不肯退步，看着脖子已经有些发红充血，身子有些立不稳，险些迎面撞上那刀刃的花照月，陆雪欢闭了闭眸子，心里做了一个重大的决策，道：
“我陆雪欢喜欢花照月，所以你放心，为了她的安危我不会向姑娘你动手，甚至做那过河拆桥，违背良心的事情。”
此刻，唐紫烟瞠目结舌的看着正经严肃，不像在开玩笑的陆雪欢，想着，这陆雪欢是真真喜欢上了花照月，而看不到陆雪欢表情的花照月也是愣在了原地，她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陆雪欢的嘴里说出来，甚至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连天上在星星在她眼里都是旋转着的。
惊讶万分的唐紫烟一字一句，顿挫分明的说：“你说你喜欢这小妮子？”
陆雪欢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晚风将他白色的衣袍宽袖以及绣着卷草纹的下裳卷起，他抱着手里那沉重的千机盒，安静又决绝的看着唐紫烟，郑重其事道：“是，我喜欢她怜她爱她。她的命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破风雷我保证还给姑娘，但请姑娘也务必将她交还给我。若我陆雪欢做出一切背叛此约的行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姑娘要对小月动手，甚至取了她性命，那我便只能杀了姑娘，再跟着小月共赴黄泉。”
这些都是陆雪欢所想，当他面对这一个情况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个心理准备想好了。
花照月活，他活；花照月死，他死。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觉得可能是第一次听她谈着琵琶唱《平江春》的时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他心疼；可能是她像一只可爱的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去折桂花，他偷偷站在旁边笑着看她的时候；也可能是他急急忙忙找着破风雷那根发绳，意识到花照月可能误会自己喜欢破风雷，急于解释的时候。但是，不管如何，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把自己对她的感情都表达出来了，接下来是同生还是共死，他都已然无所谓。
看着沉默不语，毅然决绝的陆雪欢，唐紫烟心里但是横生赞赏，他觉得这陆雪欢是条汉子。
他微微松手，让花照月的脸正视着陆雪欢，问着：“她有什么好？”
看到花照月那张错愕又带着羞赧的脸，陆雪欢对着她笑着，如往常一样，只道：
“她什么都好。”
唐紫烟瞟了个白眼，大手摆在花照月的背上，用力重重一推。看着花照月像一朵白花，在风中飘零，最后落进陆雪欢的怀里。唐紫烟此刻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他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了，他明白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甚至，他好想违背和陆雪欢的约定，现在就冲上去把陆雪欢杀了，一了百了，可是，他想花照月会生气，会伤心，毕竟她那个为了陆雪欢担心的表情，刻在他心里。
陆雪欢一把将面色有些发白的花照月搂进怀里，将那千机盒往空中一抛，对面的唐紫烟则起了一个轻功，接住了千机盒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被陆雪欢搂在怀里的花照月抬首看着那下颚线条分明的陆雪欢，轻启苍白的嘴唇，用沙哑的嗓音，唤着：“三…公子..。”
花照月也不知为什么，唤完这一声，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欣喜抱歉以及纠结这些情绪将她紧紧包裹。
看到热泪盈眶的花照月，陆雪欢抬起手，抹着她脸上的泪珠，让花照月靠在自己的怀里，又拍了拍花照月的肩膀，像哄着受惊的孩子的慈母，轻声安慰：
“没事了，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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