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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苏子卿不禁要想,他作为自己唯一的侍郎,以后是少不了要陪自己与官员们相对的,以李昭仁这种性格,以后恐怕会树敌太多。到时候他这样一个人,若是离了东宫的荫庇,可该如何是好?

  且,李家,也不见得在那时会护着他这个庶子。

  庶子,向来都是随用随弃的存在啊......

  突然李昭仁在苏子卿沉思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眸迎着初晨的曦光,冷冷地瞧着她。

  苏子卿吓地抖了一抖。

  “你看我做什么?”李昭仁见苏子卿愣愣看着他,连忙拢好自己的衣襟,白了苏子卿一眼。

  苏子卿尴尬笑了笑,快手快脚地收了地上的地铺。然后后退一步,一推开门,就见抱琴已领了众多侍女,候在门外。

  “殿下。”抱琴上前以目光询问,苏子卿回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抱琴立刻会意,便领着侍女进门来,帮苏子卿和李昭仁穿衣洗漱。

  她们俩之间的这点小动作自然教李昭仁瞧见了,他冷眼一睨苏子卿和抱琴,倒是没有多作评判。

  抱琴挥退了主动请缨来理床铺的人,亲自上前做这件事,却看着床上仍干干净净地,根本就没有任何共度良宵后的迹象。

  然而她只是愣了一下,就已十分乖觉地装做没有看到,若无其事地理好了床铺。

  苏子卿并不在意这事,也没想过要解释,抱琴是自己的心腹,她自然会揣摩着自己的意思来行事。

  ......... 

  苏子卿待身边侍从为自己收拾好衣裳,就前去上朝,又回到了自己以往那朝九晚五的生活。

  先是同百官一起跪在殿外等候,待皇帝令下,才一同入殿,文列东武列西,她和几位股肱大臣,其中就包括了李苓奕位于首位,然后倒跪磕头,山呼万岁。待皇帝身边的太监一声招呼,才纷纷站起来。

  因近来没无什么天灾人祸,故早朝与以往没什么不同,都是奏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对父皇和朝臣提出的所有意见和不满,苏子卿唯唯诺诺,左一个“儿臣知晓”,又一个“孤当尽量”。

  这些压力和众人的翼盼刚开始还会让苏子卿惶恐惴惴,自勉要上进,要改进。可常年累月下来,苏子卿早已变得麻木起来。应承时含含糊糊,对那些谏言也开始左耳进右耳出。

  好在苏子卿虽然不上进,却也不混账。虽不至于言必诺,行必果,但态度还算谦和。折腾了一早上后,父皇才叫了声“退朝”,算是放过了她。

  下了朝,连饭都来不及吃,苏子卿又得赶忙赶到太学去上课。治国之道、为君之道、孔孟之道、勤勉爱民的话听了一溜,终于熬到了下课。苏子卿这才摆驾回宫。

  学这些也不是没什么用处,苏子卿不是完全能懂,但也能听进去个七分,太傅总说,勤能补拙嘛。

  一回到东宫,苏子卿就看见了李昭仁竟坐在亭廊里看书。

  日已近暮,落霞晔晔。庭外晚风卷絮落黄,庭廊就溶在这样的景致里,一派萧瑟又安宁的景象。

  苏子卿走近李昭仁,坐在了他旁边,看了他好久,有些悻悻:“......你怎么都不练功的?”

  李昭仁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抛出一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还以为你在唱戏呢。”

  苏子卿眼皮跳了跳,一股火苗自就脑里窜起来了,直将她本就有些昏胀的头脑烧地火辣辣地疼。

  苏子卿不善站起来,一把合上李昭仁面前的书:“让你进东宫又不是我的本意!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你不说话带刺就浑身不舒坦?!”

  李昭仁抬头看她。

  李昭仁虽然刚才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但他看着人时目光却是平直朗然的。不管是看向谁都是这般模样,仿佛是褪尽了所有喜怒和爱恨,纯粹地让世间的俗人都归了真。

  苏子卿直觉里觉得,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

  至少她不能。

  明明可以靠武力,偏偏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软了。苏子卿分外怀疑李昭仁在军事上真的有真才实能?死在他手上的敌兵,莫不是都是让他的眼神给弄酥了的吧?

  苏子卿还来不及说话,突然就有人来通报,有要事告捷。

  无奈将那些心思抛向一旁,苏子卿又出了门。

  待解决完要事后,却已到了夜幕,苏子卿终于忙完。回了东宫后,就昏昏沉沉地任由抱琴携人给自己梳洗一番,任由她带自己回房。困倦非常的苏子卿,都没发现自己去的是李昭仁住的偏房,而不是自己的正房。

  她精疲力竭之际,只觉得那些侍从在自己面前实在是烦人,将他们都尽数驱逐了出门,然后往床上一躺——

  苏子卿隐隐约约间,好像感觉自己压到了什么东西,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一句“你放肆!”,然后“嘭”的一声,不知是谁,一脚将苏子卿踹下床,直弄得她懵懂非常。

  又累又困的苏子卿不管其他,地上也照样睡!蒙头蜷身,以地为床以屋顶为被,然后两眼一合,转眼就见了周公。

  任床上的人是惊异还是淡然,苏子卿早已鼾声轻软,身陷梦里,不知今夕何夕。

  苏子卿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时竟然是睡在床上的。

  虽然对昨夜的一切迷迷糊糊,但苏子卿却很肯定,自己一定被人踢下了床过。

  一抬眼,就看见李昭仁正坐在榻边翻着书。

  “晨安。”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的苏子卿对着他笑地憨憨,傻气浸满了眼角眉稍。

  “女儿家睡相像你这般难看的当真鲜见。”李昭仁淡淡道。

  这种跟自己半斤对八两的人...也好意思说她?

  苏子卿心里腹诽,偏偏脸上还要撑着,装作不在意地自榻上爬起。

  苏子卿转转眼珠,脸上又开始冒坏:“以李将军这些年的境况和遭遇来看,你应该很难接触女人吧?那你是从何处看见了别的女子的睡相?”

  见李昭仁语愕,有些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反应皆表现出了不尽的无措和尴尬。苏子卿一看他反应就知道了,有么这是个雏儿,要么这是个冰洁傲然之士。于是拍拍李昭仁肩头坏笑道:“难道你看的是那些军女支的?”

  李昭仁沉默半晌,最后恼怒道:“随你怎么想!你要拿自己跟那些低贱的军女支来比,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啧啧啧,”苏子卿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在我看来,这世间可没有什么高贵和低贱的区别,有的只是命好跟命苦的区别。不说那些军女支,就说其余那些风尘女子,上等红楼画舫的也好,下等勾栏娼寮里的也好,有几个是当真天性淫﹒荡自甘堕落的?若是所有女子都像我这样生来就锦衣玉食无人敢欺,谁还会愿意去干这种暗无天日的营生?”

  李昭仁支着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地,一会儿又正面看她,似乎是有些若有所思。

  “不过人倒是可以分成三等。”苏子卿笑着起身披衣,捋发自胸前:“一种是卑劣;一种是崇高;一种,则是平庸。这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东西,到底属于哪一种人,就完全取决于你了。”

  李昭仁沉默了晌,问道:“倒是有些道理,谁告诉你的这些?”

  “我自己参悟的。”苏子卿笑嘻嘻道:“早看出你是老实孩子了,只消三言两语你就让我给唬着了!”

  看李昭仁又沉默,苏子卿站起来道:“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的话,你也别信,听一半就行了。”

  苏子卿转身走至门前,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李昭仁一眼:“有时候圣人说的话也别全信,他说君子在吃食上食物不够精细绝不吃,难道我们都要学着他那个臭毛病?”

  说着,便离去,上那个每日必去的悲催的朝了。

  .........

  苏子卿这人向来不思进取,在朝中虽然无臭名无劣迹,却也没什么作为,属于混吃等死的那一类。她也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求,只盼将来继承皇位后,大晏莫被别国骚扰侵略,自己只负责让国内的百姓们日子不要太难过。百年之后,不留名青史,但也留不下什么骂名。

  苏子卿不是个能干的人,但诸多明君贤臣的典故和佳话,告诉了她,其实一个君王不需要很能干。只要慧眼识珠,能弄清哪些人能干哪些人不能干,哪些人值得提拔哪些人不值得,然后接到每日的奏折时,好处理的简单事件就自行处理了,遇到烂摊子自己没能力解决,就交给那些能干的幕撩或支持自己的能臣,让他们想办法。

  苏子卿就这样偷奸耍滑地过了十几年恣意潇洒的小日子。 

  可苏子卿毕竟是身为皇太女,一点事儿不干却白拿俸禄是不行的,然而苏子卿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有多少,所以小事都不敢劳烦别人,在处理时也要营造出一番忙前忙后的现象。

  不过那些忙碌的样子,也不过是苏子卿在充充样子糊弄朝臣。父皇也看透了,也任由着她不思进取,反正她只要不做昏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由她去了。

  所以苏子卿过的这日子,说忙碌也忙碌,说轻松也轻松。

  今日轮到了苏子卿潇洒的日子,苏子卿坐在花院里一处枫林环绕的石凳上,颇为悠闲地品茶赏枫。

  李昭仁看向苏子卿,见她抿了几口茶后,就转着手里盛着茶水的瓷杯,兀自投入道:“铁色皱皮带老霜,含英咀美入诗肠。”

  见她一脸自命不凡,李昭仁好笑摇头,这苏子卿赏景时动不动就出口吟诗,你吟就吟吧,吟的还尽是些精妙却又鲜为人知的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诗是她自己作的!

  真是...故作风雅时都还带了那么点小心机,等算计起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听说自己父亲跟她斗了近十年,都还没分出个高下,看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像他所见的那种单纯的怂货。

  苏子卿偷偷斜眼瞟了李昭仁一眼,暗自思量着要怎么把那件事跟他说......

  苏子卿这视线一扫,就扫到了李昭仁搭在石桌上的手,枫叶打下的阴影投在他手上...就见那手指硬瘦,五指修长,指尖覆茧。

  “李...李大人,”苏子卿小心地斟酌着,强笑道:“宫中近来有一场宴会,须你我一同前去。”

  “宴会?”他转首。

  “是,不过这宴会是......”

  “那就去吧。”

  ......李昭仁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苏子卿纳闷,不过也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顾忌。唉,刚才预习了那么多遍的台词都白搭了...不过这样,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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