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疯狂的念头

　　这日起来，省过贾母，迎春姐妹们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王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去了。

　　迎春等虽口中不提薛蟠的事，但心中都是鄙夷，人命关天，能不顾律法直接把人打死，可见那薛蟠不是个好的，只听说他还有个妹妹叫宝钗，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也不知真假。

　　又有月余，闻得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王夫人带着宝玉探春还有贾琏王熙凤等去庆贺了一日。

　　过了几日，大家正在贾母处说笑，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得王夫人忙带了李纨、凤姐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来。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

　　那宝钗确实是貌美端方，拜见过贾母后，探春立马跑上前招呼，迎春惜春也紧跟着上前，宝玉向来喜欢女子，这会看见宝钗，也是欣喜不已，独黛玉远远看着，待姐妹们叫她才上前来。

　　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后来又留薛家住在了梨香院。

　　之后的日子，宝钗每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

　　“二姐姐，这位薛姐姐真是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她去玩笑。”这日，姐妹们聚在迎春屋里，说起了这位新来的薛姑娘，惜春立马赞道。

　　“的确当得起‘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这几个字。”迎春点头道。迎春隐隐听说薛宝钗进京是待选的，想必和大姐姐一般从小得到家族大力培养，若可选为公主郡主的伴读，于薛家也是个助力。只她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兄长，注定会拖她的后腿。之前那案子也不知怎么结的？

　　“是啊，难得她只比我们大几岁，竟能做到处处周到，连老太太都称赞她。”探春与宝钗关系最近，这会也赞不绝口。

　　唯独黛玉默默吃茶，不发一言。

　　迎春瞅了她一眼，说起自己最近看的棋谱，黛玉才开口说话。

　　其实黛玉的心情，迎春多多少少了解些。下人们嘴杂，又一副势利眼，看宝钗平易近人又四处散财，难免会与同样客居贾府的黛玉比较，说些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不及宝钗之类的话也可以想见，因此黛玉心中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在所难免。只这种事不能去理论，即便告到老太太那也不可能堵住别人的嘴，要么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要么就清风抚山岗,万事不上心。迎春一个本家姑娘还被起了个“二木头”的诨名，只要不到她跟前，她是不在意的，迎春只希望黛玉也能看开些。

　　这边姐妹们在说宝钗，那厢薛姨妈也在问宝钗。

　　“你看这些贾府的姑娘们怎么样？”

　　“妈妈放心，姐妹们都和善，我与她们相处和在家中与琴妹妹也不差。”

　　“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儿，委屈你了。”薛姨妈抹泪。她何尝想客居别人家，让女儿每日陪小心。只薛家现在越来越不成样子，此次仓促进京明面上是带着宝钗上京应选，实际是带着薛蟠避祸，偏娘家兄长又出京，只能依附贾家。

　　其实聪慧如宝钗，这短短几日相处已将贾府这几位姑娘的脾性等摸的差不多。

　　若说身份高贵，当属四姑娘惜春，宁府当家人的嫡亲妹妹，又是宁国府几代唯一的女孩子，但小小年纪，性格已有些孤僻。

　　若说气质最佳，当属客居于此的林姑娘了，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若说容貌最美，二姑娘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只是几日的时间足够宝钗看出这位二姑娘在贾府并不受重视，反倒同样庶出的三姑娘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行事精明果敢，很受老太太王夫人的看重，连号称凤辣子的表姐王熙凤都不敢招惹。

　　只这些想法薛宝钗并没有说出来，反正这贾府的情况对她来说还不算难应付，与姑娘们相处更是简单。

　　“周姐姐来了！”

　　“周姐姐来了！”

　　这日，迎春正在看棋谱，忽听见门外小丫头叫人，不一时周瑞家的就进来了，连忙让司棋上茶。

　　“周姐姐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可是二太太有什么吩咐？”迎春笑着问道。

　　周瑞家的坐下，喝了一口小丫头上的茶，方说道：“昨日老太太说身边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因此只留宝二爷林姑娘二人这边解闷，叫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移到太太那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珠大奶奶陪伴照管，姑娘们也可跟着珠大奶奶学些女红针线，且住着也宽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太太已经吩咐下人拾掇屋子了，二姑娘这里也可开始收拾，过上几日好搬家，省的到时忙乱。”

　　迎春愣了一下，连忙笑道：“劳烦周姐姐跑这一趟，只不知定的哪一日？”

　　“这倒没说，左不过五六日的样子，姑娘先准备着吧。”周瑞家的又喝了一口茶，起身道：“我还要去三姑娘和四姑娘那里，就不叨扰姑娘了。”

　　“周姐姐慢走，司棋，送送周姐姐。”

　　“嗯！”司棋忙将周瑞家的让了出去。

　　屋内，迎春摆摆手让丫头们出去，一个人独坐榻上，一时间五味复杂。

　　探春移过去，是回家，可她与惜春去算什么，寄养吗？以前她们姐妹屋里丫鬟添减、物品置办虽也是二太太在总管，可好歹是住在老太太后院，这孙女养在祖母处，承欢膝下，也是常理。可她父母双全，住到二叔家里却是个什么说法？方便管理吗？她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又不是下人！

　　其实若真嫌挤，把宝玉移出去是正经，只是迎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如今老太太发了话，她必然是不能留在老太太的西院了。

　　回东院倒是一条路，只是大老爷眼里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大太太也必然不会为她出头，除非她愿意以后的月钱、衣裳首饰等任其克扣。可这样一来还不如住到王夫人处，好歹面上过得去。

　　迎春思来想去，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竟有一种寄人篱下，飘零无依之感。

　　想到最近被她冷落的白玉棋子，还有棋子里的那本《练气诀》，迎春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修炼，然后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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