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我想我应该死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河，我躺在红色的彼岸花上面，河流的对面白雾缭绕，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地狱的三途河岸开满了彼岸花，我等待着阴兵前来带我去地狱，这时候我却听到了战鼓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古书中记载的夔牛皮鼓一般，每一次敲打，都令我全身的血脉喷涌，它们撞击着我的血管，促使我走过去。

　　我扭头看到了一个山洞，似乎还有白色的光芒，我起身走进山洞，那团白光来自对面，我很好奇，地狱不应该有光明。

　　我走了很久，可是并没有到达对面，我回头看去，身后的洞口也看不到了，和前方的洞口一样散发着白光，我处在一个山洞中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索性坐下，依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顺便将生前的一切进行回忆。

　　说起来我的一生都是在斩鬼中度过，唯独最后的两个月，遇到了那个名为夏语蝶的女孩，她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可是到了最后，没有她又感觉生活缺少了点什么。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这时候我的身体忽然飞向洞口，只是一瞬间，我的身体离开了山洞到达了外界，我整个人站在一处悬崖之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战鼓般的声音是汹涌的海浪撞击着石壁。

　　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会生出敬畏，都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海面上忽然出现一叶扁舟，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人摇着船橹而来，那艘小船在这样的海面上随便一个浪都可能吞并它，可是它平稳的行驶着，海浪在它面前居然硬生生的被分离。

　　这时候我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力量托起落在了船上，我看着摇撸人，觉得他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却想不起他是谁。

　　“你终于来了，”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这种口气就像是离别了多年的故人再次重逢时的口气。

　　“你是谁？”

　　黑衣人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多问，他指着前方说：“你看。”

　　顺着摇撸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两棵参天巨树巍然挺立在天地之间。

　　虽然看似两棵巨树，但却是出自同源。粗如山腰的树干扭结在一起，像是一座巨大的拱门，即便是上古传说中的夸父巨人在它们面前也渺如蝼蚁。乌云般巨大的树干连在一起，遮盖了大半个天空。

　　“扶桑……”

　　古籍中记载，扶桑在碧海之中，恰树长数千丈，一千余围，两千同根，更相依倚，日所出处。

　　“不对？”

　　“哪里不对？”摇橹人问。

　　“既然看到了扶桑，那太阳又在哪里？”

　　“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摇橹人淡淡地说。

　　小船缓慢地推进，在茫茫天海之间，就像是一片落叶。

　　潮汐突然停止了运动，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了，巨浪消失了，海水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让人难以分清那究竟是天空还是海面。

　　海面上依然有雾，说不出是白昼还是黑夜，只有一片混沌。

　　这个世界曾经也有过太阳。”摇橹人说罢轻轻打了个响指。。

　　就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轮如火的红日从扶桑巨木蒸腾而起，天边的云朵都在燃烧，万丈光芒驱散了一切迷雾。而扶桑巨木的影像也渐渐地清晰起来，每一根枝条都能看清楚。

　　摇撸人又打了个响指，眼前的光明忽然一下子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恢复到之前的场景，混沌的迷雾再次笼罩在眼前。一切都消失了。

　　“那些，都只是曾经。”摇橹人露出的半张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哪里？”我问。

　　“对啊，这里是哪里？”摇撸人又打了个响指，海面上忽然出现了无数艘船，每艘船上都坐着一个人，他们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什么，”摇撸人指着他们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不小心来到了这里，随后在这里迷失了自我，永远被困在了这里，现在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我忽然愣住了，我是谁？为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深入的去想，大脑越是疼痛。

　　“既然回忆那么痛苦，不如忘记吧。”摇撸人说。

　　“不，我一定要想起来我是谁！”

　　“你是谁就这么重要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去想，忽然间空白的大脑被红色占据，那是石蒜般的红，是一个女孩的双瞳。

　　“我叫白泽，是一个斩鬼人！”我抬头对他说。

　　“真是执着啊。”他掀开兜帽，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只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去看，怎么去记，始终记不住他的面容。

　　“多少年了，我终于等来了第二个人。”他看着我说。

　　“什么？”我不解的问。

　　“这身斗篷，从此就交给你了，”他脱下身上的斗篷，“那个人委托我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去哪儿？”我问。

　　“不问我是谁或者什么事吗？”摇撸人问。

　　“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委托的事情等我接手了自然会知道，但是我想知道你去哪儿，或许等下一个人来了我也会去那个地方，我至少要知道我去的地方是哪里！”

　　“轮回。”他说。

　　“轮回？”

　　“不错，”摇撸人看着远方，“这里的人不比地狱，死后要经历十二轮回之苦，只不过灵魂不需要被重组了。”

　　“那样很好啊。”

　　“你认为很好？”他说，“这个世界就要沾满鲜血了。”

　　他话音落下，我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双手居然沾满了鲜血。

　　“我走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说着，离开了船走在海面上，他走在上面如履平地一般。

　　“这里是无界海。”他忽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

　　无界海？我有些惊讶的看着海面，据说无界海是一片死海，任何东西都无法漂浮在上面，落在无界海的东西，只会一直往下沉，还有一种说法，无界海，没有边界。

　　古镇上，白起和白月听完云沧以及夏语蝶的讲述后对视了一眼，不过这种事他们也知道，既然有人记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就说明这件事可信度较高。

　　“释放百鬼绘卷中的妖物是肯定不行的，”白起摇了摇头，“他们并非商量的妖物，而且前不久还有一只妖物逃跑了，所以暂时不能动用百鬼绘卷。”

　　“那你跟我来一个地方，我知道那里还有一只狐妖，释放出来后不会作恶。”夏语蝶说。

　　五个人连夜坐车赶过去，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到了夏语蝶的家乡，几个人跟随夏语蝶找到了山上那处洞口，依次进入。

　　“就是这份卷轴？”白月拿起神像下的卷轴打开，卷轴上却是空白一片。

　　“怎么可能？”夏语蝶惊呼，“这卷轴封印着一只九尾妖狐的！”

　　“突破点，”赵玉说，“你之前和我说，白泽释放了紫弦后，用这份卷轴封印了丁神父，既然丁神父没死，就说明这份卷轴没被使用，但是没有妖物，说明紫弦的确被释放了，现在只要找到紫弦就可以了。”

　　黑夜，某城市的上空，如果有光亮的话就可以看到一黑一紫两道光芒不断地交织碰撞。

　　两道光同时落在一座大厦的屋顶，紫弦皱着眉看着对面黑色的影子，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却长着一对狐耳。

　　“紫弦，咱们多少年不见了？”黑影笑着。

　　“当年若非你，我也不至于被封印在卷轴，”紫弦冷冷的说，“所以我是来报仇的！”

　　“报仇吗？”Luxuria扭着腰肢走过来，“那我来的好像正是时候。”

　　“色欲！”紫弦一惊，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她应该在日本才对啊。

　　“抱歉打扰了你们老朋友叙旧，”Luxuria说，“不过我就是来打扰这场见面的！”

　　带着凶兽獠牙铁面具的巫鬼以及萝莉身材的梦貘也出现在紫弦身边，这是一个陷阱，黑狐是故意出现的。

　　“紫弦啊，你不该出来的！”黑狐冷笑，“当年我能令你痛不欲生，现在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几个人僵持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五个人同时朝楼梯看去，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瓶啤酒上来了。

　　“我的妈呀！”夏天龙见到她们吓了一跳，“上楼顶吹个风，怎么有那么多人？”

　　“你是……夏语蝶的父亲。”紫弦认出了他。

　　“哎呦，”夏天龙一脸色相的凑过去，“这位小姐，我们见过吗？方便留个电话吗？”

　　“杀！”Luxuria说。

　　巫鬼拿出金钱佛，对着夏天龙攻击，夏天龙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符咒，那张符咒突然间自燃，接着一层透明的气泡笼罩住他和紫弦，巫鬼发出的攻击撞击在气泡上，两个人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可恶！”黑狐扬起一只手，无数黑色的球状物凝聚而成，随着她手臂落下，黑球忽然化为黑色的闪电朝夏天龙攻去。

　　“乾坤无极，天地借法！”他再次拿出一张符咒，在他念出咒语后，符咒化为无数金色的闪电朝黑色的闪电飞入，将其抵消。

　　“道法。”Luxuria说。

　　“你们几个，到此为止了！”夏天龙冷冷的说。

　　“你以为我怕你？”Luxuria冷笑。

　　夏天龙皱眉，Luxuria的确不怕他，传说Luxuria有两种能力，首先和色欲有关，只要她使用，就会令人情不自禁的迷恋她的美色，贪婪到忘记呼吸而窒息身亡，除非你有水银妖瞳；另一种能力就是Luxuria的身体很奇特，即便砍下她的头她也不会死，而且她的身体可以变成任意的形状。

　　“Luxuria，生门要开了，你最好注意一点！”夏天龙说。

　　所谓生门，是和鬼门相对存在的。生门给予往生之魂重生的机会，鬼门赋予往死之人化鬼的入口。中元节来临之时就是鬼门大开的时候，而这之前的一两个月内，神社寺院等神明通允的场合，会有不同规模的生门被开启，用来帮助善灵寻找错过的轮回之司。

　　“生门！”不只是Luxuria，还有黑狐、巫鬼、梦貘以及紫弦，所有妖鬼都是大惊。

　　“你在骗我吗？若非中元节，生门怎会洞开！”Luxuria冷冷的说。

　　“原因你应该知道！”夏天龙说，你们七个这一次出现后，创造了多少鬼？阴力迫使鬼门无法关闭，所以生门不得不洞开！

　　生门洞开，这是对于妖物和恶鬼来说灾难性的一件事，因为生门洞开预示着会有神明降世关闭鬼门。

　　而降世的天神，往往是白泽，那个天地间实力最强的神，允吸之间，天地变色。

　　“白泽！”Luxuria忽然觉得几天前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她想到了，是夏天龙的女儿来找她，问她记不记得白泽，随后她就被人救走了，现在想想，难不成她当时话中有话？

　　关于千年前帮助人对抗妖的那名女子身份至今为止，传说天地间只有人、鬼和妖，可是地狱为何存在，那名女子的身份又是什么？

　　“今天就放过你们！”Luxuria冷冷的说。

　　“紫弦姑娘，我们走吧。”夏天龙说，带着紫弦离开了。

　　“我们也走！”Luxuria说。

　　“去哪儿？”一个声音问，剩下的四个人同时大惊，那个声音从Luxuria身后传来，是一个黑衣人，带着兜帽，只能看到一个苍白消瘦的下巴。

　　巫鬼直接挥动金钱佛进行攻击，黑衣人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将一块银牌扔至空中，随后右手捏着剑诀放在胸前，口念密咒：“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道教开旗咒！”别人不知道，巫鬼是知道的，当年他可是斩鬼人，同时也是佛道研究者。

　　黑衣人拿出一张空白卷轴，白色的雾气化为无形的巨手朝四个人抓去。

　　“还真热闹啊！”另一座大厦上，张天赐将锁定器装在燧发枪上，将一枚湮灭推入枪膛，他从锁定器中看着Luxuria几个人。

　　巨手碰到Luxuria的身体随即消散，它只抓住了巫鬼、黑狐和梦貘，随即巨手收回卷轴，他们三个人的图案浮现在卷轴上。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Luxuria身上的衣物开始化为碎屑，顷刻之后她变成了赤裸的人，随后黑色的雾气从她脚下开始缭绕至全身，一件黑色的衣服出现遮住了她的身体，不过大部分还是裸露在外。

　　Luxuria从楼顶纵身一跃，下面的人抬头看到了她，无数男人争先恐后拥挤过去用身体接住她，他们不介意因为引力而被砸死！

　　那些男人仿佛着魔一般，露出贪婪的色相看着Luxuria，张天赐大惊，这就是色欲自身的能力吗？他点燃水银妖瞳，燧发枪瞄准Luxuria的胸口，扣动扳机。

　　扣动扳机的前一刻Luxuria似乎觉察到了，她扭头看向张天赐，嘴角勾勒出嘲讽的笑意，接着一名男子忽然挡在她身前，替她承受了那一枪。

　　场面失控了，所有女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的老公、男朋友突然发疯了一般簇拥在一名长相妩媚妖娆的女子身边，她如同恶魔一般。

　　而张天赐的那声枪响彻底引发了恐慌。

　　“你们终将为此付出代价！”Luxuria冷笑着看着逃跑的女孩，接着无数男人和女人的尸体如同木偶一般走了过来，他们赤裸着身体，都是被Luxuria所害，然后尸体被保存着。

　　“可恶！”张天赐恶狠狠的说，他看向黑衣人，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你所犯的罪到此为止了。”黑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楼下。

　　“哦？”Luxuria舔着自己的手指，“你能下得去手？”

　　新的子弹被填入，张天赐瞄准Luxuria，但是立刻有人挡在伤口前。

　　“你是觉得他们能阻挡我？”黑衣人说打了个响指。

　　城市忽然起雾了，张天赐有些惊讶，这名黑衣人到底是谁？斩鬼人？道士？亦或者是妖物？

　　无数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雾中，接着一阵狂风将雾气吹散，那些人居然都长着相同的面孔。

　　“白泽！”张天赐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世界在悄悄改变，所有白泽有关的事情、和他有关的东西、关于他的一切都在复原。

　　张天赐感觉大脑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有人拿斧子劈开他的大脑，将一段记忆塞了进去。

　　“白泽！”Luxuria也恢复了记忆，她有些恐惧的看着黑衣人问，“你是谁？你是谁？”

　　“你觉得呢？”黑衣人揭开兜帽，露出和身后的人相同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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