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怒海争锋 十五

　　当旗语和电报里类似“某某某舰发现敌舰”这类字眼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己方侦查舰艇仍然未能从迷雾深处找到敌人的主力舰艇时，穆克斯已然明白，在这场注定无法躲避的大海战最初的铺垫阶段，他又一次输给了叶祖圭这个强大的对手。

　　随后，出于对上一次海战法国战列舰和装巡编队在魏军两个驱逐舰正对的双面雷击中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痛经历以及几天之前噩梦般的鱼雷之夜再度重现的担心，穆克斯下达了一个让全体官兵怨声载道的命令：主力舰编队和近距离护航各分队加速至14节，进行两天前才被司令部的航海参谋们研究出来的复杂而陌生的“Z”字机动，却丝毫不考虑尚未进行过几次练习的联合舰队官兵们在漆黑的夜晚能够达到的最佳完成度到底有多少。

　　明显已经被打怕了的举动。

　　与此同时，穆克斯的对手叶祖圭大将正在他的住舱里呼呼大睡，值班的林永升将军大部分时间同样在打盹为次日决战养精蓄锐、在此期间事实上指挥整个特遣舰队的司令部参谋们却是有条不紊，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这与他们敌人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见，有时候一场重要战役的胜利，不但能够极大提振胜利一方参与者的士气和自信，对于能力提升以及充分相信自己能力并将之充分使用的从容，同样有着无以伦比的促进作用。这便是源自《圣经》的马太效应“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在战争领域的具体体现。

　　海浪翻涌，水雾弥漫，动力澎湃的特遣舰队轻型高速舰艇群悬挂着纽芬兰海战先辈们曾经挂起的血红色“决一死战”战旗，以毅然决勇猛无畏然的姿态高韬突进。东方人海军舰艇特有的在水线之上急剧外飘的飞剪式舰艏犁开南大西洋起伏汹涌波澜不灭的海浪，留下一条条数百米长清晰的笔直白痕。

　　清一色魏国式高干舷长艏楼船型赋予战舰杰出的驾驭高海况的性能，而联军当中为数不少的以绿水黄水为主要活动区域的近岸舰艇却失速甚多，即便有着数量优势，却难以阻挡敌人的长驱直入。

　　时不时，海面上便传来一阵阵或清亮如轻敲腰鼓或沉闷如夏日雷鸣的隆隆爆炸，前者来自于双方战舰都广泛装备的6英寸及以下级别的中小口径速射炮，后者则是唯有主力舰编队里的万吨以上级大型战列舰主炮射击时才能显露的威势。

　　穆克斯心中一凛，推开厚重的装甲舱门，快步走到指挥台上，举起望远镜向着西边眺望而去。只见一片黝黑的无垠海面上，几点火红绚烂的星光突然刺破浓浓的夜幕，下一刻，视线前方百米开外腾起一串串十来米高度的水柱，就连脚下巨大的前无畏时代的王者也随之轻轻摇晃。

　　魏国人来了！

　　穆克斯紧紧咬住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速射炮火力全开明显已经展开恐怖雷击队形的东方人雷击舰。标志性的艏艉背负式炮塔，超过33节的航速，两千吨级舰艇上罕见的近5米高的干舷和简洁干净的上层建筑无一不在表明这些海上刺客的身份——拥有漂亮外形的魏国海军最新锐“甲一”级大型远洋舰队驱逐舰。

　　被煤烟映衬得暗红似火的黛色苍穹下，穆克斯见自家雷击舰被追打得浑身冒火、黑烟阵阵、狼奔豕突四散溃逃，目疵几欲裂开。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以区区不足五艘驱逐舰，悍然迎着数倍于己的护卫舰艇的拦截、对舰炮如林、巍峨耸峙的主力舰编队发起雷击，都是对联合舰队以及他这个司令官的无情羞辱和挑衅！

　　“传令！各主力舰中队加速至15节，各炮准备！装巡一二四五六中队中队立刻执行反雷击作战！”

　　穆克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郁闷愤恨等负面情绪随着一口浊气呼出体外，遵照着皇家海军自风帆战舰以来形成的悠久传统，站在露天指挥台这个舰队指挥官最传统的指挥位置上迎接外海人胆大滔天的傲慢挑衅。

　　浓烟滚滚，煤灰遮天，一艘艘曾经象征着这颗星球上第一流强大国家无上威严和大国底蕴的前无畏战舰上警铃大起，身穿颜色和款式大同小异秋冬季军衣的各国水兵飞起脚步奔向自己的岗位。装甲厚重尺寸庞大的主炮塔徐徐转向，一座座速射炮位上，为了在战斗中尽快提高射速，炮手们将大量炮弹从水下的弹药库提上来，随意堆放在甲板上。

　　如此鲁莽举动尽管留下了致命的隐患，但毫无疑问，这同样也是一支长久在见敌必击的进攻精神熏陶下的全球海军勇敢无畏永不屈服精神的具体体现。

　　挡在主力舰编队西侧的一长串巡洋舰在收到旗舰命令后，立刻将航速提升至20节，在皇家海军第一艘服役的战巡、此刻尚被称为装甲巡洋舰的“不挠”号的带领下，威严厚重的垂直舰艏徐徐转向，横切向东方人新锐驱逐舰的航向延伸线。

　　尽管彼此敌对百年仇深似海，但皇家海军和法国海军的军官们对于魏国同行兼死对头高素质的军官团队同样抱有真切敬意和钦佩。即便再次走上杀戮场，双方官兵心中彼此惺惺相惜的欣赏和珍视依然要远远盖过仇怨，而这正是这场战争只是决定彼此地位高低而不是你死我活浩劫的最坚实物质基础——在明帝国和美利坚基本抽身事外的情况下，任何彻底做一了断的举动都将导致全身心投入这场战争的国家成为20世界大国争霸赛的第一批淘汰者，参战各国的政治精英们早在开战之初便为战争规模和投入程度设定了一条彼此心知肚明的红线——切磋而不玩命。

　　一时间，无数敌对双方的军官望着林立的巨炮感慨唏嘘，世界如此广袤辽阔，一半以上的地区仍然大有潜力发掘，足够文明世界在扩张发展一个世纪，为何东西方两种文明就不能共存共荣，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但作为军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在战场上，军人只需要付出全部的努力去争取胜利，否则一旦打输了，对手可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敲骨吸髓的事情绝对是干得出来的。

　　目睹巡洋舰部队迅捷的出击，穆克斯略微松了一口气，将一直放在手中的军帽戴好：“这个晚上，我们一定要争取保存所有主力战舰的作战能力，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小伙子们在日出的时候都能有着旺盛的精力和高昂的斗志！”

　　“您觉得这一切是可能的吗？”安静立在一旁的贝蒂上校似乎并不认同司令官莫名其妙的充足自信。

　　“当然可能，尽管希望不算特别大，但这总是一个努力的方向不是么？”穆克斯向年轻的未来之星略略点头，表明自己依然保持着清醒。

　　长夜漫漫，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苦苦等待日出降临的穆克斯而言都过于漫长难耐，而对于叶祖圭而言，这个夜晚直到零时之前他都在呼呼大睡，似乎一眨眼睛的功夫半个下午和前半夜就这么过去了。胜利者和失败者之间微妙的心理状态差异从一开始就在慢慢拨动着战争胜负天平的砝码。

　　换装了新式蒸汽轮机的“不挠”号高速行驶时候舰体依旧平稳安静，不再有以往战舰安装的三胀式蒸汽机满功率运转时恼人的剧烈震动。媲美最新式轻巡洋舰的高速度，优秀的操纵性能，灵巧的转向加减速和足以压倒任何前无畏时代主力舰的澎湃火力让装巡一中队司令兼舰长巴乔姆信心十足，命令战舰加速至25节，轻松将其余舰艇甩开。两万吨级的庞然大物加速至25节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以至位于英式战舰上标志性的三角后主桅顶端的瞭望员头上的帽子都被呼啸而来的海风吹掉。

　　由于脚下的新锐战舰主炮火力凶猛，加之比以往主力舰都要昂贵的造价，巴乔姆将军并没有选择直接逼近，而是保持六千米以上的距离，以舷侧对敌，用6到8门主炮（“无敌”级舯部阶梯状布置两舷的P、Q两座炮塔方向射界极为有限，绝大部分时候仅能在一侧船舷集中6门主炮）在魏国新式大口径鱼雷有效攻击距离外拦阻射击，并命令航速缓慢辛苦跟在后面的由三个仅有穹甲这么一条铁裤衩护着要害，水线毫不设防的防护巡洋舰组成的中队改变航向，切向敌人驱逐舰的后面，试图将这几艘敌人舰艇全部留下。

　　经历过上一次海战的惨败，巴乔姆迫切需要一场胜利，哪怕只是收获几艘不起眼驱逐舰的胜利来恢复自己和成千上万同样从上一次海战侥幸逃出生天的官兵们的信心。

　　也许顾忌是抄向后路的十几艘巡洋舰，几艘魏国驱逐舰轻巧转向，急剧转向的锐利舰艏在转向面压起数米高的海浪，在高速赶来的“不挠”号前方五千米开外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扬长而去。

　　甲板上，面向敌舰一侧的6门12英寸45倍径大炮，6门4英寸45倍径速射炮徐徐扬起炮口，随着舰长的命令轰然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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