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皇宫里撒野

　　南都皇城位于城市东部，东西2.5长公里，南北长2公里——字典中从来没有惯例两个字的永乐大帝在继位之后向西拓宽了皇城城墙，于是南都皇城就一改历朝惯常的正方形，变成了很别扭的拉长矩形。

　　从外表上看，皇城与其护卫的宫城与数百年前初建时候几无区别，南都近些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与喷烟吐火的蒸汽机车、装着内燃机的汽车这些近代大工业化的产物对这里毫无影响，似乎几百年来，时光在这个曾经作为帝国心脏五十四年的政治核心中一直凝固不前。

　　不过时代的进步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规制宏大，煊赫辉煌的巨大建筑群落。譬如前朝三大殿西侧、武英殿后面的武楼，不但已经通了电，还安上了新近出现的空调。

　　一大早，燕王匆匆在洪武门外不远的王府吃过早饭，不到七点半的时候便赶到了武楼。

　　隔着南北向的御道，武楼对面是文楼，武英殿则与文华殿相对，明朝宗室男子的爵位上至亲王下到奉恩中尉都是武职，所以依照惯例由皇室亲王负责的南都皇宫管理部的办公场地就放在了武楼，楼内靠左侧的一个小隔间就是负责整个皇宫事务的燕王的办公地点。每天上午他都会在这里处理这座一年当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关闭状态的宫殿的繁冗事务，在吃过午饭之后再赶到外五龙桥外、御道西侧的原中军都督府所在地。

　　五军都督府与御道东侧的除刑部以外的中央五部对应。洪武年间的大明朝正是最为重武轻文的时代，武官的品级也远远高过文官，因此作为全国卫所管理机构的五座都督府就修建得规制宏大，气势磅礴。

　　几百年过去了，当年的建筑依然保留着初建时候的风格，其中距离宫城最近、地位也最高的中军都督府仍在使用，作为管理南京的南都留守部的办公场地。

　　下午是燕王与南都卫戍区镇守魏国公和有着内阁次辅头衔的留守大臣一起处理政务的时间。作为皇室的代表，燕王很少发表意见，不过在卫戍区镇守与留守大臣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却拥有拥有决定权。考虑到帝国勋贵一向以皇室马首是瞻，皇室代表可以说就是南都的头号人物。

　　宪政时代之后，帝国皇室权威大幅度缩水，上至中央下到地方的政务与军事权全部移交给民选文官主导的内阁，不过唯有南都应天府，北都顺天府与中都凤阳三座都城是例外。唯皇命是从、包括五个步兵师，一个炮兵师的规模庞大的御林军负责着三座城市的防务，三座都城不设市长，由地位超然的皇室代表与负责市政的留守大臣，负责防务的由老勋贵担任的守备一起管理城市。

　　皇室依然保有一部分实权固然是因为皇室有十几个外海藩国做后盾，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华夏根深蒂固的中庸思想。任何一任的内阁首辅均没有赶尽杀绝，将皇帝彻底变成橡皮图章的想法，而皇室也不为己甚，守着最后的权力很是心满意足。

　　燕王来的时候，武楼里只来了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大家习惯了见到这位没什么架子的亲王每天都早早到来，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后就各干各的。

　　通常燕王会给武楼的工作人员打包上几样早点，今天自然也不例外，走进隔间关上门后，听到外面传来的隐约的争抢声和笑闹，燕王笑着摇了摇头，待看到办公桌上已经摞起老高的文件，眉头不自觉地就皱到一块儿。

　　南都皇宫的面积比北京皇宫还要大，且因为部分面积是填湖造陆，地基不稳，加之建筑比北京皇宫年代更为久远，南方的气候也不利于以木质为主的建筑的保养，维护的工作要比北京故宫繁琐得多。

　　因此，几乎每天燕王都要受到一大堆需要维修的申请，小到几个门钉的采买，大到主要殿阁的整体翻修，这些繁冗的工作都需要他一一审批。

　　正当他对这一份需要购买两盆菊花的申请暗暗运气的时候，年轻的秘书莽撞地推开门，在燕王发火之前一句话就让他的怒火熄灭了，而第二句话则让本已经心情很差的亲王殿下有种杀人的冲动。

　　“大事不好了！上千禁卫军叛乱，现在已经过了奉天门，正往这里赶来。殿下，你还是快跑吧，魏王储带领禁卫军造反了！”

　　“闭嘴！”燕王忍住打人的冲动喝道，缓缓起身，惊魂未定的秘书甚至发现，这位亲王竟然有闲去整理已经很是笔挺的制服，而嘴角竟然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线？似乎下一刻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尽管这道细微的弧线转瞬即逝，不过作为一名时刻需要察言观色的秘书，他发誓绝对没有看错。见鬼！外藩王子造反，身为帝国皇室嫡脉的亲王为什么会高兴？

　　想到皇帝陛下重病卧**生死难料，太子年幼，倘若盛年的皇叔野心萌动，那么……年轻的秘书心中一动，难道是一千二百余年，玄武门之变重演，还是皇叔与侄儿争天下，靖难又将再现大明朝。

　　他却是不想，南都的皇宫里不但没有太子，更没有皇帝，而这一位燕王不是手握全国大半兵权的天策上将，更不是那个曾经拥有燕山三护卫精锐，屡次带兵北伐的一代明君。何况在宪政时代，全国绝大部分的军权都掌握在民选文官政府手中，皇室亲王想要篡权夺位即便是连理论上的可能都没有。

　　燕王哭笑不得地看着脸色变幻的秘书，以他丰富的阅历，自然看出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秘书正在想些什么。人类本性很快战胜了亲王自幼受到的良好的皇家教育，他飞起一脚，将这个三流小说看多了的年轻人踹醒。

　　“整天胡思乱想！魏王世子带着一个营的御林军在遥离政治核心的南都造反？是他喝多了假酒，还是你的脑子烧坏了？！”

　　“可是……”年轻人心一横，还是说出了疑惑：“他这样做总是不好吧？您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还，还……”

　　“还很高兴是吧？”燕王说出了年轻人没敢说出的话，竟然很耐心地解释道：“算了，好奇心这么重，不告诉你会睡不着觉吧？小伙子，当一个人相信你，并把你当成自己人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譬如这位王储殿下的行为，就很像是在撒娇。难道你不觉得，这位王子的态度恰恰说明了魏国上下对于帝国有着真挚深厚的感情么？”

　　嘴上这样说，亲王心里想的则是：“看来是魏王世子有求于我，这可就正中下怀了。就是要你有所求，这样我满足你的要求，你也得帮我的忙，辅政王的把握可就又多了几分。”

　　此时小胖子已经带着魏国禁卫步兵第三营过了奉天门，正走在那条宽广的御道上。官兵们全副武装，脸色竭力做出严肃的模样，只是四周却围了一圈卖各色小吃的小贩和看热闹的市民，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兵谏！兵谏！刀枪无眼，都严肃些！”朱猷枞反复大喊着几句话，不过围观的人却依旧嘻嘻哈哈，一点也不紧张，一个好心的大娘甚至还在他喊话的间歇递过一串油炸臭豆腐，笑眯眯道：“孩子，累着了吧，来，吃一串，大娘请你的，不要钱！”

　　面对竹签上热气腾腾的灰黄色块状物，朱猷枞捏着鼻子败退而归，看着四周兴高采烈、人数越聚越多的市民，很是无奈地苦笑道：“胖子，我就纳闷了，这些人怎么就不害怕。刀枪无眼，难道他们就不担心一会儿万一真的打起来被误伤了？”

　　“为什么要担心？”小胖子诧异地看了看朱猷枞，确认老大的脑子没有烧坏，这才继续道：“老大，我建议你多了解一些帝国皇室与魏国王室的历史，否则你还会继续闹笑话的。

　　御林军是皇室的擎天柱，也是帝国数亿国民的保护伞，从成立那天到现在，就从来就没有伤害帝国国民的先例。这些人看起来嘻嘻哈哈的，貌似在看热闹，实际心眼多着呢。他们就像是无原则护犊子的父母，心里偏着禁卫军，一直跟着，也是要做一个见证。”

　　小胖子对着被大姑娘围着指指点点面红耳赤的几名帅气的官兵吹了一声口哨，笑道：“他们可能是认为我们受了什么不公来抗议，担心我们被‘该死的文官’欺负，这才留下来准备一会儿帮腔。

　　这是帝国的传统特色了。皇室深受国民爱戴，每一任政府无论好坏都骂声一片，即便是再杰出的首辅也比最昏庸的皇帝更差劲。御林军是自家的孩子，帝国陆海军是半个自家孩子，所有文官都是敌人。”

　　“可是我们是魏国人，提出的事情也是只跟王国有关，这些人，一会儿不会倒戈吧？”朱猷枞有些担心地问道。

　　“绝无可能！”小胖子的语气极为笃定，笑道：“哪怕咱们是外藩，可现在三营也还是御林军的一员。况且在帝国百姓的心目中，外藩的军人也要比文官们可亲得多。我猜，一会儿燕王准是把责任给推到留守大臣身上，这种事情皇室成员熟练着呢，这位亲王殿下也一定没少干过。我们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去南都留守部继续抗议。”

　　“那么……”朱猷枞眼睛一转，嘴角便勾起坏坏的笑：“胖子，派人去收购些臭鸡蛋吧，我想有这些市民的帮忙，一会儿肯定会给留守大臣一个深刻而美妙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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