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怒海争锋 九

　　夜空深沉，苍穹高远，一弯新月从夜色下愈发显得幽神的海面冉冉升起，散发着丝丝缕缕迷醉诱人的乳白色光晕。若不是海面上巨大的无畏牌大篝火与持续不停的弹药殉爆声，这本应该是一个静谧祥和的夜晚。

　　缺乏警惕的联合舰队第一战列舰中队在这个鱼雷之夜的表现简直丢尽了皇家海军这支世界第一流海上力量的脸面，无论是穆克斯还是贝蒂，在仓促撤离“无畏”号之前竟然没有一个想到要通知友舰魏国潜艇来袭的消息，以至于当联合舰队总旗舰轰然炸响化作海面之上起码10根根烛光亮度的大篝火之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无畏”号自身的弹药库由于设计的缺陷或者水兵的不小心发生了爆炸，因为这样的大爆炸尽管罕见，但夹带里拥有的主力舰与装巡合计超过三位数的皇家海军由于舰艇基数过于庞大，即便舰艇殉爆的概率不高，但每隔几年总会来一次类似的场景。刚刚服役便参加联合舰队的“无畏”号在服役后没有时间进行详细的调试，水兵和战舰的磨合时间也极为短暂，无疑具备了自爆的条件。

　　与英国明争暗斗了无数代人的高卢鸡崽和北极毛熊甚至集体跑到甲板上，脸上带着幸灾乐涡的轻佻微笑欣赏其宿敌家的免费大烟火，丝毫没有深处同一阵容队友的觉悟。不少军官则趁机教育莽撞无知的菜鸟水兵们，倘若不严格按照操作流程小心侍弄脚下的战舰，自家也早晚得和约翰牛一样坐土飞机上天。

　　混乱中，紧随“无畏”号之后的“爱德华七世”号上全体官兵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爆炸的旗舰上，为司令部担忧的舰长则亲自指挥战舰小心翼翼转向躲开旗舰的残骸，由于该级舰的可操纵性较差，很难长时间保持直线航行，在服役之初便得了一个“颤抖的八大”的绰号，这个简单的右转舵的动作也完成得极为惊心动魄，因此直到被鱼雷击中之前，丝毫未曾察觉的该舰竟然未作任何的规避。

　　“爱德华七世”号是“爱德华七世”级的首舰，历史上，该级舰首次展现出与标准前无畏不同的火炮配置，搭载射速较快同时威力较大能够打穿敌人战列舰非重点部位装甲的二级主炮，在服役之时开创了时代先河，尽管本时空魏国“武宗大帝”级才是全世界最早的二级主炮前无畏，但“爱德华七世”级在服役之初仍然是西方世界首屈一指的主力舰。

　　历史上世纪之交的皇家海军在技术上一直引领着世界，无论是“君权”级开创的前无畏时代，“爱德华七世”级开启的二级主炮前无畏时代还是引领了巨舰大炮主义最巅峰时代来临的“无畏”号战列舰与象征着装甲巡洋舰发展到最巅峰的“无敌”级战巡，均出自皇家海军之手。但在战舰性能上，失去了世界第一工业强国宝座的不列颠已经无力对每一艘战舰去精益求精，“爱德华七世”级同样如此，远非想象中那样出色。布置于舰体两侧四座单装9.2英寸（233毫米）50倍径舰炮仅能提供相对标准前无畏极为有限的火力优势，而由于弹着溅落点与主炮互相干扰，火控系统无法协调，使用时必须与主炮分开射击，加之随着主炮速射化时代的到来，客观上否定了二级主炮上舰的初衷，从而加速了无畏舰时代的来临。

　　当鱼雷命中“爱德华七世”号的瞬间，正在为笨拙转向的战舰和旗舰上生死未卜的战友们祈祷的英国官兵感觉脚下一颤，下一刻惊天动力的爆炸便响彻云霄。

　　冲天而起的海水，犹如海神波塞冬挥舞的有力臂膀，将正在行驶的战舰狠狠向右推开数米，几名身处船舷的水兵惊呼着落入海中不见踪影，司令塔内，舰长和参谋们滚作一团，不时有人身上或脑袋撞到凸起的硬物，发出阵阵低沉的痛苦嘶吼。

　　“轰！”

　　尽管未作躲避的“爱德华七世”号阴差阳错躲过了一枚射向其预计转向位置的鱼雷，但命中舰艉的一枚，仍然足以这艘水密隔舱未作任何加强水下防护趋近于无的前无畏走向末路穷途。

　　装填了整整40公斤烈性炸*药的550毫米蒸汽鱼雷爆炸引起的巨大水压，直接将舰艇靠近底部撕开一道长达15米的巨大裂口，数十名身处尾舱的水兵来不及躲避，当即被汹涌而来高压海水冲到舱壁上压扁毙命，被压爆的头骨碎片与脑浆四下溅落，随后便被海水冲刷得无影无踪。在流速汹涌的海水面前，未作任何加强的隔舱壁如同纸片一样一戳就破，奔流而来的海水短时间内便淹过大半的舱室，并向着舰艏无可阻挡地漫卷而去！

　　标准排水量超过1.6万吨的巨大钢铁舰体艉部缓缓沉入水下，舰艏如同被巨人的手臂托起缓慢却无可逆转地一点一点离开水面，不堪重负的钢铁龙骨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扭曲**声，在一阵尖锐刺耳的钢铁扭曲摩擦声中从舰艉五分之三处彻底折段，大量尚未撤离的水兵不待小艇放下纷纷跃入水中，拼尽所有力气试图逃出战舰沉没时吞噬一切的可怕漩涡，只是在这无可抵挡的巨大吸引力面前，无人能够幸免。短短几分钟，这座装备有4门305毫米主炮，4门233毫米二级主炮，10门152毫米副炮，14门12磅速射炮的前无畏时代霸主便迅速沉入南纬30度西属拉普拉塔外海温暖的海水深处，除了巨大的漩涡与海面上的油污和破衣烂布，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

　　桅杆林立，舰艏如刃，煤雾如云，借助“无畏”号与“爱德华七世”号上燃起的冲天大火，即便是纵横延绵数十里的高耸钢铁丛林中，紧随其后以“共和国

　　”号为首由悬挂着圣乔治旗的战列舰领衔的队列之中，短粗的舰体上前后两座硕大的12英寸双联装炮塔仍然清晰可见。

　　这些普遍在世纪之交服役的前无畏们，尽管舰龄很短，但在工业与技术的飞速进步的这个时代，仍然以此前和此后都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落后，不过在这个属于无畏型战舰的时代才刚刚露出一抹晨曦的时候，由超过30艘前无畏组成的堂皇之阵，竟然是海面上能够裁决一切是非的决定性力量。

　　远远望去，“共和国”号这艘于刚刚沉没的“爱德华七世”号同属皇家海军“爱德华七世”级的这一皇家海军第一款搭载二级主炮的前无畏上火炮林立，短粗的舰身敦厚结实，质朴的外表中蕴含着暴虐的破坏力，即便无法与大明帝国东南太平洋特遣舰队的新式主力舰相抗衡，甚至也不是前无畏时代巅峰的“武宗大帝”级的对手，但面对那些老旧的以压倒“君权”级为目标的已经服役十年左右的“魏定王”级，“爱德华七世”级主炮和防护性能相当，二级主炮方面有着绝对的优势，能够多消灭一艘，未来海战中便会有更多的战友们能够活下来。

　　紧张进行鱼雷再装填的魏国潜艇兵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除了必要的人员，就连厨子都在帮忙。

　　尽管激动得难以自抑，官兵们仍然保持着安静。一直以来便针未来反潜技术的针对性训练让魏国潜艇兵早已经将隐蔽两个字牢记在心，所有官兵都面带着憧憬与希望的微笑，即便没有在潜望镜前亲眼目睹，他们也都明白这几声惊天动力将整艘潜艇都冲击得左右摇摆的巨大爆炸到底意味着什么。

　　与麾下的激动相比，心很大的沈鸿烈依旧神情平和，安静地站在潜望镜镜头前，凝望着远方黝黑海面上灿若星辰的两大火光冲天的昂贵大火炬。他隐约意识到，历经数代海军人近一个世纪的努力，对于魏国这个根深蒂固的老牌陆权国而言，曾经高悬天际可望而不可即的海权，如今已经触手可得。对于这一代的海军人而言，亲自参与这个收获果实的时代，并目睹国家在面对任何对手时候，在蔚蓝大海与绿色大地上同时拥有了充足的底气，或许将是他们一生之中最为值得骄傲的瞬间。若干年后，当绕膝儿孙询问自己此生最骄傲的事情时，自己的回答一定是这个鱼雷之夜，而不是“区区”海军参谋长。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道道白痕在碧波之间时隐时现，躯体庞大炮筒粗长的巨大战舰在烈焰之中缓缓下沉，象征着主力舰无上威严的巨大主炮无力地垂下炮口，蚂蚁搬密集的水兵惊慌失措从渐渐下沉的巨舰之上一跃而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烈焰的战场上，夕阳突然突然刺穿乌黑的云层，一艘艘线条优雅的“黑鱼”裹着橘红色余晖跃出海面，指挥塔上的舱盖被掀开，流云飞霞中间，一面腾龙追月闹海旗迎着海风烈烈飘扬。

　　当夕阳沉落海天之间的最后一刻，永乐大帝的身影依稀划过天际，给他一手带到美洲大陆的子孙后辈们留下一个似鼓似赞许又似激励的意味深远的微笑。“那一刻，我不停对自己说们：哪怕立刻死去，这辈子也值了！”

　　七十年年后，随着沈鸿烈日记的公布，人们才明白，这位由此开启军旅生涯辉煌的魏国海军一代传奇，两次世界大战东方人的海军旗帜性人物，这一刻的心情远非亲历这场战争的潜艇兵们在事后回忆中对他们艇长所描述的“不动如山”，“镇定自若”，“嘴角似乎带着不过如此的嘲笑”，“一副不过如此的淡定模样”等等那般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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