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把B&er签字过后，快递出去，然后去颐信辞职，Anna并不惊讶。她本是B&G总部过来的，如此内部调动的消息，她恐怕也早就知道了。
方雨把消息正式说出来的时候，Anna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走出这里的。”Anna这几个月正在突击中文，说得不太流畅，而且意思也有点生硬，她便转为英文说到：“你是个灵活且能干的女人，我在你身上找到很多我的资质，我知道将来你会很成功。”
成功是个很模糊的词，没有衡量的标准。
突然便想起来以前读过亦舒的书：成功当然有所得，可是付出的代价，只有当事人知道，不足为外人道。
这样想起来，便略略地茫然。方雨想，也许自己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唯一不能想的，便是顾江城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而自己要远远地离开，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也许已经是另外一番容颜。
最后一天下班，同事们一起去为她送行。市中心的酒吧里，方雨一群人笑笑闹闹，一直喝到凌晨，最后一个个离去。与胡蕊道别的时候，她倒是有些难过。其实从方雨一进颐信，她和胡蕊之间便没有什么私下的关系，公事上也总有点剑拔弩张。李定衍的前妻过来闹，方雨还一直怀疑是胡蕊在底下做了什么动作，后来打探到是方易新做的，才对胡蕊突然间有了另一番打量。
临别的时候，胡蕊终于说：“方雨，我一开始的确不喜欢你。在外头工作了一阵时间，看人爬到什么样的位子，大都是靠表面，关系，学历，资历，都是浮躁的东西。国内不少人都是从国外回来的，自称名校毕业，镀了那么一层金便真的觉得自己金光闪闪了。不过后来看你还真的一步步地爬，才觉得你和我有点像。我是没你机会好，没能出国，也没能上好学校，不过不得不说，你那些光环也不是骗来的。将来如何，你自己把握好，别再让人欺负，不然我脸上也没面子。”
方雨真正的朋友不多，像胡蕊这样的更少。临走之前，方雨为她写了满满当当的推荐信，虽然自己可能身份不够高，但是心意总是到了的。后来不久便听说，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到工程师的职位。
跟顾江城分手不到两个星期，方雨就飞去美国了。
临走的那天，凝儿，燕子都去送她。硕大的机场里，三个女子面对面地坐在大厅里喝咖啡。
其实方雨从回国，到再次离去不到两年的时间，感觉闭上眼睛还能看见自己回国时候的样子，在颐信遇见了凝儿，去机场接燕子的情景。她们三个人谈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例如中考前，学校组织了足足十次模拟考试，她们各自在家复习，大概都下足了气势要考得最好，每次考试出来之后都一直说自己考得不好，等到成绩下来之后才假装谦虚地说：“运气，运气，没怎么复习呢。”其实压根不肯提起自己半夜喝着咖啡，为了复习温书每天只睡几个小时。
以前小时候别的那点小心思，现在成年之后坦白说出来，其实还很好笑。
说着说着，难免提到了顾江城。
燕子对着方雨说：“他这么好的男人，又那么爱你，大概也只有你会跟他分手，不知道你是傻呢还是狠心。”
凝儿复杂地瞥了一眼方雨，“或许他不应该爱上你。分手，对你，对他都是解脱。”
方雨不知道凝儿这句话说得对不对，只是心里隐隐地不知所措。她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李定衍手下做事的时候，他给她的权力很大，刚开始她表面上装的老练镇定，其实心里惴惴不安，就怕出任何的错。其实天大的决定，做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现在，这样惶然的无措感又突然地回来了。
头顶上的广播在催，方雨收拾了行李，跟凝儿和燕子道别。走到安检处，又跟母亲道别。母亲在那里流眼泪，一个劲地跟自己说要照顾好身体，要好好休息，要经常回来看望一类的话。方雨一一地听着，转眼望去，顾振文也跟自己说了好些保重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顾振文说完了，广播也一直在催，她竟然无法移动脚步，低着头沉默着。顾振文大概看出了什么，无奈地叹息道，“江城他前几天去了日本，估计是不能赶过来送你了。”
方雨这才点点头，尴尬地扯出一抹微笑，“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转身过去走进安检处。以前没怎么觉得，其实去美国的人有很多，狭窄的甬道通向巨大的飞机，许多的人匆匆而来，接踵而至，擦肩而去。她一直跟着人群走，走得缓慢，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走向何方。
后面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说道：“小姐，飞机快要起飞了，你倒是去不去？”
方雨这才尴尬地低着头赔礼道歉。
她走进了机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拉好安全带，一切熟练而麻利。飞机起飞的时候有点气流，所以不稳当，航空小姐面带微笑地跟头等舱的每个客人道歉。方雨从椭圆的窗子里看着下面越来越远的城市，然后是深蓝色的海洋，闪烁着粼粼的金光。她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离开，可是等到眼泪掉在嘴唇上，才蓦然察觉自己唇齿间都是苦涩。
夕阳垂暮的时候，顾江城一个人来到了紫荆路的别墅。钥匙是她寄还给他的，白色的信封外面纤细均匀的小楷写着他在大学的办公室地址，然后写了：顾江城收。信封里其实除了一把钥匙以外，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其实那时候他接手了大哥的生意，已经跟大学辞职了，同事给他邮寄到他临时的住址。市中心摩天大楼里的公寓，从装璜到设施都是一流的，他应酬很晚回来，喝了酒所以脑子里昏昏噩噩，换了拖鞋走进玄关，看到咖啡桌上佣人摆好的信封，四四方方的白色，在夜色里很是扎眼。他本来不打算拆开看，可是低头看见那漂亮的字体，便忘了呼吸。公寓里有一整片的落地窗，他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纸醉金迷的绚丽，手中的钥匙沉甸甸的，他攒起手来，钥匙的锯齿割进手心，生疼。
顾家在地产业有相当大的生意，紫荆路的房子其实很老了，顾母总是劝他随便再挑一栋，可是他就是不肯。这栋别墅是祥和而温暖的，以前是因为他在这里长大，现在是因为有了方雨的影子。
顾江城轻轻地打开锁，只听“嗒”的一声，木门无声地打开。夕阳里的红木地板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一切好似她从来没有离开，连气味都带着点熟悉。他走了进去，别墅里很安静，他把钥匙放在厨房的大理石台上，“叮铃”的响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点渴，打开冰箱看了看。一两个星期没有住人，所以冰箱里也空空荡荡，只有几罐啤酒孤零零地放在里面。顾江城打开一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下，凉得让人战栗。他呛了一下，只觉得疲惫。
他把几个房间都走了走，最后才来到卧室，从门口看着里面的家具。雪白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书柜上的东西一样不缺，书本都放得很规矩。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把他房间原来的摆设都记了下来，临走的时候把她所有的气息全都移走，如今他再看上去，竟然找到不她曾经存留过的任何痕迹。
除了玉兰花的味道。
她喜欢在深夜的时候点蜡烛，带有玉兰花香气的白色蜡烛，装饰着黑色繁复的花纹，她会把手指围在蜡烛外围，看着红色的火焰从指缝之间射出朦胧的光，变成温暖的影子在墙壁上跳跃。他不知道每当这些时候，她都在沉静地想些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她美丽得恍如画卷。她的心关得很紧，很多时候完全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他总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够让他靠近，可是时间来不及，她便已经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是这幽浅的香气，细细地从他记忆深处勾勒出她的笑颜，黑玉一样透澈的双眸在火光里闪烁。
他倚在门边上，看着卧室良久，却不敢走进去。
久久地，喝完了冰凉的啤酒，弯腰将啤酒罐放在地上，再直起身子来翻了翻口袋，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翻开盒盖，看着那颗闪烁着无数光华的钻石戒指。
他去ton订购这枚戒指的时候，工匠在大钻旁边镶嵌了两枚钻石，在指环上加了一圈的碎钻，看起来很璀璨灼目，高贵而华丽。他却要他们把其余的小钻石都去掉，因为她说喜欢简单的式样，来来回回花了好长时间才完工。
如今，却没了用处。
“既然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去送她？”
楼下传来声音，顾江城蓦地转移视线，顾江晞站在楼下看着自己。他扯出一抹笑容，示意他去拿一罐啤酒，等他上楼来。
“江城哥，为什么放她走？你要是喜欢她，就不该让她离开。”
“我们不合适，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你这都是骗人的话，跟其他人说还行，我可不信。”
顾江城这才扯出一抹苍白的苦笑，喑哑地启口，声音都在发颤，“你不懂......”
“不懂什么？”
“就是因为爱她爱得太深，才不得不放手。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而我也终于能从这场绝望的奢望里醒过来......”
说其实没有说完，他便转身关上卧室的门，顺手将手里的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从敞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那样大的一颗钻石，好似闪烁着碎光的星子凌空划出圆弧，然后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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