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徐业
林曦踏着高跟鞋，走得很快。
凉风吹在通红的脸颊上，她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林曦感到有些后悔。
她或许不该这样对肖云。
华林与肖氏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实在弱小，如果她总是这样脾气暴躁不计后果的怼回去，那华林很快就要被她弄得倒闭了。
酒精真是误人。
林曦很快过了一个转角，看到前头穿着黑色卫衣的高大身影，她小跑着，跑到男人身旁扳过他的肩膀，“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要掉头？”
徐世言看了她一眼，眼镜下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林曦不满意他的沉默，“你怎么不说话？”
徐世言抿抿嘴，撇过头准备往前走，发现手上的袋子好像突然有千万钧重，垂眼一看，一双白晰的手正拉着袋子不肯放手。
徐世言叹口气，“小曦，你醉了。”语调无奈又温柔。
林曦突然鼻子一酸。
想到今天被肖云耍得团团转，在宴会中被当成要靠陪.睡上位的小明星，还被沈砚冷嘲热讽，没压抑住脾气，搞砸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还有徐世言明明看见她，却故意装做没看到。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大概是酒精的错，她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她吸了一下鼻子，“抱歉。”
徐世言本来打算直接离开。
可是他看见林曦有点发红的眼睛，强忍住的委曲声调，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就走。
徐世言想了想，“你肚子饿吗？”
“？”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打开被林曦绑架的袋子，露出里面的鸡肉、鱼、还有蔬菜，他出来买食材，准备回家做饭。
所以林曦就跟着徐世言回家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蓝黑色调，简朴无比的客厅，忍不住问，“这跟我上次来……好像没什么变？”
她上次来徐世言的住处，已经是五年前了。
徐世言拿了解酒药给林曦，顺着林曦目光看了房子一圈，“这不是你挑的吗？”
当初徐世言搬出来，房子是林曦选的，装潢也是。
徐世言想到那时，一个少女拍拍胸脯，说要给他设计一个兼具实用潮流又美观的房子，不眠不休地跟设计师讨论了快两个月。
然后整出了一个灰扑扑的、怎么看都跟好看搭不上边的房子。
设计师一脸歉意地对徐世言说：“徐先生，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林小姐坚持要这么做……”
设计师与林曦争执两个月后的结果是，他只能要求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栋屋子的设计他有参与，让他这个顶尖设计师的辉煌的设计作品里留下可耻的一笔纪录。
当时的林曦等到房子竣工，专程带着徐世言参观时，还高兴地问，“小叔叔，怎么样，我设计的屋子喜不喜欢？”
想到这里，徐世言微笑起来。
林曦看徐世言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不好意思，“你可以换一个你喜欢的风格。”
林曦长大后才意识到自己当时奇葩的审美
“我没说过我不喜欢。”
徐世言很快就整治好一桌饭菜，中午过后就没有进食，早已饿到胃没有知觉的林曦，直到闻到米饭的香味，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极了。
林曦埋头大吃，突然一双夹着鱼丸的筷子伸到林曦眼前，“你吃慢些，没有人会跟你抢。”他顿了顿，“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消夜吃太多会发胖。”
闻言林曦夹着红烧鸡腿的筷子赶紧放下来，“我吃饱了。”
徐世言夹了两只鸡翅放在林曦碗里，带着微笑，“但偶尔一两次是无妨的。”
话都不能一次喘完。
林曦白了徐世言一眼。
饭后林曦在徐世言家里的客厅转圈消食，还上楼参观了徐世言的书房，最后宣布，“我今天要睡这里。”她指着二楼的客房，“这房间也完全没变呢。”
林曦以前上大学时，学校公司两地跑，有时候图方便就会在位于中继线的徐世言家里住宿，虽然说是客房，但林曦住的久了，房间的模样也逐渐变成了她的喜好。
徐世言看了眼林曦，慢吞吞地说，“这样好吗？”
“什么？”
徐世言指了指林曦的脖颈，“肖先生会不高兴吧。”
林曦找了镜子一看，才发现刚刚被肖云啃过的地方多了些青紫的痕迹，在白晰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她用手捂住，“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世言没说话，转身回去厨房洗碗，林曦跟着进来，忍不住问，“你不说些什么吗？”
徐世言慢条斯理地洗完碗筷，甩了甩沾水的手，无奈说，“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你相信我，说你明白。
林曦忍不住解釋：“肖云毫无理由选择来华林，甚至无偿地帮助我，却不求任何回报，你觉得有可能吗？我就想知道他真正图谋的是什么。”
不求回报？
徐世言想到他在华林看见的肖云那势在必得的眼神，还有刚刚在街口处，车里的林曦望着窗口出神，而肖云看着她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
徐世言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图的是你？”
没想到林曦听到徐世言这样说，反而冷笑一声，“可能觉得我有很趣，但不可能是真正的理由。”
“走到肖氏总裁的位置，脑子里怎么可能只有情情爱爱？整天风花雪月，正事都不用做了？我就是想知道让他放弃肖氏大笔利润，到华林委屈地做一个秘书的理由是什么，获取专利？挖角？这些都不值得由他亲自出面……”
林曦甩甩头，“不谈这些，徐家呢？你最近有回家看看吗？”
徐世言转过头擦拭盘子，装作没听到。
林曦捅捅他“嗯？”
“上个月去过医院看过我父亲。”最后他不情愿的回答。
徐世言的身世当初陈莉听到内情，可是大呼狗血。
徐家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财阀，底下的产业遍布各个领域，是国内的领头龙。
徐世言的父亲徐业白手起家建立了徐氏这个商业帝国，他不烟不酒不赌，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不得漂亮女人。
徐业即使与吴家商业联姻，也改不掉他养女人的习惯。
而徐业养情妇，除了大家茶余饭后闲谈的桃色绯闻，自然少不了出现其他问题。
譬如，私生子与财产。
徐业的妻子吴氏自然不满外头的人触及自己的利益，吴家跟她管不了徐业，但不代表她没有办法整治那些女人跟私生子。
吴氏或哄或骗，或威逼利诱，有的女人孩子选择远渡重洋不再回来，有的则是直接下落不明。
徐业早年还要跟吴家合作，因此对于吴氏的作法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对他来讲，女人是调剂品，总有想上位的拜金女孩前仆后继，他又不指望他们有什么内涵。
至于儿子，谁能活下来笑到最后，那就有资格做他徐业的继承人。
凉薄无情的商业大鳄徐业一直秉持着这样信念游戏花丛，他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徐业五十岁时遇到王然，才意识到这半百的岁月原来都只是虚度，品尝到爱情的滋味。
徐业对王然一见钟情，刚出社会不谙世事的王然很快就沦落在徐业的金钱与深情攻势下，成为他的情妇，并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也就是徐世言。
因为徐业的反常态度，吴氏敏感的察觉到王然对她与她的儿子威胁非同以往，自然果断出手。
虽然徐业百般提防，谨慎保护，但百密一疏，最后还是让吴氏得了手，王然被迫自杀，只留下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徐世言。
徐业勃然大怒，决意出手对付吴家与吴氏，为了帮徐世言找个安全的庇护之所，他拜托了知交好友林全，也就是林曦的爷爷照顾。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世言会来到林家，还有林曦叫他小叔叔的缘故。
徐氏后来与吴氏斗个两败俱伤，损失惨重，吴家没落，徐家虽然不复以往盛况，但虎威犹在不可小觑。
吴氏没多久就死了。
而徐业现在是个垂垂老矣的八旬老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仪器续命。
徐世言对徐业的感受很复杂。
该说恨吗？徐业对他是最好的，最好的教育与资源，还有给他最多的关爱，让其他人都十分眼红。
该说爱吗？他看着吴氏逼迫自己的母亲王然，让王然因为压力过大抑郁自杀，让吴氏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徐业。
徐业害他失去了母亲。
徐世言自从离开徐家便很少回去，小时候他常做恶梦，梦见徐家张出一个血盆大口，把所有来往的人都吞进去，关到幽冷又黑暗的地方。
如果不是徐业生病，并告诉他可能“时日无多”，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再踏入跟徐家人有关的任何场所。
林曦看他的表情，“不然我们明天去探望他吧？”
徐世言抿唇，“他有什么好看的？”
林曦靠近徐世言，温软的身子贴上他的背脊，两手环住他的腰间，她从背后听着徐世言有力的心跳，“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至少徐爷爷是真心疼爱你，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而现在少见一面就是一面……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你跟吴爷爷只剩现在了。”
徐世言良久未语，静静地握住林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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