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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顾江城也住在明阳山上。方雨一直都记得,说起来临出国前还去过一次。只是在他开车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把车停在车库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有送她回家。

  左右对称的欧式建筑,红砖筑的外墙,四四方方的木棱窗户,坐落在紫荆关路上的别墅掩映在成排的雪松后,显得格外静谧。走上石砌的台阶上依稀能见凋零了的藤蔓,方柱上方挂了一盏吊灯,映照地面几片落叶稀疏,颇有几分诗意的美好。

  顾江城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兀自脱下外套,扔在沙发背上。方雨犹犹豫豫站在门口,嗅到了木质的幽香,混杂了衣物洗涤过后的干净味道。

  四五十年代德国人建的房子,房间也不算太大,内部结构其实并不繁复,一进门便能看到整个大厅,盘旋的木制楼梯通往二楼卧室。地板是真正的红木,稳稳当当地刷了厚重的红漆,老式的墙围连接雪白的墙壁,对应窗外高大的白桦。时间虽老,保护得倒是格外的好,细细看去连墙上的白漆都不曾剥落。只是地板高,天花板也高,人走在地板上咚咚回音,也算是老房子独有的一番风格。

  方雨想起头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年前的事情,那时国内还不如现在这般奢华,可是明阳山上这片别墅便已经相当出名了。像这样的老房子其实是买不到的,说是当年国家分配给军政要人的福利,不知现在是不是转为私人所有。

  方雨半天不说话,顾江城转过头去,便看见她衣裙单薄地在门口哆嗦,踮着脚尖,只露出雪白玲珑的脚踝,仿佛在红木地板上绽放出来的白莲。他视线一滞,心想刚才一直抱她进了车子,倒是没有发觉她的鞋子掉了,半晌才叹息道:“怎么不进来?”

  方雨赤着脚走进来,问道:“你父母还住在这里吗?”

  “几年前就搬出去了。父亲工作忙,总是往北京跑。所以母亲搬到海南路那边,离亲戚比较近。”

  “那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这里离A大远点了吧。”

  “我无所谓。”

  “哦。”方雨突然想起他有车子,怪不得愿意住在这么“脱俗”的地方。她点点头,四处打量,“这里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

  他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你还记得你来过?”

  “记得。”

  虽然并不算很长的时间,她却记得一清二楚,连同家具的摆设都依稀熟悉。

  顾江城垂了垂眸子,递给她一袭披风,“还冷吗?别感冒。”

  她接过来,却一边摇摇头。别墅里装的水暖气,暖烘烘的,也并不干燥,令人很舒服。低头一看,纯喀什米尔的披风手感舒服,略略带着香水的气息。

  “顾江岚的。” 

  顾江城说完扔下她一个人走上楼梯,方雨反倒偷偷地笑了笑。

  别墅建在山上,从客厅的窗户可以看见窗外几棵高大的白桦,远处展望便是大片大片的海湾,月光朦胧下海波粼粼闪烁,卷着细长成线的白色浪花。曾记何时,她也就站在这片窗户前,看窗外桦树簌簌,树皮上沧桑的纹络仿佛一只只眼睛,注视着她和顾江城。

  方雨第一次来顾江城家的时候大抵也是因为跟刘锡吵架。说是“大抵”,是因为她并没有亲自看到。那个时候她都打算出国了,班里再有传言她也装作听不到,借着前一阵子进医院借口,又连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后来听燕子说,有一天刘锡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顾江城在班上发了好大的火,揪着刘锡的领子就要揍他。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赤手空拳地扭打成一团,在启明附中这种制度严格的学校里十年见不到一次。班主任吓得像个刚毕业的小女生一样惊叫吆喝,两个体育老师一起上前把二人架开,一起送到了校长办公室里训了大半天。

  方雨当初听了还在担心,刘锡在高中的时候是风靡学校的篮球队员,顾江城却一直是那种性子沉默的尖子生,动起手来肯定会吃亏。不过现在看起来那时的担忧大概是多虑了。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班主任比以前更加讨厌她,等她回学校以后连正眼都不给她。 

  过了几天,顾江城也来上学了,嘴唇边果真有点淤青。那天放学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在沿海的栈道上,车站离自己好像那么远,永远走不到,转过弯,便看见前面的顾江城。夕阳的余晖如絮伸展,燃烧着半边天际,眉睫之前便是瑰丽舒卷的天空。顾江城走在她前面,不紧不慢,总是保持着几米的距离,消瘦而孤独的身影在晚霞里拉得长长的,好像在极尽全力地延伸向她。而她沉默地看着他的影子,谨小慎微地走在他的身后,不肯上前,也不想退后,在旁人看起来却好像是她与他的影子一路相伴。

  她和他都要搭二十六路公车。这她是知道的。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在班上点名,要同学说家里地址以做记录。所有人都说某某路、某某单元、某某号,只有顾江城说:紫荆关路二十一号。紫色的紫,负荆请罪的荆。老师抬头笑了笑,问:单元呢?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说:没有单元号。整栋房子都是我家。那个时候,他说的概念她还不懂,还特别跟爸爸要了地图去看有没有那条街,便知道他原来跟她顺路,可是一直没怎么见他搭公交车。

  只是那一次,他和她一直走到了车站,上了公车有点挤。方雨自小就习惯了,所以跟众多人在公车里同病相怜、摇摇摆摆。顾江城看似不习惯,皱着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她的车站到了,正打算挤下车子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她惊讶地“哎”了一声,再尝试抽回手,他却一直不肯放开。这样相峙了一阵子,车门在她跟前关闭。

  那个时候是初冬,天气寒冷,他背了两个书包,下了车子还拉着她一直走了三十分钟才走上山去。他说父母都在出差,所以家里没有人,然后就问她:喝黑芝麻糊吧!

  方雨很不好意思,说:好。

  他进去厨房,把水烧好,出来便看见她站在窗前掉眼泪。其实说掉眼泪都是夸张,她只是垂着眼睛,湿润的睫毛一闪一闪地颤动,像个惶然无措的孩子。她转过头来,他便抱住了她。她眼睛里泪水渐渐地淹没了墨玉一样的眼瞳,然后溢了出来,打湿了她细腻的双颊,滚落在嫣红的嘴唇上,娇艳的绯红,微微地颤抖,好像粘了晶莹露水的莲花瓣。

  锅子里的水开了,沸了出来。他这才恍然惊醒,走进厨房呆呆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水面,手里拿着的木勺都在颤抖。半晌,他才想起要把黑芝麻糊粉放到锅里去,然后搅拌均匀,把火放小了一点,走出厨房,她已经走了。

  窗前明净如初,连空气都不曾流动,她从来到去短暂得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此的方雨站在窗前,犹如当初的自己,也是在同一个地点,看着同样的景色,凋零的白桦树,眨着眼睛,尖锐地看透了她自欺欺人的本质。方雨微微地畏怯,下意识地回头,顾江城就站在楼梯的底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沉寂的夜,他笔直而遥远地站在那里,仿佛融入了黑色的背景里去。这个让她窒息的男子,有着世界上最为神秘英俊的气质,在黯淡的光芒下,好似黑白电影里的画面定格,每一个神韵都冷峻地让人心折。

  “你去哪里了?”

  她打破沉默,他却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来。窗前有一张高脚桌,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对她说:“坐下。”

  方雨乖乖坐在桌边的高脚椅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桌面上的纱布,药水,突然想起在酒吧里的一幕,刚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却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便。

  “刚才摔倒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踩到?”

  方雨鼻子一酸,怕会掉眼泪,急急忙忙地摇头。

  “别跟我逞能。刚才那么多人...... ”

  “真的没有。你来得很及时。”

  顾江城瞥了她一眼,然后半跪在地板上,握住她雪白的脚腕,看见她脚底被粗糙的地面划出了几道细细、略带血痕的口子,脸色顿时有点难看。方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腿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他却霸道得很,拉着不放,然后拿出粘了碘酒的棉花棒轻轻地擦拭。伤口不大,却细细地、针扎似地疼。她 “嘶”地抽了一口气,咬着嘴唇,双手撑在椅子上地往后缩。

  他叹息道:“怎么不跟我说你的鞋子掉了?”

  “你刚才那么风风火火的,好像还在生我的气。我哪敢说。”她看着他的动作,小脸皱成一团地抱怨,忽然发现他手背关节上累累的瘀肿,还有好几处撞破了皮,露出血肉,顿时说道:“你的手...... ”

  他帮她处理好脚上的伤口,便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给自己擦药。他伤得是右手,左手不太方面,她伸过手去从他手里把棉花棒夺过来替他擦药。他抬起眼来视线与她的相交,又沉默地垂下去,却终究没有缩回手,皱着眉任她摆布。他修长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上,好似两片树叶交叠在一起,脉络温柔地触碰着彼此。

  其实他手上的伤要更加厉害,伤在关节,皮肉最薄的地方,涂抹上碘酒肯定是钻心的疼。她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突然就笑出声来。

  他扬了扬眉毛,“笑什么?”

  方雨咬了咬嘴唇,忍俊不禁地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品学兼优的乖宝宝来着,谁知道你也会打架。你说刘锡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你了,不然怎么你每次打架总是赶上他呢?”

  顾江城也低低地笑了笑,然后抬起眼睛来,笔直地注视着她,说道:“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嗯?”

  “他诋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为自己辩驳?方雨,你平日在我面前的伶牙俐齿都上哪里去了?”

  “或许我只是不屑与他一般见识。”

  “是吗?方雨,别对我撒谎。”他冷冷地驳回,“你若是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为什么不说出来?却还要硬是要装的不介意,笑脸迎人。你以为这样是礼貌吗?不是,是虚伪。因为真实的你软弱不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竭尽所能地保护那幅骄傲的面具......”

  方雨的笑容缓慢地煺去了色泽,一声不吭地放下他的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却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脱。他的动作突然,碰到了手边的碘酒瓶,只听玻璃瓶“啪”地倒在桌上,棕黑色的液体泼洒出来,顺着木质的纹络向四方流淌出去。方雨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好像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被捅了一个洞,血液里掺杂了苦涩的东西,顺着盘结的纹络无法抑制地流逝。

  顾江城偏过头去,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方雨,你的心关得那么紧,丝毫不让他人介入。我本来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可是你却总是在我眼前出现,一次又一次让我进退两难。你到底在想什么......”

  方雨突然地抬起头来,说:“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愣了愣。

  “我在想......”她一字一句地说,“顾江城,我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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