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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妙医


  群山幽幽,厅堂寂寂。

  小师父怜九恭请一行人在莲心苑上座。莲心苑正厅有副朱漆黑字对联,上联是“风随菡萏千年香”,下联对“人与梅花一样清”,横批“净心妙法”。虽非绝对,亦有意趣。后院池中栽莲,而前厅的乱石堆畔梅花正开。娇花吐蕊,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片皑皑似春雪。顾行谦右袖藏伤臂,缓缓踏阶而去,左手轻扶白梅枝,连连称奇:“开得这样晚的梅,莫不是花神?好吉兆!这实在稀奇。慈渡师父原也是个风雅之人。此处实与长安第一的元清观大不相同。”

  另一女弟子从后院迎出,携一莲花铁锄,带笑行礼:“稀客,稀客!我净因观本是山野小观,虽装不下百丈金身,这一点梅香还是容得下的。我们师父也爱那梅树。我剪过几枝插瓶,给师父送去。她倒恼起我来,把书一丢,说我这个小女子读经读得呆了,竟不知一等的梅香树下闻,二等的梅香瓶里闻!”

  汉子远志听了这一等二等的说辞只觉有趣,想一想,皱起浓眉问向旁人:“那三等的梅香何处闻?”

  “那一等二等,竟是我错说了。” 满衣白梅乱,屐印叠苔痕,是慈渡师父已至。她扬眉高声接道,“那富贵堂前,田家桥头,案头小几,哪里的梅都是一样香的。”一对孪生药仆各自捧一白瓷药托,摆放石盅、九针、白酒、丝线和布条等物。慈渡师父施礼寒暄。白梅树下,顾行谦见慈渡竟是这般妙龄女子,掩不住讶异,直至被她搭上右手命脉,心神还在恍惚中。

  慈渡不禁微微一笑:“贵客,且随我来,随我来吧。我方才见你右臂蜷缩而惯使左手,就猜你是顾四先生了。”两人拂去头上落梅,相伴坐回了正厅。其余诸人也不回避,都去看慈渡如何医治这截红肿腐溃的伤臂。伤口长约一尺二,宽约半寸,内里血肉溃烂,肌肤外翻,痛不可耐。

  慈渡揭开石盅盖子,三只蛊虫静卧,漆黑如豆。她牵引三根红丝线,一端缚住蛊虫,另一端一起绑上顾行谦伤臂的中指。蛊虫接连沿红线而上,相继隐入掌心血肉中——不痛不痒。接着,慈渡排出伏羲九针,用白酒浸一浸,右手三指夹持银毫针合长针,直刺其肩髃、曲池、手三里三处穴位,留针片刻即开施铍针剔腐之术。她手下行刃如剪水裁冰,细细切腐割肉,去瘀求新,再拿丝线缝合,敷上捣烂的鲜草药,最后用白布条层层缠缚好才罢了。

  而顾行谦惟有点点痒痛如蚁行虫啮而已,便道:“师父,多谢。”略加思量,禁不住追问,“我见师父左右不过双十之年,何以遁入空门,从了道家?”

  “你我有缘,并不避讳与大家谈这些。我俗家名字叫阮小筠,父母早逝,自幼体弱,无依无靠,幸被这净因观的金婆婆收养。我先从金婆婆修行,后投梁丘门下习得了一点医术。顾四先生,你伤势甚重,须得好好休养。如不嫌弃,就请先生与朋友留住我们观里的镜清台处吧。”

  这一日夜深,江阔云低。一轮皎皎孤月沉在千里珍珠江中,渡头沙鸥飞爪击碎月影。月色苍茫,江水东流去。长风阵阵,拂过群山万壑,林涛涌如怒海、啸若黑兽。白露点点,清清冷冷。九条登天栈道满缀红灯笼,交错蛇行,直上云端。云霭微茫,幻化无定。风动点点红光,光透云气而出,如一只只奇谲的血眼。在神农园,药圃里风露催送清香,春虫迸鸣。一列黄灯笼飞去,灯影乱晃,数十弟子巡视而过。

  歌乐之声幽幽渺渺,不知从何而起,传进了净因观山上的一处药阁。

  阮小筠盘腿坐在角落里一只黄旧的蒲团上,独对小几上的一盏油灯已久。一灯光满雪室,案几堆卷成山。歌乐萦回如一缕芳魂,阮小筠暂把手中笔搁下,闭目侧耳而听,两弯密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嘴角泛笑。犹自出神间,忽有一只飞蛾扑灯,烧出噼啪两声脆响,焦枯成灰,叫她睁开眼来。她便疲倦地伸一伸腰,单手扶额,把面前已成的半卷《济世药录·二十一》再从头翻阅。一页一页,灯暗眼乏,触目尽是“四气五味”、“升降归经”,只是些寻常药物,始终不可得“鹿衔兰”的记载。  

  “师父,夜色已这般深了,您早些歇息吧。”怜九拜见,又从药阁收拾出好些杂物,抱起一轴画刚欲丢去药炉的火中,就被阮小筠叫住。两人展开画卷,不过三尺长,画中蹲踞着几方嶙峋怪石,无跋无款。纸上青霉点点。阮小筠抚过怪石,若有所思。怜九瞧瞧画,又瞧瞧慈渡,道:“师父看看,纸张受了潮,生了霉,想必是哪年哪月,扬州哪个画师的戏作。留着何用?只怕还沾了病气呢!” 

  “容我一试。”阮小筠收回指尖,就着砚中新墨,间或换笔,浓淡并施,便见画上几竿劲竹破石而生。湘妃洒泪,竹上生斑。纸上所生的青霉,化作湘妃竹上的斑点。怜九甚喜,拍手叫好。画罢石中竹,阮小筠搁笔,再三揣摩画境,终扶额叹道:“石本无情,画师落笔却有情。胸中块垒,见诸笔端。其气势所蓄处,莫不如神龙俯首。我这两下子,真是班门弄斧。非但不是锦上添花,反成蛇足了。这真是,留着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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