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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要给她量三围


  金太太对卫珩这位贵客不可不谓恭敬用心之至。

  自他身份表明暴露,除了园中时不时遣人送些物件儿,如珊瑚玛瑙的装饰盆景,金碧闪彩的孔雀宝扇,江南的土特产,新鲜的各奇珍,玩物,水果,吃食……每日里,有事无事也要来亲自问候两三次。

  也不管人家嫌不嫌厌烦。

  一般的情况,她会捎带上自己的两个女儿,美珠和盈珠。

  美珠穿戴光鲜,气质依旧清傲孤冷,那原本微有苍白发黄的肌肤,不知是不是匀多了粉,显得格外白净,双颊透红。

  天水碧丝的绣腊梅花锦缎襦裙,裙副十二褶,庄重既高雅。头上的发钗珠翠,也比平时多添了几件。

  想想还真是可笑!

  那日在老柴屋,一向清冷傲慢、不把任何男人放于眼中的金大才女金美珠,首次吃了闭门羹后,对眼前这个总是不愿多看她一眼的男人,旺盛的征服欲在内心蓬勃萌发后,她对这男人的兴趣甚至追寻之意,便越发浓烈了!

  她不爱这个男人,至少,现在还算不上。

  可是,那种喜于挑战征服的个性,便让大才女美珠时不时露一番窘态,滑稽可笑。

  “卫世子!”

  美珠把一方传闻是颜真卿用过的砚台让小丫头递来,呈于卫珩面前。

  “前儿去一个古董店里淘了这砚台,价值两千两银子,说是颜真卿用过的,但是,待淘回来之后,又担心是赝品,卫世子,听说这方面,您是行家,不妨帮小女子再鉴定鉴定?”

  然后,一使眼神。丫鬟玉盈会意,便又往卫珩递了一递。

  卫珩看也不看,既不看那砚台,也不看那正殷勤企盼等待他的美珠。

  “本世子不懂这些——”

  半天,吐字清朗,淡淡才让那绷得老紧的嘴皮儿冒了一句。

  美珠羞红尴尬不已,闭眼,深吁了口气。

  手揪紧着丝帕,这下,两眼再睁,放光,那淤积在胸中的征服欲便越来越旺盛了!

  “本小姐一定让要你臣服在我的石榴红裙下,姓卫的,咱们走着瞧!——”

  她暗暗想。

  盈珠却是表现得十分真实了!

  对这个男人的仰慕,渴望,思慕,羞涩,崇拜……就如此时此刻的样子与神情,双眸熠熠发亮,亮中带水,水中是柔情般的娇羞与爱意。

  “卫世子!”

  当然,她也打扮得十分娇俏漂亮。香妃色绫子如意的云纹衫,珠玉生光。轻轻地一扬眉,复又低低垂下。

  一排整齐洁白的糯米牙齿,微微一现。她说,“那日,母亲不知情由,幸得世子爷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对了,您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吗?”

  卫珩没有作声,他是个“绅士”,挖苦女人,也不会直接嘴损毒舌,行那粗糙蛮语。

  淡淡地吹了一口茶汤上的浮沫,面无表情地说,“这点子皮肉小伤,也算不得什么,你们府上的那奴才,该后悔没有将本世子给活活打死!”

  意思是,怎么,这位小姐你还有脸皮来问?

  然后,他又看了润珠一眼。

  窗台桌几,润珠正对着一只红色小眼的绿皮乌龟扮鬼脸。

  这乌龟,是润珠昨天在池塘玩耍,和卫珩一起钓的。润珠说,拿来炖汤,卫珩却说这乌龟不能吃、不好吃,两个人争了半晌。

  卫珩一蹙眉,嗯咳一声,把茶碗合上,“小胖子,本世子说了,这只乌龟,是不能用来做汤的!”

  ……

  盈珠脸羞得通红通红。

  卫珩的样子,哪是在和她们说话聊天的意思?样子态度,全是疲惫不耐和敷衍……

  自觉无趣,后来金太太也觉无趣。

  这母女三,只得告辞起身,金太太说,“卫世子,你好好休息,就不打扰,若有不到之处,尽快告诉我这个老婆子,下人们若有失礼的地方,也告诉老婆子……”

  卫珩淡淡“嗯”了一声,母女三人便也只好走了。

  可怜的美珠盈珠,即便到了这时,丝毫都没察觉有什么危机就潜伏在这阔亮宽敞的厅房里?

  卫珩要润珠这个胖胖的、看起又呆又笨、又蠢又平凡的老三——三妹妹,做丫头服侍这位小爷——会不会有别的蹊跷在里头?

  会不会……

  可惜,她们什么都没发现。

  自大,自信,自傲……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两个被平时金太太宠惯的娇小姐……她们,哪里会察觉?……

  如此这般,隔三差五,母亲金太太携了两女儿来探。

  可是,总是一脸不耐和敷衍的卫珩,竟每每让对方了苦,没有丝毫的热情不说,浑如下逐客令,差没直接告诉对方,“都给我走吧!不要来打扰我,本世子喜欢清净!”

  ……

  卫珩也确实是喜欢清净。

  他让润珠在他看书的时候,就站在或坐在他边上,润珠照做了。

  写字的时候,让也站在他边上,给他铺纸弄笔研墨,润珠也照做。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沏了茶,端过去,他随随便便揭了盖子,就喝。

  润珠说,“小心烫!”

  他“噗”地一声,连嗽呛了数下。

  润珠赶忙掏出袖中手绢子,去给这男人擦拭。

  卫珩气道,“……太笨!太笨!有你这么给别人当使唤丫头的吗?”

  干瞪着眼,气不打一处,不过,倒也没有真责怪她。

  一天,润珠给这个男人梳头发。

  镜子里,怔怔地,倒映在雕花控云铜镜里的那对幽深黑眸,发现他正看着她。

  润珠梳着梳着,便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白玉梳篦,给他对着镜子挽了个高高的髻,再插上他的墨玉冠子。

  脸凑近他的脸,疑问地看着镜子,问,“怎么了?世子爷是看我脸上有苍蝇还是长粉刺了?”

  搬到卫珩这里之后,这儿的伙食开得太好。润珠跟着再也不用节食减肥束腰,他吃什么,润珠吃什么。昨天的烤鸽子肉和涮羊肉,吃得润珠像饿死鬼转世,润珠怀疑自己脸上长了痘疮。

  卫珩把脸一偏,那犹如红云降落的双颊,一直从耳廓烫到了脖间。“——谁看你?”

  像是在自恼,又像是恼润珠。

  “——简直是莫名其妙!”

  润珠再没理他。继续给他整理头上的墨玉发冠。

  .

  偏西的秋日阳光,斜照庭院与回廊。菊花盛开的季节,浓烈的花香,水波涟漪般四处涌散浮浪。

  除了看书写字下棋外加偶尔钓钓鱼外,卫烆客居金宅,一个人,有事没事,拿着把剑练起来。

  “这练剑的时候,要讲究松、息、气合而为一意,练到意力足,气力自生,也是疗疾健身的最大用途!”他说,边练,边神态自若,表情依然是冷峻沉稳刻板。

  润珠在边上给台阶上开满的蟹爪菊浇着水。

  卫烆每天都要洗两三次澡,练得满头大汗的。

  这天,又是一番折腾练气,润珠吩咐婆子丫头,准备了热水,又拿来青盐,膏腴,澡豆等换洗之物。

  水的温,刚刚合适,冒着袅袅的蒸汽与熏烟,不烫不凉。

  润珠站在那个围屏的后面,拿了一个铜制熨斗,把刘长史递给她卫烆要穿的袍子统统洒水熨帖整齐,又笼了百合兰草香。

  彼时,卫烆已经洗完了,一双长腿白皙而光亮从浴桶里迈出,上面晶莹亮闪,还滴答滴答闪着几颗水珠。他自己擦干净了身。

  润珠背对着他,说,“东西,我帮你放好了!就在你旁边的围屏矮榻上……”

  意思是,你自己穿吧,虽说我是来给你做丫头,而你,也只让我拿递些碾墨递巾的小事,可到底是黄花大闺女,还是堂堂正正的三小姐……

  所以,你自己穿,她不伺候……

  卫烆“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也动作果断麻溜给自己穿上了。

  忽然,就在这时,略略挑起了眉,他边整衣服,说了句,“什么时候,咱们一起洗洗,嗯?”

  然后,转身,嘴角似翘非翘,面有戏谑之意。

  “……”润珠真的不敢肯定这货是个会开玩笑、会懂幽默的男人!

  他的脸,从润珠第一眼所看见开始,就一直不痛不痒,即使笑,也是板得死死沉闷的笑,没有一点喜纳人的意思……

  润珠惊愕张大了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终于,伺候他洗了澡,又伺候了束发扣玉带,大概是这人洗澡的时候,水漾洒了零星在那灰色的水磨黄杨地板上,润珠脚一滑,“啊——”

  险些栽了下去。

  卫烆一把抓住了她。

  男人的胸怀,宽大而结实,新鲜沐浴过的玫瑰澡豆胰子香,以及润珠刚刚给他熨帖衣袍时淡淡的百合兰草花香,扑鼻交织。

  润珠赶忙离开他,且脸一红。

  幽幽的月光,光线昏昧欺入暗室——也就是当时牛粪驴屎马尿混合交织的臭秽老柴屋。

  卫烆当时就和她呆在那老柴屋子里,先是蜘蛛一事,袭了她的胸,尔后,又把她压在身下,那干干灰尘扑面的层层麦草堆垛子里……

  是的,当时的情况,卫烆的脸红,她的脸红,彼时的胸,就在对方身上磨来蹭去……

  而现在……

  空气片刻的安静,凝止。

  润珠又赶紧地背转过身去。

  她自然是看不见卫烆此时此刻的神态和表情。

  喉咙干了干,薄唇微启,他忽然说,“你穿成这个样子,本世子以为你是在故意挑逗?——”

  润珠气得快没晕死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空中落了几点微雨。空气里,菊香四起,被秋风一翻,一浪胜过一浪。

  润珠打了个喷嚏,觉得有点冷,想打开自己带来这院中的包袱,一看,全是些夏末秋初才穿的单薄褙子和襦裙衫衣,连夹袄都忘带了。

  润珠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小丫头去她闺房的院中取拿,心叹了口气,边想,边抖出包裹里件件的素衣衫裙:哎!

  怪不得这姓卫的说她是在故意挑逗,平日里,因为总被嫌胖,说长得太肥,挑选衣服的时候,便总让奶娘丫头选一些宽松暗沉、色泽深重老气的来穿,因为这样穿法,她们说才会显得瘦一些。

  秋凉了,夏天穿那么宽松单薄倒没什么,但是,可不能因为瘦,因为会少穿一件而让自己着凉……

  卫烆说,故意挑逗,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正想得有些郁闷。

  “三小姐,世子爷请您这就过去一趟到他那里……”

  房门嘎吱一声,一个老嬷嬷进来。

  润珠吓了一跳。

  原来,是卫烆要给润珠量身订做新衣和首饰。

  “你现在这样衣裙的穿法和搭配,不对,统统都不对……”

  润珠一时愣怔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

  卫烆依旧半斜半靠在一张紫檀番西花纹的扶手雕花交椅上,对于润珠和嬷嬷的到他跟前,他翻他的书,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哦!迟钝了好会功夫,润珠终于醒悟过来:男人还是见不得自己穿那么“宽松随意”外加“单(轻)薄”。

  丫头就该有个丫头的样儿,他们的睿亲王府,据说,田庄王府的总共仆妇加起来就有一万多人。男女对半,老少对半。王府的丫鬟一共又分三六九等,而每一等的服饰钗环样子,都有严格的形制和划分。一等丫头穿什么着装,戴什么钗事,二等丫头又如何如何……甭说是润珠如今这样的歪七八斜,毫无章法与讲究,就是她们那里最低等的扫火恭房婢子,也不见是润珠这样穿戴行走的。

  笑的时候,应该严格露几颗牙齿,站的时候,应该保证怎么样的姿势,衣服的绣文,袖口边缘绣几朵花,都是有严格规矩的。

  她们的这金府……自然不能比。

  润珠又羞又恼,又气又觉受了辱,一股自尊心酸不拉几从脚到头冒蹿出来。

  几个丫鬟就那么手拿了量尺将润珠仔仔细细比划量着。先是臀,再是腰,然后再是胸……

  卫烆还在翻他的书,是本《战国策》,发黄的封皮,斑驳的陈年墨迹,如果没猜错,润珠愤愤不平地想,这书,应该是美珠转赠给他的,又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劳什子文物……他的桌几边上,还摆放了一架白狐狸尾巴毛绣的狐狸绣屏,如果润珠又又没猜错,这劳什子绣屏,也该是她那二姐差人羞羞答答转送来的……

  润珠的气,越发抖得汹涌澎湃了!

  双腿颤颤,两脚都要把地皮给踩站烂了。

  如果,润珠接着继续继续没猜错,这个男人,润珠准确应该叫他一声“姐夫”才是!而且,时间就在这一年之内……

  睿王妃为什么急着要娶儿媳妇,就是老皇帝时日不多,得赶在孝期之前……当然,这事儿扯得远了!

  “嗯咳!”

  不知是不是润珠的错觉,一抹红晕,悄悄,悄悄爬上了卫烆双颊俊面两侧。

  他放下了那本《战国策》,桌几上,绣着白狐的绣屏,也“哐啷”一声,不慎被他袖子轻轻扫住,倾倒在桌。

  卫烆轻嗽了一声,手摸摸了鼻子,接着,把两袖一背,“——你们这些蠢笨东西,都下去,让我来!”

  润珠整个人一惊心褫魄,背皮发麻。

  卫烆的意思,是要,他亲自来——

  给她量三围!!?量屁股!?量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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