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风月琵琶录 > 21.狐惑

21.狐惑


  “小少爷,这风月场所可不是你该来的。”说罢,那艳妆老女的两片血唇就吧嗒吧嗒地吸起了一支象牙烟嘴、竹节杆子、黄铜烟锅的细细长长的烟杆,上头所挂的一只秋香色团寿喜蝠烟袋直晃得人眼睛疼。

  老女醉心地吸了几口旱烟,在席上挪动膝头坐得更近一点,咧开血口呼出道道青雾,在烟雾缭绕中整一整樱红的衣襟内衬与烟紫的色打卦下摆,拿烟杆指一指眼前的明秀,又调笑道:“小少爷,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就不无桃色,特到我绣鸾屋来寻欢作乐呀。”

  “容姨,您误会了。我不是……不是来干那事儿的。我……我想……”明秀已是满脸绯红,气噎难言,甚至不敢直视那老鸨子,两眼转而望向客室小几上的一瓶早樱,犹犹豫豫地说明来意,“我想打听一个人,她叫妆姬……”

  “妆姬?”容姨脸色一凛,“我们这里没有叫妆姬的女子。您哪,怕是来错了地儿,问错了人儿。”见明秀貌似落寞,她又故作娇态地追加几句:“小少爷,那妆姬可是您心尖儿上的妙人?您且听我一言,曾有和歌唱道:‘野雉深山里,尾垂与地连。漫漫秋夜冷,只恐又独眠。’妆姬虽不可得,您却也不必独眠。我绣鸾屋有的是美人,或擅歌舞,或通音律,就是大周诗书也可论之一二。您给看看,要不要叫几个来助兴?”

  “容姨……我……”

  正当明秀自觉难堪无比、抬手搔起泛红发热的右耳时,藏于发际的人面蛾悄悄发声道:“明秀,你来回她:‘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明秀便依言而行,吟出这首和歌,以表相思之深远。他瞒着老父与华叔来绣鸾屋,并未携带多少银钱,实在看不起歌舞。

  容姨年届五十,久经风霜,早已看淡红尘,不再往风月场里寻真情,此时为这少年的吟唱所动,竟停下了吸烟的手,笑道:“小少爷,您可真有意思,不爱人间红颜,偏爱黄泉枯骨!”

  “黄泉枯骨?”明秀似有所悟,连忙离席欠身一拜,“容姨,请说。”

  “您是情痴、情种、情中至情。我不知道您是从何而得知十年前、我绣鸾屋花魁的芳名。是道听途说,还是戏子文人在瞎编排?妆姬若是再世,得一位您这样的知己,她便死得不冤!”

  一片琉璃瓦坠至庭院,金影落地,噼啪粉碎。容姨闻声而起,蹙起翠眉骂道:“又是谁!昼夜乱掷瓦石,搅得人不得安生!”背后拉门一开,一个小婢报道:“容姨,北面青屋的一位大人晕倒了,姐妹们请您过去看呢。”

  容姨左手敛起色打卦下摆,右手整一整兵库髻,侧身朝明秀稍一颔首,道:“小少爷,我去去就来。”

  人面蛾又嘤嘤发话。明秀赶紧回道:“在下粗通医理,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说罢便跟在容姨后头,穿过走廊,去了北面青屋。

  他们离青屋尚有五六丈远,就已闻得女子喧哗之声。两页黑漆拉门洞开,一个身着鼠灰吴服、貌若六十的男子正仰面倒地,面色青白如纸,两道浓眉打结,双目紧闭,鼻翼猛烈扇动,嘴唇抿作一道直线。五六位歌舞妓将他团团围定,个个花容失色,衣香鬓影之中,广袖如招彩云。

  明秀往他水沟穴上掐一掐,掐醒了人,再递去一盏茶。

  “这是怎的了?”

  “容姨……”一位名叫阿秀的舞妓迎出。她头梳水车髻,手捧一柄金底白椿黑骨舞扇,身着一袭流水菖蒲纹石青色引裾振袖,细细说道:

  “这位大人是个老学究呢。他为人素来刚直,常与我们吟诗作乐。方才,空中传来一个童声,叫道:‘老古板,你平日自诩文才八斗,而我狐仙却知你实则寡才少德!’老先生冷哼一声,并不怕这狐鬼,应道:‘何来孽狐在此撒野?’狐鬼又道:‘我狐仙平生最厌尔等酸腐文人。我天生一副慧眼,最能辨人识才。但凡文士所居之处,必有文采光芒透射而出。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彩光,自百窍而出,其状缥缈缤纷,烂如锦绣。学如郑、孔,文如屈、宋、班、马者,光彩上可冲霄汉,与星月争辉;次者数丈,再次者数尺;以此类推,极下者亦萤萤如一灯照映户牖。’”

  “这狐鬼倒是诙谐有趣。”明秀插了一嘴。

  “老先生便问它:‘我读书一生,光芒几许?’狐鬼笑道:‘我见你胸中有高头讲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为黑烟,笼罩在此屋之上,不曾见有半点光芒!’老先生便气倒了……”

  容姨脸色一变:“不好,我绣鸾屋竟有狐鬼作乱。阿秀,你可曾看真了、听真了?”

  阿秀犹疑道:“惟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怕是哪个顽皮鬼搞得一出好戏呢。”其余诸人皆点头附和她。

  明秀避过耳目,悄自问向人面蛾:“妆姬姑姑,当真有狐鬼么?”

  人面蛾不语。

  而容姨对婢女叫道:“还不快去请元禄寺的僧侣来!”


  (https://www.daowx.cc/bqge192469/9739829.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