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美的精灵

快到十一点时，雨已渐停，师娘早已收拾好餐桌，又将剩下的饭菜回锅烧热。周伯站在门口朝路上张望，面色十分焦急。突然他接到一个电话，是晓灵打来的，她说飞机晚点，晚点才会到连城。

        周伯有些失落，朝林枫四人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晓灵飞机晚点。”

        古秋立刻如释重负，道了声“再见”，转身开溜。

        周伯叫住他，说：“古秋，劳烦你开车陪我去机场吧。”

        陆子涧插嘴说：“要不我去吧，古秋身体不舒服。”

        林枫赶紧拦住他，说：“你不是有约吗？去什么去！”

        “身体不舒服那就算了。”周伯说，“我想着你也是做音乐的，路上可以跟晓灵聊聊的。”

        “对，对！”邵佳走到古秋身边，把车钥匙塞到他手上，说，“开车专心。”

        “我……”古秋还是支支吾吾。

        “我什么我啊！”林枫一拍古秋的后背，在他耳边小声，“像个爷们点，再说晓灵又不是外人。”

        古秋也不说话，默默钻进车里。师娘怕晓灵冷，递来一件新买的外套，叫周伯带上。周伯上了车，古秋就发动车出发了。

        古秋和周伯刚走，陆子涧就说：“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晓灵那样的女生，估计我见到都会紧张，这不是要了古秋的老命嘛。”

        邵佳撇了撇嘴，说：“你见了晓灵会脸红？你也太低估自己的脸皮厚度了吧。”

        林枫跟师娘挥手告别，拉着陆子涧和邵佳往回走，说：“有病就得治，老拖着可不是办法，一般的药治不好，就下猛药。世上事想完美，都得经历一番大波折。再者，周伯让古秋同去，自有他的道理。”

        十二点整，连城机场大厅，周伯和古秋并排坐着，等待晓灵航班的到达。虽值初夏，但夜晚仍有凉意。偌大的机场大厅空荡荡的，更使人心生寒意。

        周伯看见古秋的小腿一直不住地颤抖，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古秋腼腆一笑：“没有不舒服，自然现象。”

        周伯也笑了，他把手搭在古秋的腿上，问：“古秋啊，是不是在连大生活的不习惯啊，要不搬到我家住吧。”

        “没有不习惯，”古秋赶忙说，“要离了林枫他们，估计才真不习惯。”

        “那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呢？我看你老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啊。”周伯又问。

        “不，不，家里也挺好的。我爸长途跑得很少了，我妈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古秋说，“想想我真的蛮幸福的，实在没有资格不开心。”说完，他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只是我经常会不自觉地沉默，人多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是怕自己会说错话，然后遭到别人的耻笑。大学之前，老师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都会紧张的脸色通红。刚进大学那会儿学生会竞选，我上台演讲，双腿抖得跟马达似的，根本控制不住。”古秋长叹一声，说：“在与人交往方面，我真的是个弱者。有时真的很羡慕子涧，什么陌生人他都能坦然地上去搭话，就算闹了笑话他也能一笑置之。”

        说完，古秋沉默半晌，看着周伯。周伯朝他笑了笑，说：“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古秋释然一笑，说：“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我都想做到最好。做完试卷总是要检查一遍又一遍，得了满分又害怕下次会退步。我热爱并追逐着完美，但又怕完美稍瞬即逝，又怕自己成为破环完美的罪人。”

        古秋彻底敞开了心扉，接着说：“在与女孩相处方面，我完全是一个白痴，不知道她们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我想接近她们，又怕拒绝使得我颜面无存。”

        说到这，古秋突然脸红得发烫，眼神游离，小声自语道：“要命！怎么扯到女孩上了？”

        确定古秋没有话要说后，周伯拍了拍古秋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你想得真多，太累了。人的性格天生不同，没有好坏优劣之分。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也不一样，无须太过艳羡他人。当然，欣赏他人，向其看齐也是可以的，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做自己。”

        古秋点点头。周伯又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完美的，但人可以做到无限臻于完美，而追求完美的过程才最重要。只要付出了足够的努力，就会一点收获完美的结果。”

        古秋若有所思。周伯接着说：“至于与人相处方面，我倒是有些经验之谈。人有内向和外向之分，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外向人，也没有多少人会讨厌内向的人，品行和才华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你觉得说错话会很糗，但很少人会因为你的一个小错误就嘲笑你，更不会因此就将你否定。世上人哪个就完美无缺呢？哪个人会整天盯着别人评价呢？都在做自己的事。”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无愧无悔。该勇敢就勇敢，该退步就退步，只要不违背法律道德，尽可由心而为。你不要对自己太过严苛了，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失败又何妨，被人笑又何妨，总比没去尝试好。”周伯总结道。

        古秋脸色缓和了许多，微笑说：“谢谢周伯的开导，但愿我能把这些话彻底听进去。”

        “你这孩子！”周伯说，“对了，怎样和女孩子相处我真的没经验。当初我暗恋你们师娘，每天脑海里都是她，又不敢上前跟她搭话，写好了情书又不敢送给她。有一天她朝我走过来，把我吓得半死，谁知她竟说关注我很久了，问我愿不愿意陪她度过余生。这把我给美得！唉，想想自己真是孬种，竟然让你们师娘先开口。要是她也像我一样的性格，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说完周伯陷入了沉思，古秋也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周伯又笑着说：“原先你们师娘在我心中就是观音菩萨，等在了一起，才发现她也是俗世人。嗨，谁不是俗世人呢！我那宝贝女儿也是，别人说起来都是什么名校高材生、音乐才女，其实就一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晓灵是大音乐家，机会一定向她请教。”古秋说。

        “还音乐家呢，都是纸上谈兵，她作的那些曲子我觉得就那样，还没你写的歌好听。”周伯又狡黠一笑，“或许这说明我和你的音乐审美相同，也不能说她的曲就不好。”

        古秋说：“晓灵的曲是阳春白雪，我的歌是下里巴人。”

        周伯说：“各人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以后有空你多跟晓灵交流交流，改改她的曲风。”

        古秋一脸为难，苦笑说：“我哪有那本事——”

        “爸！在聊什么呢？”一声清脆，像来自天边的声音，空灵，悦耳，娇气中带着嗔怪。晓灵突然出现，像是平静的湖面投来一个石子，漾起美丽的涟漪。古秋那冰雪一般的心上像是突然袭来一股暖流，未及它抵挡，就已渐渐融化。古秋侧着头不敢细看，但晓灵扑面而来的气质已让他的心弦绷紧欲断。

        “我好想听见你们聊到了我，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晓灵作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但脸上带着笑。周伯连忙赔不是，脸上笑开了花。古秋偷偷一瞥，心神荡漾。

        晓灵放下行李，走到周伯面前，一把拥住周伯。周伯几欲泪下，用尽全力抱起女儿。晓灵就像小孩一样，双脚离地翘起，把头深埋在周伯的颈后，发出低声的抽泣。如此温馨之景、娇柔之姿让古秋既感动又激动，他心中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失态，可是心儿仍像拉足马力的机器似的跳个不停，人就站那干发愣。

        “这位是？”晓灵看见了古秋，好奇地问。

        不知哪来的勇气，古秋决定主动打招呼，可刚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晓……晓……灵，你好，我……我……叫古……古……秋，周伯的学……学……生。很……很高认识你……你。”好不容易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丢脸，但又为表达出意思而略微欣喜。

        “好官方的台词。我还以为你是我爸的同事呢？”晓灵开起了玩笑，一下子让古秋无地自容。

        “在国外待了几年，越发没礼貌了。”周伯严厉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哦，我开玩笑的。”晓灵立马道歉，说：“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成熟稳重，我也很喜欢成熟稳重的人呢。”

        虽是客套话，但古秋听了非常高兴。他终于正面看着晓灵，说：“你真会说话，很高兴认识你。”

        古秋尽量以寻常的目光打量晓灵，只见她上身穿淡绿色露肩褶皱花边短裙，下身齐膝毛边牛仔裤，脚穿乳白色的的凉鞋。身材匀称，皮肤白皙，那一双大眼睛最是清澈动人，如山泉般灵动淳真。这一瞬间，除了“天使降临”古秋脑海再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晓灵。他多想时间能暂时静止，让他好好地多看晓灵几眼。他感觉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了。他甚至有些感激林枫他们把自己逼到这里来。他心中有千万个念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是怔立在那里，像失了魂一般。

        夜间的机场颇有些凉意，晓灵冷的搂住自己双肩，显得更加动人。古秋回过神来，适时递上了周伯母让带的外套，然后一声不吭地拿起晓灵的行李就往外面走，回头说：“周伯，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伯母还在家等着呢。”

        古秋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笑起来，他笑自己刚才的窘态，更重要地，他为结识晓灵而异常开心。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啊！

        进了车里，古秋又问：“晓灵你冷吗？”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不用啦，谢谢。想不到你这么有绅士风度啊。”晓灵笑着说。

        “哪里，我的笨拙可是出了名的。”古秋苦笑着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笨的，你真有意思。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者，要么就是城府极深者。”晓灵说完自顾自地笑个不停。古秋通过后视镜看到她的样子，可爱极了。

        “出国三年了，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你就别取笑古秋了，他可是个实诚人。”周伯说。

        “没事，没事，晓灵是在和我开玩笑。”古秋连忙帮晓灵解释，那架势好像生怕晓灵因此就不和他说话了。

        晓灵轻轻地拍了古秋后背一下，表示友好，又撅着嘴朝周伯“哼”了一声。周伯和古秋都笑了。

        “嗨，你的三个好朋友呢？我老爸说你们四个才华横溢形影不离，比f4还要f4啊。”晓灵毫不拘束地凑到古秋右肩旁，自然随意的姿势俨然至交好友。

        “他们是才子，我不算。大作家要创作，大情圣要谈恋爱，大黑客要整电脑。”古秋回答，出人意料地流利诙谐。

        “你这人真奇怪，怎么一再强调自己差劲啊，自信一点嘛。我才不信你一无是处呢，你肯定有特长”晓灵直起身，有些嗔怪。

        “古秋可是连大著名校园歌手，每次晚会他的歌曲都是压轴节目。自己作词，自己编曲。”周伯插嘴道。

        “哇，这么厉害啊。”晓灵面露惊喜，像找到了知音。

        “周伯你别把我说那么优秀啦，晓灵会失望的。连大的人知道我的名字大多是因为我胆小怯弱，见到女孩就紧张地逃跑。林枫他们总说我唱歌像敲打洗脚盆一样难听呢。我哪是什么歌手，不过是无聊随便瞎弄弄的。晓灵是学院出身，才是真正配说音乐的人。”古秋谈论起自己的缺点毫不掩饰，带着自嘲的口气。

        晓灵早已笑的前仰后翻，“你的那帮朋友太有趣了，形容的真有创意。”

        前面见了温馨的灯光，周宅就在前面，古秋一刹车，心中竟有些失落了，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和晓灵在一起不是很不自在很拘谨吗？可是为什么又有些不舍呢？

        不舍归不舍，古秋还是很利索地下车提起行李。

        “如果晓灵老师有空，来找我们玩吧。”古秋憋了半天就说出这样的结束语，他自己都有些无语了。

        “玩什么呢？你都不显山露水，老是说自己不好。”晓灵一副思考状。

        “音乐啊，晓灵您是学院派，我是草根，向您学习。”古秋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还像句人话，够大方体面。

        晓灵抿着嘴笑了：“好啊，一言为定，我就做你老师了，不过我也得叫你老师。我们都是老师，嘿嘿。”古秋回之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谢谢你来接我啦，辛苦你了。”晓灵说。

        古秋机械地挥手、微笑，像是被甜蜜齁傻了似的。

        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古秋对自己说。晓灵是他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他想用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他觉得光是晓灵对他一笑，他就此生无憾了。

        可是，我为什么又有些害怕她呢？晓灵又不是老虎，她是那般平易近人。古秋质问自己。

        古秋，你真是个傻蛋，可耻的孬种。过去的就让的过去，为什么久久不能释怀，为什么不能勇敢面对现实和未来！古秋对着漆黑的夜空狠狠地斥骂自己，心中既失落又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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