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高兴,就要扯开嗓子唱 四

　　“哈哈，杨宇霆，谭延闿，你们的大名，我老早就知道啦！嗯，仗打得不错，干得相当漂亮，难怪都混成中校啦。”

　　一个很自来熟的声音毫无征兆，倏地在耳边响起，吓得尚在想着心事的杨宇霆和谭延闿手一抖，第一个动作便是往腰间摸枪。

　　刚刚走下战场的军人，会有很长时间，心还留在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会习惯性地出手过重，甚至在睡梦中莫名暴起伤人。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他玩突然袭击之类的玩笑，比如从背后拍他一下，或者对着他耳边突然大吼等等，因为一旦这样做了，那么你便极有可能变成一个玩笑。

　　两人便是如此，手上的脸盆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随后不约而同弓起腰恶狠狠扑了过去，一个对准上三路头胸喉结，一个专打下三路，小腹膝盖以及那啥，然后……一起摔成滚地葫芦。

　　“啊！参谋长！您……您怎么来了！”两人强行停下动作狼狈摔倒，刚洗干净的身上又滚了一层灰泥，不由得对战前面前穿得很拉风的这个家伙心怀怨念：你说你怎么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一枚，怎么还这么不着调地一声不吭躲在澡堂子外面，幸亏这是男澡堂子，要是女澡堂子，你老人家还不得把这周下周下下周全世界的报纸头条全给占领喽。

　　来人身穿大红陆军元帅大礼服，腰佩鲨鱼皮鞘唐仪刀，手持华丽丽闪亮亮的元帅权杖，胸前缀满各式勋章，气度沉稳，神情严肃，神色坚毅，目光自信。锐利如刀剑却文雅若书生的气质表明了他拥有过人智谋，锐利坚毅的眼神显示他具备果敢的性格，挺拔的身材，健硕宽厚的臂膀，刀削斧琢的轮廓……嗯，这些充分表明了他不会浪费胶卷。

　　以这样一身拉风行头出现的不是魏王朱猷樘或者总长朱迪铘这两位魏国唯二有资格穿这么一身陆军元帅装中的一位，而是年前去新京从朱迪铘老爷子那里顺了这么一身行头的无耻大粽子朱猷枞。

　　虽然随后便被老爷子一顿胖揍，甚至在接下来的一个来月还令人发指地发电报骂了十几遍，但穿上这么一身风骚的衣服，那绝对是能吸引眼球滴，在市面上走一遭，大姑娘小媳妇的回头率绝对是杠杠的，哪怕是前世今生加一起的两颗虚荣心都能爽翻了。大粽子觉得，和能够得到的快乐相比，些许肉体和精神的痛苦，那是完全值得的，即便是老家伙打人的时候专向最疼的地方招呼，而且那十来封电报骂人还不带重复，用词恶毒让人叹为观止，那也是值得滴！

　　“两位，按说帝国陆军的事情我不方便插嘴，但我就是要插嘴！不插我控制不住，不插我浑身不爽，不插我憋的难受！”

　　两个只穿着大裤衩子的脏兮兮半裸男整齐地翻了一个白眼：做人不能这么嚣张，做人不能无耻，做人不能这么猥琐吧！虽然您小人家距离元帅还有一步，但怎么着也是不到而立之年的大将，还是谈谈王室贵胄出身，受到先皇的册封，论身份论地位论背景论前途起码在整个魏国都是三甲之列，可说的话为毛听起来怪的，无论是“插”还是“插嘴”，在你嘴里面说出来为啥就有那么多黄了吧唧的遐想呢？

　　“要是在我们王国军队，甭管是陆军边境警备队还是海军陆战队，就凭你们的战功，老子都能做主，谭延闿，你小子绝逼是先锋猛将一员，就当主力团的上校团长！杨宇霆，你就是智多星再世，就当主力步兵师的参谋长！”

　　某位胆儿贼拉肥的元帅服“窃贼”大喇喇地站在澡堂子外面，面对一身灰光着膀子露出一双大毛腿的两位新晋步兵中校，滔滔不绝舌灿莲花唾沫翻飞：“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两位如此大才，竟然只是小小的中校营长，笑话！这不是埋没人才嘛！这不是嫉妒贤能嘛！这不是恶意打压嘛！我我我，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超，回头和北京方面帝国陆军部打了招呼，就说这两个小子的军籍转到魏国陆军了，要是陆军大臣张之洞老爷子不高兴，让他找我那叔爷爷说去！告诉张老爷子，我不是拿叔爷爷压他，更不占他的便宜，我拿一个营的坦克换！

　　哦，两位请放心，你们的家眷随后我会安排人接来魏国，在新京给你们每人分一幢两层公寓安置家眷，我再私下赠送二位每人一处新京近郊的农场补贴家用，你们看如何？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你丫的都定了，还问我们干毛！杨宇霆和谭延闿使劲地翻着白眼，暗暗腹诽着朱猷枞的霸道，不过能让名闻天下的王室显贵，未来板上钉钉的元帅阁下、魏国军中第一人如此霸道对待，更是不惜动用了那把绝世名器去和同样威望素著的帝国陆军大臣、老资格的安襄伯张之洞大人放对开片。这说明了什么？这能说明什么？废话，自然是说明咱爷们不白给嘛！无论是人品，能力，操守以及那啥还有那啥，都是出类拔萃万里无一嘛！两位新晋中校顿觉飘飘然，忽忽悠悠便被拐卖了。

　　他俩却是不知道，某无耻的穿越男狐假虎威早已养成习惯了，别说是他们这两位在另一时空里一个曾经执掌过国民政府，一个身为曾经打下大半个中国的东北王张小个子麾下四十万东北军参谋长的风云人物，哪怕争抢一块糖一个铜板，某人也是绝对毫不犹豫地祭出某绝世名器滴。

　　反正不用白不用，用了也是没有成本嘛！

　　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两人就像是被帅小伙狂追的姑娘，半推半就羞羞答答地留在了魏国。

　　有些人是相识一生的老朋友，可你会觉得他陌生的就像是陌路之人；可有些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缘定三生，“基”情澎湃，“基”础深厚，“基”那啥那啥，总之就是看了第一眼就刷刷刷的来电。

　　对穿越男，杨宇霆和谭延闿就有后一种感觉，在帝国的时候，在“中国魔鬼”这支文武高官往来慰问络绎不绝的王牌之师，两人也是见惯了高官显贵，可哪怕是再亲民再简朴再会作秀的人，都不如眼前这个年轻得让人嫉妒的陆军大将那般亲切自然，即便是老公爷马培诚这样的自家人，给自己的感觉也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师长，虽然让人尊敬，却威严有余，亲切不足，而眼前这人，却是兄弟，能一起吹牛一起打闹一起喝酒的兄弟！

　　堂堂镆铘剑亲传弟子和唯一的继承人，魏国陆军参谋长，内阁战争部长，大本营总参谋部副总长，魏王朱猷樘最好的兄弟，民间风传急眼了经常拿脚踹魏王的牛人，辅国公国继承人，奉国公国统治者，无论哪个身份都该是人上之人吧？可他就是这般嬉笑怒骂不拘小节，那感觉，站在你面前的就像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撒尿和泥玩的兄弟。

　　于细微处见精神，人家这不叫亲民，而是确确实实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毫无疑问，南美洲龙的传人必然要腾飞了！”

　　谭延闿看着年轻的穿越男笑容自信爽朗，挺拔的脊背就像是一把出鞘的神兵利器，恍惚间似乎看到到十九世纪整个汉民族最伟大的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与同样有些失态的杨宇霆对视一眼，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一个民族有一个如此人物已经足以值得庆幸，若是出现两个那必然是上苍的眷顾，可若是两个人接连出现还心无芥蒂浑然一体呢？尼玛，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这岂不是称霸世界的节奏么！

　　……

　　谭延闿面向特地赶来为他和杨宇霆颁发头像系列第一等太宗勋章代师长马世勋，端端正正敬礼，认认真真说话：“师长，我们全营，723名石柱子弟兵上战场，674人没再回来。胡波营长去的时候把兄弟们交给了我，他们都留在了这里，我也不走了！”

　　马世勋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缓缓踱步，来到谭延闿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认真真地给他胸前别上金光闪闪的勋章，轻轻叹了口气，仔细替他理了一下衣襟，抚平了皱褶，然后蹲下身，仔细擦着他脚上满是灰尘的马靴，直到人影可鉴，这才站起身退开两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眶忍不住一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都依你，兄弟们都是好样的，就是，我没机会赎罪了。”马世勋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既然决定了，那你们俩就一定要好好的！粽子虽然看着有些不着调，但他心地善良，仁慈宽厚，极念旧情，你们只要真心对他，他便是能掏出心掏出肺的兄弟。可要是凭着战功自觉了不起，目无余子，那便惹人生厌了。至于前途官运，各人有各人的机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要你能力在，粽子是会不视而不见的，总之保持一颗平常人，顺其自然便好。”

　　“师长！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兄弟们都不怪你！”谭延闿心中一阵热流涌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他因为二营被放弃对马世勋产生的芥蒂，彻底地烟消雨散。

　　良久，马世勋手一挥，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道：“好兄弟！记得在万里之外，总有一个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的混蛋在心里惦念着你！”说完，转身跳上战马，竟头也不回。

　　马世勋的背影一如往昔挺拔，在起伏的马背上，却给人以不动如山的感觉，但在此刻，在谭延闿看起来，这个一向坚强的背影，此刻竟是如此的萧瑟。

　　良久，在离开众人视线后，马世勋挥了挥手，示意警卫们离开，一直挺直的后背，倏地便垮了下来，他就这么歪歪斜斜地下了马，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路边，帽子马鞭随意仍在一旁，眼泪鼻涕哗哗地流了下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尤其是他，从有记忆时候开始，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支马家子弟兵的军营里渡过的，他几乎能说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个人的糗事，“中国魔鬼”的每一名官兵，都是他的兄弟，亲长。而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正是他无数次把这些生死兄弟送上不归路，无数次亲眼看着生死与共的兄弟袍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抱着炸药包冲入敌阵，那种感觉，简直比死过一千次一万次还要操蛋，还要绝望！

　　马大少低下头，嘴角挂着笑，眼中满是温暖的回忆，你们这些混蛋啊，就这么走了，这辈子还能与谁一起吹牛一起喝酒，一起战斗一起流血，都他妈的心太狠，怎么就不带上我！

　　他紧紧闭上眼，他怕一睁眼，眼泪就会流下来，在将整个师带进尸山血海又挣扎着带出来之后，他不想再软弱，哪怕一时片刻！

　　兄弟死，我还在，那我便替你们活着，替你们孝敬父母，奉养妻儿，替成千上万人活着，痛苦，便放声大哭，高兴，就要扯开嗓子唱，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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