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朝堂风云

　　皇城门口，尚书右仆射褚遂良的车驾在宫门口遇到了同样是急匆匆赶来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车驾，两人皆是受黄门急招，火速进宫面圣，虽然两人皆年事已高，但毕竟圣命难为，住所又离皇城不远，故而很快在宫门遇见。两人急匆匆向上书房走去，行路之间，褚遂良疑惑道：

　　“国相，圣上如此着急召见我等，不知所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长孙无忌年过花甲，胡须斑白，已经有点小喘气，道：“自从我二人煽动群臣反对皇帝立武则天为后以来，皇帝就没怎么召见过我二人，此次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听传令的黄门讲，早上是李尚书急匆匆入宫面圣，圣上这才召见我等。”

　　“是这样，李大人权掌尚书省，主管兵部，莫不是朝廷的西征大军出什么问题了？”褚遂良疑惑：“也不应该啊，兵部和阁部并没有接到西征军的不利战况啊。昨日还接到大军攻下笃恒城，杀敌三千，缴获无数的捷报呢，陛下甚是欢喜。”

　　“是不是褚大人记错了？”

　　“不会的，早接卢国公程知节塘报，近来西征军被贺鲁阻截在鹰娑川已久，前贺鲁因为内部阿史那步真作乱而退兵，朝廷大军已经占领笃恒城修整，这应该是捷报才对啊，再说了，若是有事，圣上如何不在今早朝议之时说起？”

　　“走吧，咱们只有去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这么被折腾。快走吧。”

　　中国古代的官员上朝是很辛苦的，一般五鼓（唐时以鼓声报时）之时就要在宫门前等候，相当于凌晨四五点左右，直至朝议完事，还要在所属衙门办公完毕，才可下班休息，如果遇到勤劳的帝王的话，就要天天起早待议，民间有诗讽刺朝官，曰：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露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原来名利不如闲。

　　高宗李治就是这样一位勤恳的皇帝，在永徽初年的时候，每天都要进行朝议，后来在大臣的劝说下这才改为三日一朝，这都是相当频繁了，要知道天宝年间的李隆基只有初一十五才上朝，向其他诸如明朝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根本没有可比性，这不，今日早晨刚刚朝议完，又被皇帝召唤，这才使得长孙无忌发了些牢骚。

　　上书房内，此时已经站立了兵部尚书李勣，右监门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御史中丞马周三人，当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进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李治那张黑的不能在黑的脸，道：“两位丞相辛苦了，朕这么紧急的皇命，二位非要磨蹭到现在，是不是遇事朕得到二位的府上亲自商议啊？”

　　李治对两位当朝宰相，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还是自己的舅舅如此态度是有原因的。

　　原因无他，就因为这两人是当初反对高宗废掉王皇后，立武则天为皇后最激烈的两人，加上两人位高权重，朝廷之人大都趋炎附势，反对立后武则天，这使得高宗感到如芒在背，而褚遂良甚至学效仿魏征进谏太宗皇帝之法，在朝堂之上撞柱出血，以死进谏，这更加惹恼了李治，最后李治迫不得已，询问李勣此事如何处置，李勣一句“此乃陛下家事，何必问群臣”使得高宗顶住压力，立武则天为后，彻底改变了唐王朝的命运，同时也为自己家诛灭九族埋下了祸患。

　　武则天自立为天子之后，扬州刺史李敬业，李勣亲生的孙子，改原来的徐姓（李勣名字来历见第二章）起兵叛乱，大诗人骆宾王亲自撰写《为李敬业讨武曌檄》，几日内得兵十余万。武则天忙命大将军李孝逸帅三十万大军平叛，不久，李敬业兵败下阿溪被杀，骆宾王失踪，徐家被诛九族，甚至已经下葬十几年的英国公李勣也被挖坟掘墓，挫骨扬灰，令人唏嘘不已，当然这是后话，不多赘述。

　　“臣等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二人惶恐不已，连忙请罪。

　　“罢了，朕哪敢降罪于二位宰相，起来吧。”李治转过头拿着一份书信和另一份塘报，对身边的內侍说道：“把这东西先给二位大人看看。”

　　两人一看，皆是大惊失色，虽然皇帝对他们二人如此不屑，但毕竟作为当朝宰相，庙堂大员，正直的褚遂良当即说道：

　　“陛下，此事如此重要，我西征十几万大军岂可陷于此等小人之手，那王文度本为小人一个，当初陛下任其为副大总管，我等就极力反对，不想今日惹下如此大祸，远征杀降，岂不令蛮夷心寒？此乃兵家大忌，纸上谈兵，迟早断送我十几万大军，臣请将此贼就地处死，以绝后患。”

　　“陛下，臣等附议。”

　　此时上书房内的其他四位大臣异口同声，全都同意褚遂良的说法，这令高宗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王文度为武则天宠臣，杀了他自己不好面对皇后，但当朝重臣们的的意见又不好反对，更何况平时支持他的李勣此刻也站到了对立面。

　　“各位爱卿先别急嘛，西北情况到底怎样，我等不得而知，仅凭一份书信和塘报就处死当朝大将，这不是太草率了吗？”李治还想包庇。

　　“陛下，这可是苏定方大将军的亲笔书信，陛下难道不信任苏定方？”褚遂良追问。

　　“是啊，陛下，苏定方当朝名将，赤胆忠心，臣相信他绝对不会谎报军情。”御史大夫马周也附和道。

　　“苏定方，世之名将，曾是太宗皇帝的心腹爱将，朕当然相信，可是他信中还说程老将军和王文度勾结，接下了王文度送给他的财物，程老将军三朝勋略，怎么会干这样的事，这你让朕怎么相信？再说了，昨天王文度发来的塘报中还说苏定方目中无人，不服调遣，今日出现如此大的反转，朕真不知道该信谁的”李治也有些茫然，苏定方信中陈述程咬金贪污受贿之事是他绝对不能相信的，但苏定方的人品和能力又使得他不得不信，所以看看了李勣；“李大人，我知大将军苏定方乃是你的高足，不知你怎么看此事？”

　　“陛下，当年太宗皇帝亲自下令，命我为苏定方老师，指导其兵法韬略，凭我多年的了解，苏定方绝不会谎报军情，而且自十月开始，兵部收到西北的战报臣能明显的感觉道都是虚言罗唣，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而苏定方塘报则真实的反应了西北的战况，他在信中说，曾四次派人传信，皆被王文度暗中派人扣下，他不得已，只得派右卫军中的左营都尉秦广桓一路而来，而秦广桓在甘州为了掩护前来送信的士兵，对抗王文度招募的江湖人物，现在生死未卜，王文度借此蒙蔽圣聪应该是可以确认的。况且王文度杀降一事，为西征留下了不小的祸患，无论是矫诏抗命，还是杀降冒功，都是罪该问斩啊。”

　　“李大人，你也这么说？”李治有点不太愿意相信。

　　“陛下”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弥射发话了：“臣本突厥人，对突厥人的本性了如指掌，深知王文度此次杀降的危害性实在太大，一旦贺鲁以此事加以宣传，突厥人抵抗王师的决心会更坚定，那时陛下征服突厥将变得遥遥无期，况且我大唐自太宗皇帝时便有善待外族的传统，太宗皇帝曾亲自为东部突厥降将阿史那思摩吸毒箭的浓血，何曾出过杀降之事，此人不杀，实在是让我等外族将领心寒啊。”

　　“这……”李治一时语塞道：“爱卿，你的心情朕理解。但这样就杀了一名朝廷大将是不是太草率了啊，舅舅，此事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眼看着李治问到了自己，到底是老谋深算，不像褚遂良那样直白，之前已经得罪了皇帝，但皇帝还是顶着压力立了武则天为后，他深深的知道，这个皇帝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诸位夺嫡的斗争中默默无闻的晋王了，现在叫自己舅舅，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这明显是向自己救助啊，故而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须得慎重，毕竟王文度为十几万大军的副总管，程知节更是三朝老臣，当朝国公，不可莽撞行事，臣以为，可派钦差大臣赴西北道大营，罢免王文度之职，押解回京，再调查处置。至于程知节，抛开受贿财物不说，做为大总管，竟然在军内出了杀降这样的大错，且在鹰娑川连续数月未能取得战果，又加年事已高，也已经不适合担任西征军的统帅了，为今之计，朝廷须另择统帅西征，王、程二人，须来京在做处置。”

　　长孙无忌一番话，说的李治眉头舒展：“到底是父皇的第一功臣，见解就是不一样，那依诸位之意，何人可为西征军信任统帅？”

　　“陛下”褚遂良接道：“这还用考虑吗？右卫大将军苏定方战功卓著，志虑忠纯，是为大唐不可多得的将才，苏定方必为西征军统帅。”

　　“是啊，苏定方为我大唐年轻一代将领的代表，他为西征军统帅，我等皆同意。”长孙无忌代表其他人表态。

　　“那副帅呢，苏定方即为大总管，难不成一位副帅都没有吗？”李治问道，毕竟大将同兵在外没有节制，始终是皇帝的一块心病，这次派王文度就是这个目的，只不过比起后唐的宦官监军稍稍好看了许多，要是玄宗时期宦官监军边令诚，那么程咬金，苏定方肯定就是下一个高仙芝，下一个封长清。

　　忽有一声道：

　　“陛下，看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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