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脑子进水了么 上
入学第一个月，朱猷枞和小胖子都是趴着睡的，军服的后面总会有不明的深色印记，宿舍里，在“映月荷花别样红”的调侃声中不时传来“菊花残满地伤”的狼嚎，倒也相得益彰。
让两人感觉神奇的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身上某个部位的不适必然会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乎花美男大叔的那双纤细修长的手的控制力从来就不会失误。
第二个月，两个人不用再担心睡觉的问题，只是头上脸上随时可能多出一些记号，尤其是小胖子，两个眼圈几乎没有一天不是乌青的，因此得了一个“四眼肥猫”的称号。
第三个月，尽管有时候还会看起来很狼狈，不过两人的违纪犯事儿的频率已经逐渐恢复到陆小时期的一半，重新成为了学校里的刺儿头。这无疑预示着两人的精力正在恢复正常，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比小强还要坚强。
第四个月，两个人脸上还会有乌青，不过已经不常见了，干坏事儿的频率直线上升，超过了陆小时期，几乎成了所有非宗室班学员的梦魇。
第五个月。
这是每周一次的战役讲解课，授课地点是校区西北角的一幢独栋小楼，从外观上看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几百倍的厕所，墙壁粗粝，棱角分明，墙高窗小。这是整个校区最大的一间阶梯教室，四个班级的二百六十多名学生也不过将将把教室的前一半填满。
和往常一样，在8点29分，即将上课前的一分钟，朱猷枞迭声打着哈欠，双手插在裤兜里，晃着肩膀懒懒地走进教室，在他的身后，小胖子背了两个书包紧紧跟着，不时对着前面点头哈腰，露出一脸的谄笑，完美诠释了狗腿子的定义。
“给小爷拿着！”一进教室，小胖子就倏地变了脸色，把两个书包甩给了坐在门边的学生，一脸的傲娇。恃强凌弱，话说几年下来，他已完全进入了狗腿子的角色当中。
走到坐着学生最后一排的最靠边角两个座位前，用眼神赶跑了原本坐在这里两个学生，朱猷枞带着小胖子慵懒地趴在桌子上，他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学霸这个充满前途的职业。
“胖子，擦干你的口水。另外……”朱猷枞提高了声调，恶狠狠地说道：“你又在我身上擦鼻涕！”
“手误，手误，嘿嘿！”小胖子连连服软，转过身去，一脸嚣张地在旁边学生的身上蹭了蹭。那位来自本土的学员恶心欲吐，偏偏敢怒不敢言，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全体都有……起立！敬礼！”朱猷枞脸上的慵懒无聊在教官进来的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声大喊后站了起来。
虽然喜欢恶作剧干坏事儿，可他毕竟有着前世军人的记忆，又上过战场，杀过人，在学校的表现还是犹如鹤立鸡群，被公认为是中心陆中首席毕业生的最有力人选，甚至有人已经发出话来，认为他会成为王国宗室第一个连穿三元者，也就是拿到陆小，陆中，陆大三个首席毕业生，陆中生们已经在背后偷偷叫他“爆菊哥”。
“哗！啪！”教室里响起两个干净利落，不带杂音的脆响，前一个是凳子磕碰声，后一个是学员立正时双手拍击体侧的声音。在命令声响起后，之前睡觉的，发呆的，说梦话的，甚至是抠脚的，蹭大鼻涕的犹如上了发条的钟表，在整齐的声音中笔直站起来，数百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人，眸光如电，身量似枪。一股彪悍的气息透面而来。
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从自整个东方世界各地赶来，生活习惯，家族背景南辕北辙的学员们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整体。刚刚数百人站起碰到椅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没有任何的杂音，这样的素质就算是放在王国军中也是难能可贵了。
“坐下吧。”教官点了点头，说道：“本节课主讲第二次南美战争镇北城争夺战。”
战役讲解课通常以王国经历的陆地战争为例，教官会在讲解过程当中将主讲内容穿插在战情介绍当中，采用启发式教学，由学生提出问题并当场共同解决问题，最后总结。这种方式既可以激发本国宗室学生对于王国陆军的认同与自豪感，又可以让来自王国之外的学员了解王国陆军的辉煌战绩，顺带可以满足一下授课教官们身为其中一员的虚荣心，一举三得。
当然，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倾向性，观点自然而然就会渗透到教学内容中。这节课的教官在四十岁退役的时候不过是一个近卫军骑兵上尉。他是一个顽固的与时代脱节的老骑兵，十九世纪的唐吉歌德，歇斯底里的幻想者，满脑子都是上个世纪的理念。
上周，当他用整整一个小时喋喋不休地赞美已在王国陆军序列当中消失了的枪骑兵是如何的无所不能几乎可以媲美前世的大杀器棒子之后，老上尉就成功跨过了变态咆哮者猪头三与菊花残杀手花美男，一跃成为是朱猷枞最为厌烦的老师，没有之一。
他曾经尝试着从侧面对猪头三旁敲侧击，隐晦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如此古老到足以扔进历史博物馆的军事理念，如此在宗室当中凤毛麟角，因年纪过大，军衔升迁缓慢而被勒令退役的人为何可以堂而皇之出现在以培养精英军官为己任的陆中课堂上？难道说宗室浴血的传统不再，此后可以混吃等死，熬鹰遛鸟？
“那个老棺材瓤子神经兮兮，自命不凡，好死不死地占着位置。不过……”猪头三眨了眨眼，浑然不觉在他的鞋拔子脸上面做出如此的动作有多么的滑稽：“所谓达者为师，学生是有质疑师长乃至是更大权利的，只要你是对的。”
于是他明白了，思绪斗转千回只能化作喟然一叹没有再说一句话。这应该就是鲶鱼效应的活学活用——搅屎棍效应。
他的脑海中倏然间闪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一个满身血迹的五旬倔强老头被挂在墙上当靶子，然后一排少年面带狰狞，突然仰天狂笑，端起AK，整整枪毙了五分钟。
淡漠亲情，模糊人性，印迹了魏国军方浓重痕迹的鲜明传统竟是如此赤裸裸的歇斯底里。只是，四周外绕强敌，生存在狼窝里面的去国万里的游子们又有何资格去奢谈这些？
直接并不等于残酷，绝情有时候并非无情，掀开那层遮掩的伪善面纱，露出赤裸裸的真实，丛林法则主宰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何处不是这样。
“镇北城争夺战是第二次美洲战争当中总伤亡数最大的一次战役，也是整个战争当中最重要的两个转折点之一。三个月间，在方圆几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双方丢下了十余万具尸体，战场上处处遍布遗尸，从此世界陆军界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词汇——千里尸毯。
战场地幅局限在城北大约南北纵深16公里，东西宽幅120公里的一系列矮山丘陵中。战役期间，我军损失四万九千人，其中战死失踪一万七千余人，被俘一千九百人，陆续补入四万余后备兵及整建制一个后备步兵师八千余人。联军损失二十四万六千人，其中战死失踪内伊亲王陆军元帅以下八万七千人，被我军俘虏四万九千余人。
我军参战各部包括后续补入绝大部分为预备役后备役官兵，绝大部分官兵年纪超过了三十岁，正是他们以自己的牺牲争取了三个月的宝贵时间，迫使联军不得不将主攻方向转移到东侧。
从战争后面进程来看，这是关乎胜败的至为关键的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得到充分休整的王国陆军现役部队主力，包括一直没上战场的禁卫两军在决定性的巴拉那要塞保卫战中一举击败了疲惫不堪的联军，消灭敌人十五万，彻底扭转了战争初期的接连失利导致的极端不利态势。”
说道这里，教官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色，而下面的学员无论出身何地也都发出一声声的感叹。
尽管早就知道这些，也听过了无数次，可朱猷枞每一次听到还是会热血沸腾。或许，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大中华统治圈各地的少年们就是在这样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对王国愈发的心理趋同吧。
客观地说，尽管第二次美洲战争王国战败，不过在战役后期，无论是在东线的巴拉那要塞争夺战，还是北线的镇北城战役，被逼上绝路的王国陆军迸发出的能量却是震惊了整个世界，让集合了整个西方世界几乎所有军队的联军知难而退，从而使得魏国保住了基本国土。
欧洲最杰出的军事统帅法国皇帝拿破仑在其爱将，被誉为“勇之勇者”的内伊亲王陆军元帅阵亡之后也不得不沮丧地提出了著名的“四倍必须理论”：即魏国陆军任何一支正规部队都可以抵挡四倍以上人数的欧洲最精锐的陆军部队，同时魏军忍耐困苦的能力也超过欧洲军队四倍，因此要想战胜魏军必须有四倍以上的优势，也就是在战役当中兵力火力必须超过魏军十六倍。这是一个绝望的数字，因为即便是到今天，整个欧洲的人口数量乃至囊括殖民地也无法达到这样的优势。
简单介绍之后，“老顽固”又习惯性地开始唾沫横飞地兜售起他的那一套“骑兵万能论”。
朱猷枞眼睛亮了！
短也好，长也好，在这个世界生而为人，这里就是他的世界；他一肩挑着恨，一肩挑着爱，无论恨与爱，都要有个结果，这就是他的使命。
自从知道了自己纠结的身世，他就知道他的走马遛鸟，沾花惹草的纨绔梦想就此烟消云散了。他本无太大的野心，前世里孤儿院看门大爷说过，野心越大，死得越快，而他最大的“野心”就是快乐的活下去。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几乎依靠一己之力撬动整个世界在二十世纪走向的人，在他初涉权力这杯毒药美酒的时候，是被迫灌进去的。
我只想活下去，只是不想不让身边人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朱猷枞诡谲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紧紧盯着老上尉，无声的嘴唇轻轻翕动：你就是我的第一块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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