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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荣华


  楚王熊横率众一路向东北逃亡,一直逃至靠近齐国西部边境的陈城,才放心的安顿下来,将陈城定为新都,并改名为“郢”。

  楚都皆名“郢”,这是楚人的习惯。但在其他国家看来,楚国原先的郢都既已成了秦国的城邑,新都城自然不可再叫作“郢”,所以其他国家之人皆称这座新都城为“陈郢”。

  熊横在陈郢歇息了没多久,就收到西边传来的军报,得知夷陵、竟陵、五渚失守,夷陵的王室宗庙与陵园皆被秦军焚毁,历代先王的遗骸俱被烧成了灰、让大风吹得无影无踪。熊横当场胸口一窒,脸孔胀得发紫,“哇”的呕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他已是虚弱不堪、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御医们在床边侍疾,昭子、黄歇等臣僚跪在床下痛哭流涕。

  “你们何苦救活寡人……”熊横双目失神,涕泪纵横,“寡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昭子伏在地上哭道:“请大王保重龙体!大楚尚未亡国!大楚需要大王主政!”

  熊横“吭吭”咳嗽两声,表情更加悲戚,道:“寡人实也没面目去死……寡人连列祖列宗的陵寝遗骸都保护不了,死后又岂敢面对他们……”

  黄歇深吸一气,尽力振作精神、压抑哭腔,道:“大王,大楚仍有辽阔的国土、充足的人口,只要我们君臣齐心,富国强兵,大楚必有复兴之日!”

  熊横摇了摇头,颓丧的道:“黄卿家,寡人心里明了,秦军如今占领了江汉广地,那是生生的把楚国国土分隔为东西两边,我等所在的东边已无法与西边接应互援,西边的巫郡、黔中郡被秦国包夹着,必定很快也会变成秦国的囊中物……”他缓缓握紧双拳,沉重的换了口气,悲叹道:“唉!大楚本是华夏列国中疆域最广阔的国家,现却有一半的国土被秦贼占去,寡人有生之年,怕是无力为大楚收复河山矣!”

  黄歇知晓熊横所言属实,但他担心君上如此一蹶不振会令楚国的形势愈发恶劣,遂鼓舞道:“齐国以莒、即墨两城之力,尚可复兴,何况大楚仍坐拥万里江山?大王切勿失了信心!”

  熊横犹然唉声叹气:“齐国的对手,并非虎狼之国哉!”

  黄歇肃然道:“大王,微臣深知复兴大楚乃是极艰难的事业,但倘若大王知难而退,大楚的国势只会雪上加霜!届时不仅是秦贼要再度来犯,只怕魏国、齐国、鲁国也会乘虚而入啊!”

  熊横惕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道:“黄卿家提醒得对,寡人绝不能让那些弱国也爬到大楚的头上来!”

  黄歇和昭子拜道:“微臣誓死追随大王、报效大楚!”

  熊横喝了一碗汤药,睡了半个时辰,醒后由侍卫抬着回到朝堂上,与诸位大臣商议政务。

  由于宗庙和先王陵园惨遭毁灭,熊横和大臣们都把身上的朝服换成孝服,以表达对先王们的哀悼。

  楚国百姓听闻噩耗,亦是悲伤不已,人人披麻戴孝,朝着夷陵的方向痛哭、磕头。不少爱国文人为此编写哀乐、哀歌,配以凄婉的埙声,边哭边唱。

  汨罗江畔,玉笥山上,一名女子披散着长发、拖着消瘦孱弱的身躯,步履艰难的走到一间草房前。

  院门和房门都敞开着,仿佛在等待着谁。

  女子杏眸含泪,苦涩又温婉的笑了一笑,安静的走进去。

  厅室明亮整洁,琴案、书案均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一如平日。

  女子脸上的笑容却刹那僵住,浑身瑟瑟发抖。

  “熏香……为什么没有熏香的香味?屈先生每天都要熏香的!”

  她立即环视厅室四落,只见书架边有一个身材清癯的男子在整理竹简,除了她和他之外,室内再无第三人。

  她认得他,而他并不是她真正想见的人。

  他年纪很轻,才二十岁左右。

  “宋先生?你怎在这里?”智筘纳罕道。

  那男子微一侧首,清俊无伦的脸上同样露出惊讶之色,道:“智侠女,你……你这是怎么了?”

  年轻男子乃是屈平的弟子,宋氏名玉。他是楚国当代最有名的文人之一,亦是楚国国内妇孺皆知的美男子,恰似屈平当年。

  这时宋玉慌慌张张的走上前来,澄净的凤目中流淌着关怀的神光,道:“智侠女,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寻医师诊治!”

  他看出来智筘伤重,因此一时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去搀扶智筘的右臂。而他的手一碰到智筘的右肘,立刻就给吓了一大跳,那右肘的骨头居然已是断了!他不禁大呼道:“你怎会伤得这么严重啊!”

  智筘伸出左手,攥住宋玉一角衣袖,问道:“屈先生在哪里?”

  宋玉眉头一搐,双眼顿时发红。

  “他在哪里啊?”智筘焦急的追问。

  宋玉忍住眼泪,回答道:“智侠女,我先带你去治伤,老师的事情,等你的伤好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现下就告诉我!”智筘厉声打断宋玉之言。

  宋玉拗不过智筘,只得吞吞吐吐的回答道:“老师他……跳了汨罗江……已经离世了……”

  这一句话恍如在智筘头顶打了个炸雷,智筘脑中“轰”的一响,眼前一团黑,身子直通通的就要往地上倒去,幸亏被宋玉及时扶住。

  宋玉抱着智筘登上一辆牛车,叫车夫驶往山下某间医官。

  颠簸之间,智筘迷迷糊糊的醒转,低声问宋玉道:“屈先生是何时……离世的?”

  宋玉不瞒她,道:“两天前,老师听到个消息,说是秦军在夷陵焚毁了我们楚国王室的宗庙和陵寝,历代先王的遗骸也给烧没了,老师悲愤交加,当晚就跳下了汨罗江。守夜的渔夫说,老师跳江前高喊了三声‘大王’。渔夫本要去施救的,奈何汨罗江的水势太湍急……”

  智筘呼吸急促,杏眸泪涌如泉,呜咽道:“是我回来晚了……如果我早几天回来,屈先生就不会出事了……”

  宋玉也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一边劝慰智筘道:“智侠女,你伤得这么重,还如何顾及他人?况且老师一心赴死,原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智筘哭道:“是我没用,我没本事杀死秦王和白起!是我没用!”

  宋玉又劝道:“智侠女,你不必自咎。对付秦王和白起,实属国事,国事之重担,岂能由你一介女子去担负?”

  智筘听不进宋玉的劝说,仍然自咎不止、痛哭不止,没过多时,又恹恹的昏了过去。

  *

  楚国举国同悲,秦国举国同喜。

  秦王嬴稷亲自率领王师回归都城咸阳,满城百姓夹道相迎,跪拜欢呼道:“大王万岁!大秦万岁!”

  等到了王宫,嬴稷先在大殿之外的广场上褒奖了全军将士的战绩,宣布封主帅白起为武安君,择日举行封君大典,其余参战的将官、士卒均升爵两级。接着再与主要的文臣武将们进大殿内廷议,正式确定将汉水西南的鄢城、郢城、五渚、竟陵、夷陵等城邑划为秦国南郡,以郢城为治所。议定完这些政务,嬴稷又委派相国魏冉筹备白起的封君大典。

  婷婷和嬴珩被领到甘泉殿拜见太后。太后笑容满面,道:“两个孩子都辛苦了,快来哀家身边坐着,哀家为你们备好了甜汤!”

  婷婷和嬴珩谢过太后,一左一右的坐到太后凤座两旁,曹藤、虞萤端上温热的醪糟糯米丸子汤,汤中还加了银杏果肉的碎末。

  不一会儿,吴夫人、唐夫人、希美人也来到甘泉殿,与太后行了礼,便向婷婷和嬴珩道贺:“恭喜武安君夫人。恭喜襄国公主。”然后才分序就座。

  这些年秦国着力于侵攻楚国,与赵国的关系甚是融洽,因此吴夫人心情开畅,气色也好了许多,笑颜光彩照人。

  唐夫人仍是老样子,能说会道的与婷婷、嬴珩叙温寒。

  希儿不怎么言语,只在一旁温婉的笑着,眼睛里隐有泪光流转。随行的宫女小鹃小声提醒她道:“美人,您是来贺喜的,怎能泪汪汪的?”希儿也小声的道:“我心底当然是很高兴的,可一想到小仙女出征了大半年、辛苦劳顿,期间还被什么毒妇的貂鼠咬伤了,我又忍不住难过。”

  众女子在甘泉殿待了半晌,起身行礼,和太后作辞。

  出了甘泉殿,吴夫人回琼琚殿,唐夫人邀请嬴珩至蘅芳殿品茶,婷婷则与希儿同去蒹葭殿。

  到了蒹葭殿后,嬴遐和嬴宓迎上来见礼,道:“恭贺武安君夫人凯旋!”

  婷婷笑盈盈的回礼:“多谢遐殿下、宓殿下。”

  希儿把婷婷让到内殿里,小葵早在漆案上摆好了温茶和各式小食。

  希儿握着婷婷的手,和婷婷说些体己话。婷婷素来视希儿如亲姐一般,言语无需多加避忌,遂将阿闽之死、智筘重伤一事说了出来,说着说着,不禁潸然泪下,道:“闽师姐害死了蒙将军的多位亲友,又伤过我,还企图毒害老白,所以蒙将军一剑杀了闽师姐,我并没有阻止,我心里也认为闽师姐死有余辜,只是亲眼看着闽师姐死掉,我……我又很痛惜……智师姐也曾伤过我,她也一心想害死老白,我打了智师姐一掌,那掌力挺强的,她必然受了内伤,这是我给她的惩罚,可我当时实在不忍心再失去一位师姐,因此我那一掌除了使智师姐受了内伤,也顺便将她推入了江水,可她究竟有没有抓着这一线生机活下来,我就不知了……”

  希儿听完婷婷之言,轻声细语的抚恤安慰。这时小葵、小鹃端来了温水和丝巾,希儿拿丝巾沾了温水,替婷婷洗面。

  是晚,秦王嬴稷和相国魏冉都在甘泉殿陪太后用晚膳。

  “你们也太狠了!”太后似笑非笑的与两人说道,“遥想当年,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也就只刨了楚平王一人的坟,你们可好,把楚国历代先王的坟全给刨了,还把尸骨都烧成了灰,放在城门外任风吹散。你们哪,比那伍子胥狠上一万倍不止!”

  嬴稷也不争辩,只冷哂道:“母亲虽是楚人,但您的母家却不是楚王室的宗亲,您又何必怜悯那些死人?”

  太后道:“哀家并不是在怜悯谁,哀家仅是有些感慨罢了。阿冉给哀家讲的那些道理,哀家自然是明了的,但哀家亦晓得,稷儿,阿冉,再加上白起,你们三人皆有借机泄愤的意图。”

  嬴稷嘴角一撇,笑而不语。

  魏冉笑呵呵的道:“长姐,楚贼多番造乱,当受严惩,怨不得我等心狠手辣。”

  太后笑叹道:“罢了,楚国失德多年,早就是列国最厌恶的邦国,纵然大秦对楚国王室过分欺凌,想必诸侯也不会深究。”

  魏冉拱手道:“长姐深明大义!”

  嬴稷津津有味的的咀嚼着一块海参肉。

  太后饮了半杯米酒,又道:“目今大秦国土扩大了数千里,稷儿也该给泾阳君、高陵君增加封地了。亲生兄弟,理应共享荣耀。”

  嬴稷听闻此言,眉头一紧。

  太后将嬴稷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却也不在意,续道:“哀家想着,不妨把郢城赐给芾儿,把邓邑赐给悝儿。”

  嬴稷右手搁下玉箸,正襟危坐,道:“把邓邑赐给高陵君倒还罢了,那郢城乃是我军伐楚取得的最重要的城邑,又是今日大秦南郡的治所,意义重大,怎能随便作为封地赏人?”

  太后笑着道:“芾儿是稷儿的亲弟,稷儿以国君之尊,赏给亲弟一座名城,正可彰显稷儿对手足之情的珍视,大有助于团结王室宗亲。”

  嬴稷的牙齿在口中咬着嘴唇。他听得出,母亲虽保持着柔慈和蔼的语气,那嗓音却已多了几分严厉之意。

  但他实在不愿妥协!

  是时,魏冉笑容可掬的说道:“大王,长姐,不妨把宛地赐给泾阳君,如何?宛地也是一座富饶的名城,而且宛地的地位不如郢城,正好同时切合长姐与大王的心意。”

  太后一讶,道:“可宛地早已是阿冉你的封地了!”

  魏冉笑道:“外弟已有穰地和陶邑两块封地,宛地就先让给泾阳君吧。”

  太后摇头道:“那可不行,阿冉又没犯错,怎能削减封地?”

  嬴稷微笑道:“既然舅父有心为寡人解忧,寡人也不宜拒绝舅父的好意。不过寡人不会委屈了舅父,寡人便再给舅父另择一块新的封地,作为补偿。”

  魏冉朝嬴稷拱手行礼,道:“微臣愿用战功换取新的封赏,只求大王许可!”

  嬴稷道:“舅父想率军出征吗?你要打三晋还是楚国?”

  魏冉道:“微臣若能亲率大军、为大王征战四方,实是微臣之幸!除此之外,微臣也希望犬子魏宏能有历练的机会。”

  嬴稷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哦?”

  魏冉拱手道:“目下齐国虽已复国,国力却是远不及当年强盛,故而微臣以为,宏儿与陶邑的秦军可趁此时机,从齐国手里抢夺一些土地。”

  嬴稷击掌大笑,道:“哈哈,寡人明白舅父的心思了!”

  魏冉屈身道:“大王英明!”

  嬴稷笑道:“好,寡人答应舅父,如果魏宏真能从齐国手里夺下土地,那些土地便全部算作陶邑的领地,也就是舅父你的新封地!”

  魏冉立刻离席,朝嬴稷叩拜道:“多谢大王隆恩!”

  嬴稷侧过脸问太后道:“孩儿如此安排,母亲可满意么?”

  太后笑着点头道:“就依着稷儿的意思办吧。”

  *

  封君大典的日期定在午月初一。秦王嬴稷先派人将白起家的门匾由“将军府”换成“武安君府”。

  魏冉、王龁、蒙骜、胡伤、司马兄弟、王陵、蹇百里陆续带着礼物来武安君府道贺。

  因白起一向顶着“杀人将军”、“杀星”、“杀神”等恐怖外号,平日对待外人又极其冷漠,因此那些不相熟的官员纵有攀附权贵之心,却不敢到武安君府来送礼。

  不过这也恰巧符合白起和婷婷的心意。白起和婷婷喜欢清闲清静。

  但魏冉、王龁等友人来拜访,白起和婷婷仍是周到款待的。

  蒙骜和妻子、儿子、嫂子、侄儿,一齐向白起夫妇叩首。

  婷婷吓了一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蒙骜一家坚持叩完首,方才站起,蒙骜抱拳道:“多亏武安君与夫人,属下才有机会手刃仇人!属下全家感激不尽!”

  婷婷淡淡的一笑,道:“蒙将军既已报了大仇,以后就别再记挂此事了”

  这天胡伤送完礼,回到家中,慕月公主语气尖酸的道:“人家府上啥也不缺,只怕是秦国境内最珍奇名贵的宝贝也都被王兄送给那妖女了,人家谁稀罕你屁颠屁颠的去送礼?”

  胡伤道:“武安君是我的长官,武安君夫人是我的恩人,我当然应该去送些礼物,祝贺他们升迁。你不帮着我挑选礼物,倒反而讥讽我,真莫名其妙。”

  慕月公主气得脸色发紫,呵斥道:“胡伤!你就是个没出息的!这么多年了,你连个左庶长的爵位都没捞到!”

  胡伤不与慕月公主多作争辩,转身往书房走去。

  华阳府里,公子柱和芈婧也在准备送给白起夫妇的贺礼,几名姬妾帮着打下手。

  熊樾生子之后,太后和唐夫人又选了几名美女配给公子柱为妾,连侍女夏氏都被太后提拔为公子柱的侍妾。公子柱心中虽不喜,但也不能违抗太后和唐夫人的意思。于是华阳府的小孩子越来越多。华阳夫人芈婧一直没怀孕,却依然是公子柱的至爱,她也早已想通,不再为生育一事烦忧,平日勤慎持家、尽心协助夫君。

  华阳府俨然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气象,唯有熊樾心系母国、郁郁寡欢。

  秦军水淹鄢城的消息一传到华阳府里,熊樾就急得要回楚国,公子柱本有些心软,但太后坚决不允,还从王宫里找了五个雕悍的仆妇,调派至华阳府,专门看守熊樾。后来楚国的郢都被秦军攻破,熊樾伤心之极,竟而病倒。公子柱和芈婧传医官来为熊樾诊治、配药,熊樾成天躺在床上,除了饮食、服药、睡眠,就是以泪洗面。

  公子柱备好了礼物,正要和芈婧出门去武安君府,侍女栟儿匆匆跑到门口,跪在地上哭着磕头道:“请柱殿下开恩!请柱殿下允准公主祭祀先祖!”

  公子柱皱紧双眉,叱道:“胡闹!她想在咸阳祭祀楚国国君,这是不要命了吗!”

  栟儿道:“公主本来也不会有这种念头的,只因楚国王室的陵园宗庙、历代楚国先王的遗骨全被焚毁了,公主委实太哀伤,才会想要祭祀先祖。请柱殿下怜悯公主一片孝心,格外施恩!”

  公子柱喟然道:“本公子若为此事纵容了熊姬,那么整个华阳府都要完了!你赶快回去,多多劝慰熊姬,倘若她真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端,被父王或者太后知悉了,本公子也保不住她啊!”

  栟儿无奈,只得回到熊樾的寝室,将公子柱之言一五一十的告诉熊樾。熊樾趴在床上嘶声痛哭,哀嚎道:“父王,先祖!樾儿该怎么办!樾儿该怎么办啊!”

  熊樾的儿子嬴圭年仅六岁,尚是个幼稚的孩童,每天见母亲以泪洗面,也不知母亲为何事悲伤,只默默的跪在床头陪伴母亲。

  熊樾哭了片时,突然抬身,一把抱住嬴圭,道:“圭儿,母亲如今在咸阳无依无靠,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啊!母亲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你一定要为母亲争气啊!”

  嬴圭并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却用力的点了点头。

  巳月月末,魏冉将封君大典所用的礼服和冠饰送到武安君府。

  白起夫妇在门口相迎,白起作揖道:“属下参见穰侯。”

  魏冉笑道:“哎哟哟,白起你怎还没改掉这个旧习惯呀?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如今你是大秦的武安君,地位比我高,你不能再对着我自称‘属下’了,也不能这般毕恭毕敬的向我行礼,所谓尊卑有序嘛!”

  白起道:“穰侯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铭记于心,终生视穰侯为师长。”

  魏冉捋须笑道:“我当日虽破格提拔了你,但你能步步高升,全是凭你一己之才,我可没教过你什么,当不得你的‘师长’。不过你如此重义,也是难能可贵,我心里甚感欣慰。”

  白起又躬身一揖,和婷婷一起邀魏冉至大厅用茶。

  魏冉指示侍从将装有礼服、冠饰的匣子放到案上,一一打开,道:“白起,小仙女,快来看看你俩明天穿的礼服。”

  婷婷乌眸一眨,好奇道:“怎么还特意为妾身制备了礼服?”

  魏冉笑道:“小仙女,你明天和白起一道受封,当然也得有一身礼服咯。”

  婷婷愈发好奇了,道:“难道武安君夫人可以陪着武安君一道受封吗?”

  魏冉道:“此虽没有先例,但白起向大王请了旨,要带着你受封,大王也早有意向让你俩一道受封,圣恩已降,那就没啥不可以的了。”

  婷婷心头生喜,雪白秀丽的脸蛋贴在白起胸口,嫣然娇语道:“我可以陪着老白一道受封,真是太好啦!”

  白起搂着婷婷娇躯,柔声道:“是啊,真是太好了!”

  婷婷道:“你之前并未和我说你已向大王请了旨,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白起笑着点首:“恩!”

  魏冉伸指刮了刮鼻梁,神情略显尴尬,道:“你俩先看看这礼服……”

  白起和婷婷遂走到匣子前查看。只见白起的礼服是漆黑底色、暗红兽纹的衣裳,正是最地道的秦国礼服。婷婷的礼服则是朱红底色、金黄花纹的衣裙,色彩极鲜艳,且光华闪烁、灿烂炫目,仿佛是拂晓时天边绚丽的朝霞!

  “呀!这衣服真漂亮!”婷婷不由得惊呼。

  魏冉笑眯眯的解说道:“这是大王命衣匠精工制作的羽衣,名为‘丹霄霞衣’。”

  婷婷道:“噢,妾身听说过的,羽衣是用雀鸟羽毛制成的衣服。”

  魏冉笑道:“小仙女博闻多识嘞!这‘丹霄霞衣’的底子是用红色雀羽拈成线织成的,花纹是用金色雀羽拈成线绣上去的,挑选的皆是最艳丽鲜亮的羽毛,所以才这么光彩夺目!”

  婷婷淡淡的细眉微微一蹙,问道:“那……那些雀鸟怎么样了?”

  魏冉心道:“嘿,大王真有先见之明,果然小仙女要问及雀鸟的境况!”回答道:“那些雀鸟为大秦贡献了羽毛,都成了大秦的‘功臣’,当然就有人妥善照料着啦。大王交代了,等雀鸟的羽毛重新长满,再放回森林中去。”

  婷婷笑逐颜开,道:“那就好,大王可真仁善。”

  魏冉转身朝门口使了个眼色,站在门旁的执事侍女章氏与另一名侍女走入厅内,行了礼,从匣中取出羽衣,小心的展开,霎时满堂生辉!

  婷婷沉吟道:“收集这么多羽毛,再把羽毛拈成线,做成这样长的礼服,一定很费时吧?”

  魏冉道:“是挺费时的,毕竟羽衣是最难制作的衣服。封君大典的日子定在午月初一,也是为了等这身羽衣制完。不过嘛,午月初一也确实是个吉祥的日子!”

  婷婷道:“妾身穿着这身羽衣,会否显得太奢靡了?”

  魏冉哈哈笑道:“封君大典是国家盛事,小仙女必须穿得雍容华贵才符合礼数呀!”

  婷婷轻轻的点头:“也是呢。”

  *

  午月初一清晨,白起和婷婷用过早膳,回到卧房,换上礼服。

  婷婷舒雅的坐在妆台前,白起为她梳好发髻,簪上镶赤玉的金簪。

  白起自己的头发也梳成一个发髻,戴一顶黑底红纹的束髻革冠。

  婷婷肌肤洁白莹润,无需香粉修饰,白起只在她的丹唇上点了少许口脂。

  “我穿着这身‘丹霄霞衣’,是不是很漂亮呀?”婷婷忽然问白起。

  白起搁了妆笔,双臂搂住婷婷,温柔的笑道:“婷婷长得美,自然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漂亮。这羽衣在我瞧来也没多好看,只是穿在了婷婷身上,婷婷的美貌令这羽衣变得绮丽了。这羽衣能被婷婷穿着,真是它的福气!”

  婷婷“嘻嘻”的笑。

  白起亲吻婷婷的脸颊,道:“婷婷长得这么美,又穿着名贵的羽衣,我相貌平平,站在婷婷身边的话,会否给婷婷丢份?”

  婷婷伸手拍拍白起的胳膊,明媚的笑道:“你怎‘相貌平平’了?你最是雄姿英发、俊朗潇洒,你站在我身边啊,恰恰是与我互相辉映呢!”

  白起将婷婷搂得更紧,心中甜蜜无比。

  两人整装完毕,手挽手的走到院子里。大凤、大鸮,连同一窝黄莺、一群金丝猴,都站在樟树茂密的树冠上兴奋大叫。

  马车已停在大门外,驱车的是王龁、蒙骜。司马梗、司马靳带领一队甲士围在马车四周。

  白起携了婷婷坐到车上,马车沿着街道驶向王宫。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齐声欢呼:“恭贺武安君!恭贺武安君夫人!”

  到了宫城,白起执着婷婷一手,两人款步走上大殿的台阶,形影不离的走进灯火通明的大殿。

  殿内文武百官已在肃立静候,秦王嬴稷庄严的坐在龙座上,太后坐在龙座旁边。

  嬴稷双目灼灼,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真是一对佳偶!”但一瞬之后,他的右手在膝腿上掐了一把,自骂道:“糊涂!白起一介凡人,根本配不上小仙女!”两眼遂只欣赏身着羽衣、姿貌绝俗、明艳不可方物的婷婷。

  “这丹霄霞衣穿在小仙女身上,果真好看得紧啊!”嬴稷面泛笑容,醉意绵绵,内心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成就感。

  白起和婷婷走到大殿中央,双双下拜,道:“拜见大王。”

  嬴稷恍然回神,道:“平身。”

  白起和婷婷道:“谢大王。”

  白起扶着婷婷起身。嬴稷也长身而起,健步走下龙座,站到白起和婷婷面前。

  “武安君白起,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壮大秦国威,功业彪炳。”嬴稷朗声道,“寡人得白卿家支助,欣幸也!”话音一落,双臂平直前伸,屈身作揖。

  白起道:“微臣当一生报效大秦。”也和婷婷一起屈身作揖。

  待三人礼毕立直,魏冉捧着装有印绶、兵符、文书、佩剑的黑漆描红桃木匣走至嬴稷身侧。嬴稷端起木匣,郑重的交给白起,白起恭敬的躬身接过。

  这时满殿百官一齐跪下,高声道:“大王万岁!大秦万岁!”

  *

  夜晚,白起和婷婷在温泉浴池里沐浴。

  白起抱着婷婷,微笑问道:“婷婷今天开心吗?”

  婷婷双臂揽住白起颈项,嫣然道:“封君大典甚是隆重,我能有此殊荣,诚然是开心的。但其实我也不是太在意这些。只要我和老白恩恩爱爱的在一起,我就开心啦,做贵族或者做平民都一样的。”

  白起哈哈一笑,双臂将婷婷抱得愈紧。

  婷婷娇躯倏颤,差点跳起来,雪白沁红的脸腮登时更红了,道:“老白!你……”

  白起亲了亲婷婷的丹唇,笑道:“婷婷,我们快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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