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那假山之后是一条漆黑的密道，而密道之后却别有洞天，一个宽敞的会客厅。

        而那声音的主人正坐在会客厅正中的塌上，纤细的手指执着一枚黑子，未落棋，悠悠道：“季城主，您输了。”

        “少主心思缜密，虚怀自叹不如。”

        这答话的人身着软烟色外衫，腰佩米色盘云纹腰带，正是荣岭城主，季常，表字虚怀。

        “在季城主这荣岭城，云檀岂敢以主人家自居，险胜半子罢了。”轻轻将手里的棋子掷回棋篓中。

        “少主心中自有韬略，虚怀也不过是妄自担着您叔父的虚名，实是惭愧。”

        “那锦溪一事，季城主怎么看？”

        “若是刚刚没下这一子，此局便还有扭转的余地。但若是少主先下到这里，怕是虚怀早便输的一败涂地”季常拾起落在棋盘上的一枚白子，用指腹慢慢摸索着，“无论这个位置是黑是白均是输，最好的办法便是填死它。”说罢，便将那枚棋子填到了原先位置的四周，“空着它，方能控制全局。”

        “如此看来此局是云檀输了，云檀玩弄的不过是局势，而季城主玩的却是人心，怪不得父亲让云檀此时随季城主做事。”

        “虚怀惶恐。”季常起身站在那，微微低头。

        “如今所有的事都要给星野那边让路，若是此次可成，星野可破，八郡也如囊中之物，就算是非庸城，也可试上一试。这锦溪的事就交给叔父处理了，就按叔父的意思办，让她办完她要办的事回雪台。”

        “是，虚怀定不负少主和主子所托，定不会让她此时横生枝节。”说罢便起身退去。

        原来那暗道最后通向的位置竟是城主府，这云水阁便是雪台在这荣岭城的本营。

        慕云枫也算是误打误撞进了他最不该进的地方。

        慕云枫十五岁上战场，多在北方，并未来过东南。听闻雪台国重女轻男，女帝尊崇无比，所以到的那日便安顿好慕云桐后，来这两国交界处逛逛。偶遇一女子当街被一男子抱在怀中，又理所当然地仗剑相救。

        哪曾想，那男子并不是在欺辱那女子，而是二人在调情，而那女子也并不是普通女子，正是季常的小姨子。

        如此俊俏的小郎君孤身一人，她又怎会放过。药倒了便直接扛到了自家产业云水阁。

        等慕云枫醒来，便是秦语霜看见的那般景象。

        这两日，他真的是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天，他亲眼见到他们大卫的大好男儿被雪台女子拖去玩弄，那胸口一起一伏就仿佛是砧板之鱼一般，透露着无力与绝望，即便挣扎也不过是翘翘尾巴，徒增了些许情趣罢了。

        这两日，他摔过，砸过，尝试绝食，自尽。可是都被拦下了，被灌过药后的他手脚虚浮，没有半分挣扎的能力。

        若不是秦语霜昨夜的那一出，他怕是今天就会成为下一条鱼。

        他不敢说明自己的身份，怕被当作质子，遭受更强烈的折磨。

        幸亏他没有说明身份，若是说了，怕是不用等上几日，雪台即日便可大军压境。

        秦语霜这边也没消停多久，便被人安排了沐浴更衣，说是城主听闻沈氏商行的少东家来了这荣岭城，今晚安排了宴席为其接风。

        秦语霜本不愿横生枝节，但一想到陆无竹说的那城主季常定与那铁矿一事脱不开关系，只得假意欣然前往。

        这一去，才知道什么叫土皇帝。那府衙的排面，竟丝毫不输当时他们去的琼王府。

        此次专门为宴请这沈氏独女，设宴于前院的凉亭之中。可单单就这一前院，秦语霜就大为震撼。

        在她的概念里，所谓的流觞曲水不过就是文人墨客增添的那些个小情趣，在桌上挖出条小水渠，让佳肴美酒随波逐流。而她眼前呈现的精巧和震撼真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那假山之后有侍女不停摇转水车让那清泉水喷涌而下形成一个人工瀑布，溅起朵朵水花，一片水雾朦胧。而朦胧之中侍女们不停将小碟的菜品放入水中，中间有人通过机关控制着水流方向，让那菜品稳稳地被那瀑布奔涌而下的力推到每一个桌前。

        奢侈，人力物力财力的奢侈，有品位的奢侈。

        正在秦语霜惊讶之际，身旁陆无竹低声道：“此人府内定有机巧大师。”

        这就对了，季常身边有机巧大师，府内机关精巧，六火崖上机关宏大，这一切就顺理成章地联系起来，还未等她想得仔细，陆无竹又道：“一会席间帮我打个掩护，我要探一探。”

        秦语霜点头。

        这时，一中年男子站在亭中，抱拳拱手道：“沈家小姐莅临寒舍，虚怀这儿真是蓬荜生辉。”

        寒舍，秦语霜真的很想翻个白眼，屈腿福了福道：“季城主言重了，本该是晚辈先来拜见您的。在家就常听母亲言，季城主于我雪台与卫国的商贸立了汗马功劳，若非有您这二十年来的努力，又怎会有如今的繁荣昌盛。”

        季常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沈夫人竟也知虚怀之名，荣幸之至。来，沈小姐，请坐。”说罢便迎着秦语霜坐到主座的左手侧。

        看着空荡荡的对面，秦语霜新生疑窦，难不成这是给她的下马威？

        可能是看出了她略有迟疑，陆无竹忙提醒道：“应该是还有人来。”

        一记眼神，丢向那桌前的凉菜。秦语霜了然，若是无人，季常没必要单开一桌。

        就听入席后，季常便点了一下右手边的席面解释道，“虚怀还有个侄儿未归，我们先开席，莫等他。”

        随即便询问上秦语霜她这次来的目的，是做什么买卖。

        整个对话秦语霜均颇为紧张，她本就不甚通药理，而此次这沈锦溪来就是来购药的，那些个药名还是头天夜里现背的，生怕别人问她买药是要做什么药剂。要知道雪台国向来是服用固定配方的成药，而非像大卫这般因人而异，现配药。

        整场对话下来，她觉得她仿佛是回到儿时经历了一场父亲的考试。

        果不其然，那季常问道：“沈小姐进的这几味是要做什么成药？虚怀略懂药理，从未在医书上看见这几种搭配，甚是好奇，可是沈夫人研制出了什么新药？”

        陆无竹一皱眉，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襟，糟糕，她刚才好像背错了，是白芷不是白芍。

        秦语霜忙打了个哑谜道：“母亲也不是研究出了什么新药，只是前些时日偶遇到药圣的弟子，便把之前的配方调了一下。这药是要送进宫中去的，具体的连我都不知道，遂母亲打了个哑谜，列了个清单，只让我照单采买就好。”举起手中酒杯，做略微醉酒状，朝季常敬了一杯道：“这再说详细了可就是国家机密了，锦溪实不敢逾越。”

        “哈哈，”季常尴尬一笑回敬道，“沈小姐哪的话，如此是虚怀唐突了。既然涉及国事，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陆无竹暗暗松了一口气，秦语霜算是过关了。但是陆无兰怕是要头疼了，今天这回应又是要让他飞书至雪台国都去给秦语霜圆谎了。

        说话间一锦衣男子摇扇而至，众人忙起身相迎，那一身苍色，腰佩两枚汉白玉牌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秦语霜心道，想必这就是那季城主的侄儿了，目光上下扫视一番，不由感慨这周身贵气若是与慕云枫站在一处也丝毫不减。那挺拔的鼻子与慕云枫甚像，只是眉宇间略宽，一双丹凤眼与慕云枫截然不同，那双眼细长如弦月，眼角上翘看似温柔但放在那张脸上却有些怪异，因为那张脸好像是不会笑的。

        “来来来，我来引荐，这便是我那内侄，穆檀。也是来往这两国做点小买卖。”

        “在下穆檀，见过。”还未来得及低身拱手，一只素手便缠到了他胳膊上。

        “小哥哥这双眼生得真好。”随着话音未落，一只手似要抚上穆檀的眼，吓得他一脸惊恐，闪身就躲。

        那双手的主人正是秦语霜。

        陆无竹一脸不悦，这丫头怕是演戏演上瘾了，这女流氓的行为真是越来越熟练。正欲制止，就见秦语霜一个小眼神丢了回来。

        陆无竹了然。

        有什么能比去后宅休息更方便去了解整个城主府呢？

        陆无竹忙转身道，“城主见谅，我家小姐怕是有些醉了，唐突了穆公子。”

        季常略有尴尬地看向穆檀，就见穆檀一脸嫌弃却完全甩不开秦语霜。秦语霜就仿佛是一个狗皮膏药一般，抱着穆檀的胳膊纹丝未动。

        “这罗浮春内用药十足，后劲甚大，确是容易上头。那，那就赶紧安排个房间，让沈小姐后院歇息？”边说季常边有些心虚地看向穆檀。

        听闻此，陆无竹忙转身把秦语霜从穆檀身上扒了下来，打横抱起，微微颔首与众人告别后便跟随引路侍女像后宅走去。

        于是乎，秦陆二人便合理入住了这城主府的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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