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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不想闯祸


  回到姥姥家,金不换已经在等我了。他说:“最近怎么样了?”“嗯?”我们好像两天前才见过面吧?我说:“还行。”这是我的口头禅,任何问题都已用这两个字回答。

  “考试考得好吗?”

  “还行。”

  “有点胖了。”

  “还行。”

  “饿不饿啊?”

  “还行。”

  “骑车好玩吗?”

  “还行……”

  “你说……”

  他很为难,因为他想做我的朋友,朋友是不会教训朋友的,也不会禁止朋友做开心的事。他沉默了一下,我猜他在想怎么说比较合适。

  “我觉得吧,那也没啥玩的。你说你天天出去骑一两个小时,有那时间看会书多好啊?你说对不对?”他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办法拒绝一个善意的人的提议,尤其是我的朋友。“嗯……”

  “那以后别去了?”

  啊?我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这是活学活用。

  他吸口气,说:“要不少去吧,一周一次,我看行。”

  “嗯!”这种沟通让我有存在感。何况我的车受伤了,我该不让他们发现才是。最好让他们以为,车是易碎物,在仓房里放久了很容易歪了车座、弯了钢圈。

  我扶着车去仓房。像是在照顾一位受伤的情人,极尽温柔甜蜜之能事。甚至悄悄对它说:我们真的命大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呢!然后哈哈大笑。

  活着这件事,在任何时刻都能让我觉得幸运。就像玩打砖块的游戏,只要你没有接住球,打再多的战利品也是白费力气。命,是最重要的。姥姥仿佛并不赞赏我对生命的过分‘珍惜’。

  我那时只要手指划出血,就会火速跑到她面前,紧张的说:“姥姥,姥姥,我手出血了。”姥姥总会拉过去细细端详一阵,说:“哎妈呀,死不了啊!把你血怜的。”

  血怜,是东北话。就是娇气、过于小心的意思。这种教育的确有效,我有一次在睡梦中把鼻血流了半炕,平铺了一张床那么多。早上起来才看到,发现身体没有感觉到异样,于是不声不响的洗掉身上蹭到的血迹,用抹布擦了炕,上学去了。

  上学大人眼里最重要的事情,风雨无阻是本分,下刀子都不应该偷懒。我在上学的路上呕吐,老师说:“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凤姐抢答道:“她刚才吐了。”

  老师说:“没事吧?回去吧,回家吃点药,明天再来。”

  我也说不上情不情愿的回去了,到家吃完药,姥姥说:“你去吧,别落下课。”这回我是真不情愿,没有说话。

  姥爷笑笑,说:“不去也行。今年是四年级,还能赶上。开学你可就不能偷懒了,那可是五年级了。”

  结果,我还是去了。因为我心疼姥爷,他希望我去,只是不想勉强我。我这样做,是不想他迁就我。

  我这样懒惰的人,的确需要一个人,一个很爱我很懂我的人在我身后。他知道什么时候推我,什么时候放手,什么拍拍我的肩膀,什么时候让自己成为一堵墙。

  姥爷就是这样的人,众多姐妹中他也最疼爱我。给我讲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每一个故事结束后总会做一句总结——“所以说,做人得讲信誉。”

  “所以说,做人不能昧良心。”

  “所以说,不付出点辛苦干啥容易啊?”

  “所以说,做人不能把钱看得太重喽!”

  我每一次都是发自内心的点头称是,我想要做一个这样的人,我要努力,做一个和姥爷一样好的人。

  所以说……没什么。只是,五年级真的来了。在农村,小升初并不算什么大事,四年级到五年级才是真正的分水岭。

  会有大人这样问自己家的孩子:都五年级了,你还读啊?考不了几分,有啥用啊?赶紧下来种地吧!这绝对不是我爸妈,他们要是敢这样,姥爷会跟他们拼命的,能给他们讲三天三夜关于人生的课,我保证会是这样。

  但是,很多同学因为上面的几句话,真的不再出现在教室里。四年级还是两个班,每个班有四十几个人。五年级,只剩下一个班的人了。

  庆幸的是最亲近的都还在,凤姐、红艳、秋波、二林子。尽管如此,班级里还是有一半的人不熟悉。我还来不及感伤,就要面对新的问题了。

  据金不换说,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都是教过的他的。他语文不好,所以教语文的老头总是挤兑他。数学比较有天赋,所以数学老师恨不得天天把他搂怀里。

  偏偏那时他又是极淘气的,总是给大家制造笑话。他们那时候房子没有天花板,抬头就是房梁。下课没什么可玩的,就拿绳子把凳子掉在房梁上打秋千。

  结果绑的紧了,上课时来不及解下来,生生的被骂了一顿。虽说数学老师对他好,却也是恶作剧的对象。

  教室里不是水泥地,也没有地板,就是土。几个顽皮的男孩子在教室里挖坑做陷阱,打算坏一坏愿意穿高跟鞋的数学老师。她的家在学校对面,一马平川的土地,她只要一出家门大家就能看见。

  有一个男生挖的太起劲了,老师都进了校门他都不知道。金不换也是个愿意看热闹的,一声不响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数学老师一推门就看见一个男生撅着腚刨土呢,她走过去拍了拍。

  那男生头也不抬就说道:“马上就完了,看老师来没来?”结果……他后来做了挖掘机司机,是真的。

  金不换每当跟我说起这些,都是略带遗憾的。要不是家里出了大的变故,他一定会继续读书,说不定是另一番天地吧?而今,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全新的老师,半新的同学,等于不可预知的成绩。

  铃……

  新一轮的排位争霸赛开始了。紧张兮兮的上完半个月课后,第一次数学考试来了。最后一个人交完卷子,急急忙忙的跑到我们中间来。是大杨,我最早的支持者。

  他习惯把心里想的立刻说出来,表里如一到简直让我惊诧。

  老师问:“谁学习好?”

  他:“郝婷婷。”

  老师说:“那个男生来读一下课文。”

  他立刻站起来,第一句却是:“咋不让郝婷婷读呢?她读的好啊。”

  大家汗,我狂汗。他每次跑过来,我都做好了擦汗的准备。他两眼放光,亮闪闪的告诉我:“老师看你的卷子呢?”我嘿嘿一笑。

  旁边的同学都在讨论热门选手,里面频繁出现几个人的名字“张猛”“王雪”“二林子”“郝婷婷”。他听了一耳朵,赶紧回过头来,一点也不小声的说:“我支持你!”“嘘……”汗流浃背。

  放学的时候成绩下来了。数学老师姓靳,校长是她老公。夫妻两都是胖胖的,他老公尤其可爱。三年级的时候教过我们几天社会课。他习惯照着书本,把每一个字都念出来。

  他记不住人名,但是看面貌大概能猜到是哪家的孩子。比如看到二林子,就端详着问:三木匠家的孩子吧?看到凤姐,就问:“你爸是不是于老三啊?”

  叫人回答问题也是,“来,老张家那个孩子来说一下。”立刻起来哗啦啦一片,姓张的都站起来了。

  我不是本村人,他也认不出我那是哪家的,几乎没叫过我。

  只有一次,讲评卷子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自言自语:“这道题问佛教的始祖是谁,我本来以为你们应该都知道,就是课本上那个大佛,哈哈,释迦牟尼。估计,你们就是不会写这几个字。但是我发现咱们班还是有一个写对的。是吧?郝婷婷。”

  我抬头看看,说:“嗯。”

  他笑着又问一句:“不是抄的吧?”

  要是我现在的性格,心里立刻蹦出一句话:抄尼玛!那时只是乖乖的心酸的回答:“不是。”

  大杨还不忘帮我辩驳:“她肯定是自己写的。”胖子愣一下,笑着说:“我就是问问。”恩,那时我相信他真的没恶意。

  说起来,他们夫妻两还真的跟我有点渊源。大姨夫也是姓靳,数学老师跟大姨夫是一个家族的。跟我算有一丁点亲戚,不过,她总穿着高跟鞋,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我看到就怕,哪还敢攀什么亲戚。

  她站在讲台上,噸了噸手里的卷子。朗声说:“我是按照分数,从高到低登记的,也就不打乱顺了,就这么发吧!咳……”她的咳嗽提起了大家的心。

  “王雪,94。”她是胖胖的可爱的小女生,羞涩的挪过去拿走了卷子。

  答案揭晓了,第一名不是我。几个要好的都关切的看了我一眼,我假装目视前方什么也没看见。二林子拿笔捅了捅我的胳膊,我假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没事’。

  我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是一次考试。只是……哎,我原本想考第一名的。因为姥爷会问:“第几啊?”我说:“第一。”

  他会立刻灿烂起来,穿上鞋,走到街上去。跟没认出是谁的人交谈,然后假装顺便说说‘我家孩子又考了第一’。你知道的,我害怕让他失望,害怕让很多关心我的人失望。

  如果现在的我遇到那一刻的我,会悄悄告诉自己:“你几年后都不会关心自己的期末成绩。”

  但是我没遇到以后的那个我,所以心里依旧千回百转,安慰自己,质问自己,安慰自己,质问自己。像口香糖沾到头发上,让人别扭着,略微抓狂。

  靳老师继续念着:“张猛,90……二林子,90……于海凤,87……康飞,86……”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无比期盼听到我的名字。七十分了,还没有我。六十分了,还没有我?

  那时,我还没有不及格过。大杨在我右后方,我不用回头都知道他用手堵着嘴唇,以免自己又开口制造笑话。靳老师依旧朗声念着,声调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完全不知道讲台下面是多少颗心,几万个问号。靳老师念道:“大杨,58……”大杨站起来,走过我身边,我准备好汗。

  他接过卷子,急促的说:“老师,我想问……”

  靳老师:“哎——”

  靳老师弯腰仔细看着面前的考卷,笑着说:“——落下了一个。郝婷婷,95。”

  我抬起头又看见大杨亮闪闪的眼神,他站在老师旁边痴痴的笑着,好像不打算回到自己座位了。凤姐,笑出了亮白牙齿。二林子额头上的笑纹可以夹死几只蚊子。

  他们让我觉得,考第一名这件事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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