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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变故 2


  月令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后来呢?慕然又去了哪里?”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就凉得透的茶,仰望着屋外那枝柯交错,浓绿如雾的树叶之间偶尔飘出的几缕流云,心中戚戚然然,恍惚出神。

  后来,师尊决意像万年前处理焚天一样,引来天雷天火,挫骨扬灰以平众愤。

  许是害怕我前去捣乱,师尊在光明宫里三层外三层落下结界,不许我前往寒潭半步。我染上了嗜酒的毛病,日日借酒消愁,期在必醉。可每每醉了,眼前闪过的是浮光掠影,是电闪雷鸣,是慕然受伤的眼神和瘦弱的身躯。

  师尊劝慰我,“你也不必为此伤情,这不过是你们的宿命罢了,你还有无尽的生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对啊,我还有无尽的生命,从前的年年岁岁不快活是命运中不可逆转的部分,我不想,也不愿以后的年年岁岁因为自己一失足而过得不快活。

  慕然处刑的前一天,师尊前往西天佛祖处辩经。我使出浑身解数撞破落在光明宫外的结界,等闯到寒潭之中时已经满身鲜血。慕然重新被捆在祭台之上,衣衫褴褛,被龙骨鞭抽出无数的伤口,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我将他搂进怀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带着他跃上青鸾冲进云霄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去往哪里。但我知道师尊修习的术法属于水系术法,所以避开海子让青鸾带我们去了南渊。那里是沙石泥地,他的术法能最大限度地被限制住。

  但就跟我低估了慕然一样,我也低估了天族的能力。在他得到消息并追到南渊,其间不过短短数时辰,我甚至来不及为他处理伤口,又害怕被抓回去。于是只好敛了他周身气泽藏在一处巨石之后,然后出去引走天族的来兵。

  慕然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昏睡中仿佛做了一场令人恐惧的梦,眉头皱得极紧。我伸手拂开皱紧的眉头,将他小心翼翼藏好这才准备离开。

  起身的时候衣角被他紧紧拽住,他口中念念有词,“琅嬛,不要走。”

  我俯身下去在他耳边说道,“等引走了他们我就回来,我带你去凡尘,以后再也不回神族和魔族的地界了。”

  “好,我等你,等你回来。”

  如果可以逃离天族,我一定会带他离开所有的恩恩怨怨,我会叫他辨是非,分黑白,做一个好人。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履行诺言。我骑上青鸾,让它往北走,离南渊越远,他就少一分危险,会越安全。我尽力让自己再坚持得更久一点,但在北冥之畔终于不堪负累,被天兵捉到了。

  来的人是寓木。

  生平第一次我跪在他的脚边,一直求他,“放我们走,寓木,你放我们走。”

  他一根根掰开了我的手指,“王姬,他是天族的重犯,末将奉命行事,不敢徇私舞弊。”

  他还是让人带走了我。

  因为私自放走魔族余孽,父君一怒之下将我关在四方山。说是什么时候我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便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此去便是三百年,没有一天我不在牵挂慕然,那时候我被抓了之后他究竟怎么样了?

  后来云舒从青丘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帮我去打听过。他说天族已经将这条消息封得死死的,半点风都打听不到。在四方山那穷山恶水,一天就好比一年,三百年比我活了这许久还要漫长。

  直到不久之前,寓木又来找我。

  三百年的时光,我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恨他了,只是从前一起上树抓鸟下河抓鱼厮混的情分被消磨得再也没有了。

  他对我说,“三百年前我是无可奈何。”

  我信他的无可奈何。

  他又说,“当年那个人被削皮剥骨,剥去元神,发往六道轮回了。如今我听说他在凡界过得很好,你不必挂怀。”

  我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但总归被困在四方山毫无作为的好,所以我才想方设法从四方山逃出来。

  天下茫茫,要找一个轮回了十多世的人,犹如大海捞针。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也好。

  月令大小是个仙,我又是戴罪逃狱之身,这些话终归没有告诉他。我摇了摇头,淡淡道,“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久久的,谁都再未说话,沉默在屋中慢慢氤氲开。又隔了良久,月令终于才又开了口,他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说,“是非正邪,你们本来就站在两个不一样的方向,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来人世间走这一遭,就是不要我和他是这样一个结局。我偏不!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当初若是不在慕然的生命中横插一脚,他也会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一生,但总归不用受那些皮肉之苦。历经三百年的沉寂,人世间也有了几番沧海桑田,我以为自己会拥有一颗从容淡泊的心,可以笑看红尘三千,可以不再在乎从前发生的一切。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慕然小心翼翼的眼神。

  辗转反侧的时候他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张着他茫然的双眼,问我,“琅嬛,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自己这一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清静无为的神。我是注定要在红尘劫缘中掀起千层浪的。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秋葛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它嫩生生地说,“琅嬛,你别哭了,我们先去找慕然,然后再去找我爹。”

  我将它捧进怀里轻轻摩挲,抹了一把脸,果真好大一片水泽。

  从那以后,我和秋葛的关系突飞猛进。他大大方方地和我分享心事,他说雪彤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妖怪,还说月令是世上最好的神仙,大概是想起我也是神女,又心虚地不了一句,“琅嬛,你也很好。”

  雪彤天天都会来青庐找秋葛,大人的恩怨并没有波及到它们。本殿下十分欣慰,因为和月令有了约定,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死乞白赖在青庐住下。

  月令着实是个有耐心的神仙,他每日早早的起,起来之后就去照料他的苗圃,在田地里走过一遭之后,回到青庐为我和秋葛做早点。用完早膳之后他便去打坐练功修炼,偶尔我指点两句,他便感恩戴德,又会做更多的糕点零嘴,我无所事事,身上的灵力还是没有恢复,月令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样灌进我的肚子里,但是还是十分不争气地提不起半丝灵力。

  我有些颓然,又有些忧郁。

  好在苏一沉这些日子格外安静,再也没有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我问过雪彤,她年少天真,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只说,“爹爹说娘亲很快就能回来了,他最近在种莲藕,他说娘亲最爱吃莲藕。”

  我问她,“你不是说你没有娘亲吗?”

  雪彤肯定地点点头,“但是爹爹有喜欢的人呀,他说他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娘亲。”

  想起苏一沉黑得发臭的脸,不知道是哪家倒霉姑娘,居然被他喜欢上。

  我来了兴致,蹲在她旁边,打听起迷信八卦来,“你的娘亲是谁呀?去哪里了?”

  雪彤摇摇头,“雪彤也没有见过娘亲,爹爹将我捡回来的时候,娘亲就已经死了?”

  死了?回来?本殿下有些发懵。再要问话,秋葛从一旁蹿出来。二话不说拉着她的小手欢快地跑出了老远。”

  我支着头问月令,“你说雪彤说的话是真的吗?苏一沉真的有个喜欢的人,要死而复生?”

  他笑我,“雪彤童言无忌,她说的话你也信?”

  倒有几分道理,我又问他,“你们凡界仙魔妖道现在流行用什么法子令死者生?”

  月令刚刚大作完毕,从蒲团上坐起身来,理了理白袍上的褶子,很是诚恳,“生老病死是自然更迭的定律,照理说是没有死而复生这种说法的。但是若是有的人死后,执念不散,魂魄留在了人世间的话,只要再有人找一个和死者魂魄相容的躯体,将亡魂放在躯体上,就能死而复生。但这样的法子多半是行不通的,一是这样的躯体不好找,二是如此一来献出躯体的人就活不了,有谁会舍了自己的命去救别人呢?”

  我调笑道,“你们凡夫俗子这么麻烦,如果是我的话,直接去地府,在幽冥司将那人找出来就行了。”

  月令首肯地点点头,“我们凡夫俗子这么麻烦,麻烦这位仙友今夜自己解决晚餐。”

  “你……”我捶胸顿足,大呼世风日下,居然连月令这样淳朴的年轻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逗笑间,一抹担忧从心上一闪而过,但那一抹担忧太过细微,我一时没有留意,转头便忘了。

  再想起哪里不妥,已经是十余日之后了,还是秋葛在我耳边念叨,雪彤很久没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心中有什么东西欲破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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