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梦醒
尉辰景本来打算这几日就离开的，但萧小说过眼下正值寒冬，他不经折腾，叶芯软硬兼施终于让他答应天气暖和了再动身。
软硬兼施？如今的叶芯只有在端上“营养餐”给尉辰景“品尝”时，才会趴在桌上像一只软萌的小猫，其余的时候，呵呵~倘若她看见尉辰景帮她切菜，或者跑去洗碗，或者没事了去扫雪，甚至站在门口看着雪发呆，她都会立刻变成一只炸毛的小猫，北辰王府经常能听见她此起彼伏外加毫无气势的吼叫声。
说到叶芯做的“营养餐”，呵呵~
其实味道倒不至于不好，只是这个“营养餐”的成分和配搭在众人看来太过天马行空，另外更重要的是，品相实在是……一言难尽。
呵，也罢，不管如何，尉辰景确实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尉辰景原本给府上的人也都安排好了去处，可他们却自发无组织的自动屏蔽了尉辰景的决定，反正只要尉辰景在一日，他们就维持现状。
估计没人能想到，这个昔日风光无限，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北辰王，如今说话竟连这一点分量都没有了。
唉……尉辰景只得忧桑的倚在门边，看着挂在天空上的弯弯明月，边喝茶边叹气。
“不知王爷是为谁叹息呢？”
一个略低沉的女声传来，这个声音本该是清亮温柔的，如今却充满了恨意。
尉辰景微微转身，看着凌念颖一身素白衣裳自黑暗中徐徐走来，面容憔悴，眼神冰冷，丝毫不见当年的飒爽英姿。
尉辰景不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他们终有一见，不是没预想过她如今这般模样，但亲眼见到了，心里便更难过了，她这一生，确实过得太委屈了些，倘若她一出生就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因曾经拥有过万千星辰，如今只剩黑暗而感到痛苦和绝望。
见他不语，凌念颖冷哼一声：“王爷先杀我父亲，又杀我夫君，致我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如今这般怜悯神情，又是给谁看？”
她脚步未停，越走越近，却在离他一步之遥处堪堪停下，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变回冰冷。
尉辰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那些想说的话，光是想一想就让他觉得十分的累。
“我是来报仇的！”凌念颖抛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可我如今还不能死。”这次尉辰景倒回的挺快。
凌念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舍不得你那个打扫书房的小婢女？”
尉辰景叹息一声：“是。”
只有一个字。
凌念颖心里苦笑，尉辰景就是这样，不屑道明缘由诸多解释，不屑巧言令色诉尽衷肠，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不能死就是不能死，态度明了且坚决。
“六年，六年后你来找我，此地不变，命由你取。”尉辰景温言道。
凌念颖摇摇头，退后两步：“六年何其漫长，心怀仇恨要如何度过？又或你认为，我会允许你快活六年？”
“若你大仇得报，以后想做什么？”尉辰景突然很认真的问了个问题，就好像今日凌念颖能报得了仇似的。
凌念颖一愣，尉辰景问完后，她脑中是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凌念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将剑尖抵在尉辰景心脏的位置，凄凉道：“死后去黄泉路寻你，到那时，就没人能分开我们了。”
尉辰景听罢摇摇头，刚想说话就看见一件白色物体飞过来撞在凌念颖的剑上，他迅速后退避了避，一声脆响后，白色物体掉在地上碎成很多片，尉辰景从碎片中依稀还能看见熟悉的油渍。
叶芯跑过来挡在尉辰景面前，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却暗骂，锦飞跑哪儿去了，这也太懈怠了吧啊！
刚才她兴高采烈的端着一盘新菜去找尉辰景，一进院子就看见凌念颖正举着把剑对着他，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很像剑已入身，她吓得不轻，把盘子一下子甩出了飞镖的效果。
“你……！”叶芯其实准备说，你父亲恶贯满盈你夫君为虎作伥，他们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尉辰景并不亏欠她，但突然看清凌念颖的模样后，又觉得她实际上很可怜，憋了半天，最后说了句：“你还有完没完！”
叶芯这句话说的完全没有气势，就像被一个和蔼的白胡子老爷爷责骂了一句，不痛不痒，但凌念颖听完这句话，竟嘴角一撇流下泪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出现在尉辰景身边，若没有你，我便已经是他的妻子了，都是因为你！”
“你错了，”叶芯露出的十二分自信，反驳道：“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凌念颖被她的样子唬住了，不禁皱眉问道：“你怎知？”
尉辰景也很好奇，看着叶芯，后者脑袋一扬：“命中注定！”
尉辰景一愣，没想到她的理由这么简单……且毫无说服力。
凌念颖也一怔，没多久便笑了起来，眼泪本还挂在脸上，便成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好一个命中注定，以你之言，你们倒是天生一对咯？既然如此，你们便去阴曹地府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凌念颖将手中的剑用力刺向面前两人，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是很碍眼。
叶芯心里一惊，紧紧拽住尉辰景的袖子将他挡在身后，尉辰景不能再动武，这次就算拼了命，也不能再让凌念颖伤害他了。
这时，传说中的暗卫锦飞终于出现了，随便一挡一挑就把凌念颖手中之剑打落在地，凌念颖握着被震麻了的手腕，无力瘫倒在地。
尉辰景走到她面前，蹲下说：“六年，决不食言。”
凌念颖的手缓缓垂下，眼泪跟着滑落下来，她伤心地看着尉辰景，觉得自己的幼稚到可笑，她怎么可能杀得了尉辰景，此番前来不过是抱有一丝幻想罢了，如今却还是落了个自取其辱。她自嘲的笑笑，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背影很是悲伤绝望，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锦飞大哥啊，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叶芯心有余悸地看向锦飞。
锦飞瞥了她一眼：“我一直在。”
叶芯瞪大眼睛看着锦飞。
“你盘子扔过来时王爷不躲得挺快嘛。”锦飞说完，咻的一声又不见了。
叶芯挑起一边眉毛，问尉辰景：“你刚和她说什么悄悄话了？”
“唔……”尉辰景很严肃的思考了一番，问道：“你的那本书中，当真有提到我的妻子？”
叶芯见他转移了话题，也不追问，随意答道：“没有啊。”
“那命中注定又是何解？”尉辰景皱皱眉问。
叶芯一本正经道：“命中注定，你三十岁前未娶。”
尉辰景闻言愣了半晌，末了叹息一声，心道只活了三十载不说，死前还没能娶上个媳妇儿，真心酸啊。
“不过那个时候是因为没有我，现在嘛，也不知道你的命格会不会因我发生点变化，当然了，你若想娶我，也是可以的。”叶芯耸耸肩说道。
尉辰景愣了愣：“嗯？”
叶芯十分满意的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尉辰景这次醒来后变得比以前可爱了许多，经常会有呆萌的表情，让她喜欢的不得了，她指了指头上的卷叶玉簪，笑道：“古人不都讲究什么君为卿赠簪，卿为君挽发么，送了定情之物，在我们那里就算订婚了，不可悔婚，只能择个吉日完婚，也就是说，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她的眼睛干净明亮，像闪闪发光的星星，总能照亮一两处黑暗的地方，让被困住的人们一下子就找到前行的方向。
此刻的尉辰景，就像被她牵引着般，正渐渐走进充满向往的幸福之中，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叶芯却觉脸上冰冰凉凉之外，偷偷混入了几滴温热之意。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是叶芯，也是尉辰景最幸福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了，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等着春天的到来。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尉辰景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春天终于就要到了。
一天，尉辰景在梅树下边煮茶，边等着叶芯，她又新发明了一道菜，要拿给他品尝，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终于看到她从院子外跑进来，不过手里没端着菜，只拿着一张纸，他站起来，对她笑着……
叶芯慌张的跑进院子。
刚才她怀里的那张书签突然烫的要命，她拿出来一看，书签正快速消逝着，像被火烧着了一般，她心里一个咯噔，顿时一个不好的预感蹦了出来，她跑进院子，看见尉辰景站起来对着她笑，花瓣铺了一地，他一身素白站在那里，灰发微扬，美的不似凡间之人。
手指被烫的一惊，她猛的松开手，哪里还有东西，已然空空如也，她伸手想去抓住尉辰景，刚迈一步，眼前场景忽的变了，像变魔术般，猝不及防。
叶芯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样子，可她已经不在北辰王府了，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片刻后，她绝望地垂下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无措地大哭，撕心裂肺。
她知道，她永远回不去了。
而尉辰景此刻，睫毛微颤，笑着的脸一下子变得忧伤，他重新坐下，又煮了一壶茶，添水百道后，茶水终于还是煮干了，茶壶不再响起汩汩声，茶杯也已凉透，他的心儿，不会回来了。
庄生梦蝶，黄粱一梦。
尉辰景最后没有去别处，就一直守在北辰王府，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他艰难的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可最终还是没熬过第五个。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一日，仍然是漫天的飞雪，尉辰景从刺骨的寒冷中艰难醒来，好似看见院中堆着一个雪人，他缓缓扶着床沿起身，走到门边，那个雪人矮矮小小，五官丑陋，歪七扭八，但它的眼睛晶莹透亮，透过那双眼仿佛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尉辰景看着那个雪人许久，终只笑了笑，转身去到书桌边，抬手执笔，写下一句“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末了回到床榻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便是他此生，最后的温度。
.
叶芯万分火急地赶到书楼，到屋门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桃粲打电话告诉她苏方木醒了的时候她心里只有高兴，可是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待会见到人了，是该兴奋的抱着他说我想起你了，还是该柔情蜜意地抱着他说好久不见，或者痛哭流涕地抱着他说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叶芯尚未选出最佳选项，屋门已经从里打开了，苏方木站在她面前，微笑地看着她。
叶芯忽然紧张起来，脱口而出一声：“王，王爷！”
“嗯，”苏方木抚了抚她肿的高高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他醒来不多久，声音尚有些暗哑，但还是很好听，这是叶芯熟悉的声音。
“我想起你了。”一说这个，叶芯的眼眶就又红了起来。
苏方木的手顿了顿。
“全都记起来了？”他问。
叶芯用力点了点头。
苏方木故意重重地舒一口气，墨澈的双眼笑意浓浓：“真不容易。”
看着这个熟悉的笑，叶芯用力忍了忍，没忍住，两滴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好了，不能哭了，”苏方木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再哭眼睛就没法看了。”
叶芯抬头看着眼前真实的尉辰景，灰白的长发已经剪成利落的短发，素白的锦袍也褪为简单的休闲服，唯有贵胄之气不减，温润雅致依旧，她迷瞪着眼踮起脚，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咳！咳咳！！”
身边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叶芯一个惊醒，立刻后退几步——完了！这下丢大发了！
“来不及了，全程直播。”桃粲笑吟吟地说。
“啧啧，如狼似虎的年纪啊。”兮云笑吟吟地说。
“心爷果然是攻啊！”郝琴笑吟吟地说。
“看来你毕业后变了不少。”慕行笑吟吟地说。
“呵呵。”何煦笑吟吟地说。
叶芯羞红的脸都能炸出番茄汁了，苏方木笑了笑，把她轻轻揽进怀里藏了起来。
“难怪你见到他们会是那样的反应，”叶芯看着桃粲和何煦，虽然长相不同，年龄不符，性格也大相径庭，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就是尉辰粲和元煦，“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世，不过这一世他们能在一起，真好。”
“嗯。”苏方木的下巴搁在叶芯脑袋上，这一世，都能在一起真好。
叶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叫到：“啊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叶小姐终于想起我了。”萧小先生走进屋里，无语的叹一口气。
苏方木看着进来的这人，笑了起来。
叶芯：“呵呵，不好意思，这位是萧小先生，我们纪录片的制片人，这位是苏方木，这几位是音坊大佬，这二位是……”
“何煦，桃粲，好久不见。”萧小挥了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叶芯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何煦笑着说。
“简直是缘分匪浅。”桃粲也笑着说。
书楼里透进来一屡屡光柱，照在每个人身上，恍若隔世。
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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