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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一百四十九章,亲人


  一队侍卫奉旨进入甘泉殿,将嬴芾和嬴悝绑了,押去大牢。

  太后倚靠着门框,神态疲倦的望着两个儿子落寞颓丧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许是哀家年轻时作孽太多,故而暮年连遭报应……”

  曹藤、虞萤搀扶着太后,含泪慰道:“太后莫要自咎,这全是公子芾和公子悝犯糊涂,连累您伤心。”

  太后摇一摇头,道:“是哀家不会教孩子啊……无论是芾儿、悝儿,还是稷儿,哀家都没有教好……”喟叹之间,泪洒衣襟。

  夕阳西斜,余辉淡笼琼台玉宇。

  高乾殿正殿内的连枝灯皆已点上了火,繁星也似的光芒照亮偌大的殿堂。

  秦王嬴稷与穰侯魏冉对面而坐,周围再无旁人。

  “寡人拔擢张禄,确实是想着利用他来制衡政局、限制四贵权势。”嬴稷长眉深拢,说话的语气透着几分怅惋,“可寡人当真从未想过要褫夺太后与舅父们的权柄。太后与两位舅父辅助寡人数十载,个中辛劳与功绩,寡人一向知悉,时刻感恩于心。”

  魏冉微笑道:“大王对太后孝敬、对微臣与新城君宽仁,臣等亦是心中了然。近年来张禄等人常向大王进言,弹劾太后、微臣与新城君假公济私,而大王并不曾严查深究,可见大王始终信任臣等为人,也始终顾惜着家族亲人的情分。”

  嬴稷道:“太后和舅父们都是大秦的有功之士,尤其是冉舅父,你为寡人出谋划策最多,又举荐了诸多文武贤才,便说你是寡人朝中的第一功臣也不为过。你假公济私的行径,无非是倚仗权势敛财奢僭,此与你之功绩相较实不值一提,是以寡人不予追究。”

  魏冉拜道:“大王宽宏,微臣拜谢大王厚恩!”

  嬴稷轻叹一口气,道:“寡人确有容人之量,臣僚弄权、贪财、好色、性子坏、甚至于打败仗,这些在寡人眼里都算不得罪无可恕的大过。然而,寡人却绝不容许有人觊觎寡人的王位,所以寡人一贯与嬴芾、嬴悝不和,至今日,终于彻底消除了这两人的势焰。”

  魏冉道:“公子芾和公子悝行事不知轻重进退,又屡教不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属咎由自取。大王此番所为,正合帝王之道。”

  嬴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峻非常,道:“既然舅父也认为嬴芾、嬴悝是咎由自取,那又何必竭力保全他二人的性命?为了庇护那两个谋逆弑君的死罪之徒,舅父和太后竟不惜舍弃自身的权柄,值得么?”

  魏冉稍仰起脸庞,嘴中呼出一缕长长的叹息,道:“太后是公子芾、公子悝的生母,生母岂忍心眼睁睁瞧着孩儿死去?至于微臣,也多少有些舍不得那两个外甥啊。”

  嬴稷肃然道:“嬴芾、嬴悝无才无德,且多行不义、长恶不悛,根本不配得到太后与舅父的庇护!”

  魏冉笑道:“一家亲人,哪有什么配不配的?晚辈遇到难处,长辈鼎力相助,岂非人之常情?”

  嬴稷一愣,唇角亦隐约漾起一丝笑意,道:“是,太后与舅父们诚然一直在鼎力帮助寡人。遥想季君之乱那一年,寡人只有十九岁,大事不敢轻易裁夺,多亏太后与舅父们雷厉风行,果断处死了一众公子和政敌,寡人方能坐稳王位。四十年之后,嬴芾、嬴悝谋逆,太后和舅父虽以自己的权柄赎取他二人性命,却也断送了他二人未来篡逆的依傍,此亦是助寡人除患也。”

  魏冉拱手道:“大王英明,微臣多谢大王体察。”

  嬴稷眼中神光微闪,道:“舅父,你和太后为何不帮着嬴芾废掉寡人?由嬴芾做国君,他未必会要了寡人的命,而你和戎舅父、太后也都能继续掌握权势。”

  魏冉“呵呵”笑了笑,洒然道:“公子芾智略浅薄、心胸狭隘,本非明君之材。当年他年纪小,或可教导改善,如今却是积重难返了。如果现下由他来做秦王,则无异于将大秦社稷推向险境。微臣和太后断断不能损害了大秦的大好形势,更不能使大秦历代君臣的丰功伟业毁于一旦!”

  嬴稷听到这番话,心中甚是感慨,不由得身体前倾,向魏冉拜了一拜。

  魏冉连忙俯身回拜,道:“大王折煞微臣,微臣受不起!”

  嬴稷起身坐直,热泪盈眶的道:“稷儿多谢舅父!舅父放心,稷儿绝不辜负舅父与太后的重望!”

  魏冉也坐正,双目泪影浑浊,笑道:“大王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明君,自然能令大秦国势长盛!”

  嬴稷郑重的点了点头。

  魏冉沉忖须臾,道:“只有一件事,微臣恳请大王记在心底。”

  嬴稷道:“何事?请舅父相告。”

  魏冉拱手一礼,庄严的道:“功高震主,虽历来皆是君王所忌,却也要因人因势而酌情通融。武安君白起是稀世将星、战绩辉煌,可谓‘功高’,但他品行正直忠义、不贪图权利,故而绝不会有叛主、害主之心。请大王信任白起的计略与品行,白起定能襄助大王成就千古霸业!”

  嬴稷颔颐,道:“稷儿明白。”

  天色将暗时,魏冉退出高乾殿。

  张禄站在殿外候旨,见魏冉出来,便躬身作了个揖。

  魏冉瞥他一眼,冷笑道:“张大人煞费苦心,今日总算得偿所愿,魏某该给张大人道贺嘞。”

  张禄也笑了,道:“下官不敢当。今次之事,若非公子芾自招祸端,下官是断乎赢不了穰侯的。而倘使下官今次赢不了穰侯,那么下官的死期一定不日将至。”

  魏冉捋须道:“你的运气是不错。不过你真的认为你已经赢了魏某吗?”

  张禄道:“下官恭听穰侯指教。”

  魏冉笑道:“魏某虽然失去了职权,但大王并未收缴魏某的家财,亦未为难魏某的家眷,魏某将携着妻妾、儿孙、财富,前往气候宜人的陶郡定居,尽管无权无势,却也是在老朽之年得了安闲,且家室和睦、子孙满堂、锦衣玉食,这般的颐养天年,岂非福寿双全?张大人目下倒是要加官进爵了,魏某曾经走过的风光仕途,你也将走上一遍,只是待你也走至仕途尽头时,你能否像魏某一样获得富贵安闲的余生,那就未可知了。”

  张禄皱了眉,道:“穰侯多虑也。只要下官忠心勤慎的侍奉大王,大王定不会苛待下官。”

  魏冉哈哈一笑,道:“张大人年龄虽大,却到底不是宦海的老手啊!”言毕,大步迈开,风度翩翩的朝着甘泉殿的方向走去。

  张禄伫立原地,全神贯注的思索。一阵凉风吹过,他不期然的打了个寒噤,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时蔡牧出来传话:“张大人,大王赐您同在高乾殿用晚膳。”

  张禄脸上登现笑容,行礼道:“微臣感谢圣恩!”忐忑的心绪也迅速平定:“罢了,事在人为也。”

  次日,秦王嬴稷在朝堂上向百官宣布:“公子芾、公子悝谋逆,重罪当罚,即日削去爵位、贬为庶民、没收全部资财、永居关外。太后、穰侯、新城君因涉此案,故移交职权,余生不得干预政务,穰侯、新城君迁居封邑陶郡、新城,无诏不得入关。”

  话音一落,大殿内的文臣武将除张禄、蒙骜之外无不震惊耸动。

  朝中多数官僚皆属魏冉朋党,这些人一听到魏冉失权,立时急得满头大汗,纷纷想要为魏冉进言。但这些人长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很是了解权术之道,深知这种联合进言往往需要有个重要人物领头,方能团结成势,而他们之中偏偏没有那样的人物,遂只能暂时作罢。

  “唉!此刻要是武安君在这儿,就好啦!”庸芮、客卿灶、王陵、蹇百里等人皆不自禁的摇首暗叹。

  嬴稷随后又宣布,委任张禄为秦国相国,封侯爵,赐封邑应城。

  张禄稳步走到大殿中央,跪地俯身,磕下头去,道:“微臣叩谢大王天恩!微臣定当穷尽毕生才智,竭诚报效大王!”

  *

  且说白起率领秦军在魏国连战连捷,迅快攻克温地、邢丘,随后依照御旨暂停征伐,大军在邢丘驻扎休整。

  魏国朝中武将皆不敢迎战白起,魏王又只能派遣使臣去向赵国求援。由于事态紧急,魏王此次特意让亲弟信陵君魏无忌出任使臣。

  魏无忌星夜兼程赶到邯郸,先至平原君府会见赵胜。

  不料赵胜并不在府中,魏无忌的长姐平原君夫人来到大厅接待,愁容满面的道:“无忌,你有所不知,赵王害了大病了,阿胜这几天都留在王宫里侍疾呢。”

  魏无忌心下一懔,道:“赵王病得这么严重吗?怕是一时无法主政了吧?”

  平原君夫人扶额叹息,道:“不仅是赵王无法主政,那些宗亲权贵、文武大臣们也是人人皆忙得不可开交。无忌,我猜到你是为了魏秦战事而来,但这个时候,赵国朝廷委实是自顾不暇了!”话至此处,她一双美目已是浸在了泪水之中。

  她本是魏国公主,母国遭遇危机,她爱莫能助,内心真有说不尽的苦楚。

  魏无忌温言宽慰了几句,待平原君夫人情绪缓和,他再说道:“长姐,请设法让我与姐夫见上一面,若姐夫能给我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平原君夫人道:“你说的也是。我带你进宫去。”

  遂尔,魏无忌跟着平原君夫人到了王宫,平原君夫人委托相熟的内官至赵王寝殿传话,把平原君赵胜请来与魏无忌会面。

  赵胜对魏无忌道:“秦王此番发兵伐魏,乃丧子哀愤所致,非存灭魏之念,魏国向秦国求和即可。”

  魏无忌道:“只恐秦贼不肯善罢甘休。”

  赵胜道:“若秦王不允,你们再向齐国求援,让齐王去游说秦王罢兵。目今秦国与齐国交好,秦王总要给齐王几分面子。”

  魏无忌叹道:“也唯有如此了。”

  于是魏无忌返回大梁,向魏圉说明原委。魏圉无奈,便提笔写下求和书,又备了厚礼,着魏无忌送去邢丘秦营。

  魏无忌当即赶赴邢丘,将求和书及礼物交给白起。

  白起自然不能擅作决定,遂派人把这些物事全部送至咸阳,上呈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阅罢文书,心忖道:“我军夺下几邑、温地、邢丘,迫使魏王求和,姑且算是给太子报了仇了。大秦朝中局势又逢巨变,寡人也的确应该召回白起和小仙女。”便同意收兵,写了一卷手谕,令蒙骜送去邢丘。

  这天,蒙骜来到邢丘秦营,将秦王手谕交给白起。

  白起展开阅览一遍,说道:“既然大王下了旨,我等明日就拔营启程,返回咸阳。”

  蒙骜低着头,神情颇是凝重,口中咂嘴,几度欲言又止。

  婷婷看见他这般模样,温和的询问道:“蒙将军怎么了?可是遇到了烦难之事?”

  蒙骜两手握成拳,很快又张开,深吸一气,抬起脸,道:“武安君,武安君夫人,你们出征期间,朝中发生大事了。”

  白起问道:“发生何事?”

  蒙骜又深吸了口气,然后把朝中发生的变故、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告知白起夫妇。

  白起听着这些叙述,原本冷峻的面色益发森冷骇人,两道剑眉微微竖起。

  婷婷则十分气愤、又十分伤感,乌眸睁得大大的,眼泪一颗颗滑下雪腮,颤声道:“公子芾和公子悝这两个坏人,怎么总是害人呢!太后、穰侯、新城君皆是大秦的功臣,晚年竟被坏人所累,落得如斯下场,实在令人痛惜!”

  白起将婷婷搂入怀里,为她擦了擦眼泪,一边又问蒙骜:“那张禄有无挑拨是非?”

  蒙骜回答道:“属下在场时,张禄都是据实发言,倒不像是蓄意挑拨。不过他私底下有没有向大王进谗,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一旁的司马梗怫然道:“张禄一贯与穰侯政见不和,眼下穰侯失势,张禄受益最多,要说他没向大王进谗,我可不信!”

  “是也!”司马靳横眉立眼的附和道,“那张禄肯定在暗中捣鬼了!”

  蒙骜道:“官场明争暗斗,也属寻常之事,但我们大王是一位明君,绝不会因为几句谗言就不辨忠奸、迫害忠良。此番朝廷变故,归根结底,全是公子芾、公子悝造祸,害己又害人。”

  婷婷偎在白起怀里歇了一会儿,缓缓坐直,乌眸凝望白起,幽幽的道:“老白,我们回去之后,能不能请求大王准许穰侯留在咸阳?这么多年,穰侯一直关照着我们,我和你都是孤儿,在咸阳没有亲族,而穰侯就像是我们的亲族长辈一般。做晚辈的,怎忍心让长辈暮年远行呢……”

  白起握住婷婷白腻的小手,柔声道:“好,我们去求大王。”

  蒙骜抱拳道:“武安君,武安君夫人,属下冒昧相劝一句。圣旨既下、君无戏言,你们若为穰侯求情,便是违逆圣意,恐将招祸啊!”

  白起冷静的道:“圣意固不可违逆,然穰侯有恩于我和婷婷,我们亦不能不顾穰侯。”

  婷婷抿紧丹唇,点一点头。

  蒙骜见白起夫妇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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