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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夏夜里的G城,灯火阑珊、车水马龙,是逛街游玩的好地方。

  可怜的我在餐厅吃完晚饭,贪婪地看了几眼街道,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31楼加班去了。

  时延本来是中文系的才子,后来读研究生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转到了设计系。

  前几年文娱部的干事聚会,曾经听时延的舍友老梁说,他像是为了给某人一个惊喜才转系的。

  我厚着脸皮追问那个人是谁,老梁却说,他也不知道。

  于是,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是个迷。

  但不管怎么说,能确认无误的是:姑奶奶我开始在Z大设计系画图纸时,时延师哥还在中文系里谈诗论赋,风花雪月的蹉跎着呢。

  被他批得体无完肤、片甲不留,实在有失我科班出身的颜面啊!

  可是,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看领导的时代。

  时延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在设计系也比我少混了一年,但他毕竟是设计院老总亲自挑选的大区域总监,是执掌我们设计室的主任。

  所以,小兵一个的我只好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自我安慰。然后打开电脑,从头再来。

  我决定速战速决,翻开设计书找了几个样例打通思路后,便开始动手做图了。

  和昨晚灯火通明、人马齐全不同,此时的办公室安静的很。

  时延不在,桃子不在,柳亚不在,所有的同事都不在。

  我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灯光下,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一个开动脑筋的好时候!

  我觉得脑袋呼呼转动,手下啦啦生风,才过了一个小时,屏幕上的那张设计图就已经七七八八地躺在哪儿了。

  我舒心地伸了个懒腰,敞了一口气后,起身到楼道里散步去了。

  才走了一会儿,座机竟然响了。

  “喂,你好。”我喝了一口水,润了嗓子。

  “怎么不接我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很小,却听得出很不高兴。

  我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水,才回道:“啥事,桃子同学?我的手机放包里了,没听见。”

  桃子同学继续小声地着急着:“我现在在火锅店,赶快来救我!”

  我继续不急不慢:“你怎么每回相亲,都要我去救你啊?”

  电话那头,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后,桃子的声音终于大声一点了:“今天真的太吓人了,你快来把我带走,不然我就要被他一家子拖走了!”

  我“咕咚”一声把水咽了下去,也大声起来:“什么?你们相亲,那男的一家子都来了?”

  电话那头愤愤道“就是说啊!”

  我真的觉着桃子可怜了,于是二话不说地考虑文件关了电脑,径直奔向她电话里说的那家火锅店。

  才进门,就认出了最大那张桌子上的桃子。

  此时的她坐在一群陌生人殷切的目光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甚是尴尬。

  我整了整衣裳,径直走到桃子面前,照着桃子布置的戏路,张口就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相亲啊,你奶奶都快不行了,快回去看看!”

  我说完,桃子的演技爆发:“什么?你说什么?奶奶!我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我内心无语,脸上却仍保持着紧张,直到被桃子拖着上了出租车,才鄙视道:“你奶奶都过世了那么多年,每次都拿她出来当挡箭牌,他们能信么?”

  桃子一边用纸巾卸妆,一边若无其事地回我:“管他呢,能脱身就好。再说,让我拿健在的爹妈当挡箭牌,我于心不忍啊。”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在理,谎撒得也还有些良心,便点点头,不再纠缠。

  到楼下下车时,我又嘱咐了桃子一句"下次小心",别的再没说什么。

  桃子拍着我的肩,笑着应了声"谢了啊!"便招呼司机师傅,往她们家方向开去了。

  我看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桃子的那番话又回荡在我耳边。

  我曾经问过桃子,为什么她那么喜欢孔方,却还要不停地去相亲,这样做不是自我矛盾么?

  桃子对这事儿却看得很开,她说,虽然自己真心喜欢孔方,但毕竟两个人的家世和经历差别太大,所以,孔方是不会看上自己的。出于对自己的负责,她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相亲就是找到这条后路的唯一方法。

  我问她为什么不留意下身边的人,以此发展一场浪漫的爱情呢?

  桃子说,她太小心眼儿了,心里住了一个人,别的东西就都留意不过来了。

  我愕然,原本想好的开导词,一下全堵在心里了:其实,我比桃子又强多少呢?

  她起码还有向前迈进的觉悟,可我却连相亲的勇气都没有,整日活在过去的失落里,自己安慰自己。

  有人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重新开启另一段感情。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相相亲,联联谊了,说不定真的这样做了,我和残存的记忆就能一刀两断,彻底决裂了。

  我坚定地鼓励了一下自己,兴致高昂地走上楼梯,才推开门,刚刚的意气风发便被满屋的亮光逼退到阴影里。

  "书恒!你又不关灯!这个月的水电费就在你生活费里扣好了!"

  我一吼,书恒从房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加班么?!"

  我满头雾水:"你怎么知道我要加班?"

  书恒愣了一愣,转身去厨房和厕所的灯时,才支支吾吾地说:"你……不是说最近有个大客户的广告要做么,既然是大客户,哪还有不加班的道理?"

  我习惯了他的巧舌如簧,懒得和他斗嘴,只教训了句:"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便回房收拾了衣服打算冲凉。

  书恒应了句"嗯",啪的一声关上门,又躲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看看梳妆台上的时钟,十点四十五,就知道他又再和他的系友师兄聊天了。

  严格来说,书恒除了是我弟弟,还是我的学弟,从小学还是中学,他就读的都是我顺利毕业的学校,所以不管他服不服,我向来都是趾高气昂地以"长辈"的身份自居。

  后来,他也考上了Z大,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义正词严的告诫我:以后不许以"长辈"自居。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读设计的和他读中文的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我们最多只能算是校友,是平级的关系。

  我默然,当天晚上以户主的身份停了他身上那张维持生计的信用卡副卡。

  他气急败坏,说从小因为我这"书香"的名字,他被默认为"门第"不算,现在又要因为小我几岁处处当"学弟",他觉得男人的尊严在我这个姐姐的女权主义下荡然无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既然姐姐底下无尊严,那你就去哥哥的怀抱里找尊严吧。”

  就这样,书恒在前不久的中文系校友会上,当场认了一个网名为"Time"的系友做义兄。

  我傻了,觉得那个系友太不开眼了,怎么捡了这么个大头娃娃当弟弟。

  但琢磨回来又有些担心,生怕书恒和这位“哥哥”这么亲切是被我刺激后出现恋爱取向紊乱综合症的结果。

  直到有一天,书恒拿着写给义兄在播音系里的妹妹的情书和我讨论遣词造句时,我才明白,我弟弟这个醉翁的意思其实不在义兄这壶酒上。

  为了他初开的情窦,为了他美好的校园恋情,我默许了他主攻未来大舅的策略。

  批准他每晚与未来大舅网聊,任凭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鸡毛蒜皮到柴米油盐也不加制止。

  此时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一点,我突然想起桃子,便转身从包里取了手机打算打个电话问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

  才掏出来,发现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充电,按了开机键后,直接冲凉去了。

  等我一身舒坦地回到房间时,我的手机上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点开列表,看个究竟。

  所幸,除了桃子和老家爸爸妈妈打过两次电话外,剩下的都是时延打的。

  按照经验,自从时延来设计院上班后,他给我打的电话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我懒得回拨过去,便直接退出界面,查看未读短信去了。

  未读短信的框里只有一条留言,时延发来的:“晚上有应酬,等我。”

  我呆呆地盯着这条八点钟发来的信息,心里一下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等我”了。

  一阵冲动,我鬼使神差地回拨了时延的电话。

  或许,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吧。

  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却是用户忙碌的提示音,我的激动一下消沉了下去。

  从耳边取下电话,我平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才迟疑地挂断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方才还在意气风发,现在却被这两个普通的文字动摇了决心。

  把电话反扣在桌面,我朝自己喊了声"睡觉!",电话铃声却又响了。

  一个带区号的陌生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喂,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时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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