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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碗中酒满


  座中本来是有人的。

  桌上布着的各色菜肴早已凉透,却一筷都未曾动过,唯一的一坛酒也被座中那人饮尽,只留下阵阵浓郁的酒香。

  他是个沉默的酒客,像是那些藏着无数过往的江湖人一样,将一口精纯义气酿在酒里,然后饮下,或许醉倒桌上,或许踉跄着行至街头,再或者,去为已故的故人燃四炷香,但他显然与那些人又有些不同。

  男子一身为文人雅士所喜的月白长衫,只是身量庞伟,面目苍拙,手臂也显得尤为粗糙,面色瞧不出明显的喜怒,却一望便叫人胆寒。他面前桌沿放着一只酒盅,酒液已然挂杯却不曾流溢,也没有去喝,只是一直在那儿放着,店小二闲来无事多有注意,粗略算来,已是放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畏他恶颜不敢上前搭话结交,直至此时,目光频频落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布带抒发、素面无脂,却可称得上明眸皓齿、姿态明丽,与店小二说话也算客气,若非她在那酒客桌旁坐下,怕是早有年轻人要上前结交。

  小二适时端上酒坛,附一酒盅,晏伶衣将酒盅捻在手里,有些不悦,小二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神情有变,赶紧谄笑道,“客官原来是请这位豪客喝酒,自己是不喝的,小的眼拙,实在对不住哈。”

  “也不是。”随手将酒盅抛回小二手上,“酒盅太小了,麻烦拿两个碗来。”

  “两个……酒碗?”

  “对,酒碗,你们这儿没有?”

  “有是有,就是……客官您确定要碗?”

  “当然。”晏伶衣看着他微笑,“我喝酒喜欢用碗。”

  此言一出,中厅一片叫好,称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不过大都是借以吸引她侧目,晏伶衣仰面一笑,也不顾菜品早已冰凉,捉了双筷子便吃。

  同座的酒客见她动筷,稍稍犹豫片刻,也开始进食,吃相与其外貌大相径庭,竟是比晏伶衣还要斯文几分。

  同为酒客,本来正喧闹至极,此时再见两人奇异的搭配,不由放下话头,端杯酒慢慢观察,或看男子苍拙之态,或赏晏伶衣绝妙之姿,不一而足,各自尽兴。

  “兴许那人是位嵚崎磊落的高人,不然看那丫头柔柔弱弱的,怎么会和他相熟。”相邻不远处,杜焦接过一杯清茶慢慢饮者,似是在与同行之人闲谈,“嘶,那丫头似乎也有点眼熟?”

  “杜哥,你是不是起心思了?”

  “胡闹。”杜焦瞪他一眼,抬手佯作要打,后者灵巧的缩过身体,自然而然的偏向晏伶衣那侧,“待会去看看马喂饱了没。”然后侧耳倾听。

  长衫男子的脸似乎偏了偏,但幅度不大,除了晏伶衣再无人注意。

  “无所谓。”

  男子默了一瞬,敛了阻拦的心思,转而问道,“身上血腥气太重,你杀人了?”

  “没有,路上发现几具尸体,大概是那时候沾了点味儿。”

  “待会睡前洗个澡,姑娘家身上不要沾血腥气。”

  “知道了。”

  男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倒了两碗酒,晏伶衣见状赶紧接过与他碰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喝酒还是没轻没重,你一个小姑娘。”

  “要你管,而且这酒还是你给我倒得,我不喝你不又得数落我了。”

  晏伶衣说完就见那男子面色一寒,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攀至顶峰,厅中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怎么,想打我啊。”晏伶衣壮着胆子瞪眼,“来啊来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好意思么。”

  男子怔了一瞬,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和,“混账丫头,还敢和二叔顶嘴了。”

  这男子便是晏伶衣在晏家的亲族二叔,晏回。

  “我已经长大了嘛,胆子肯定会大那么一丢丢。”晏伶衣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倒是二叔你怎么会来这里,刚才要不是看到你在客栈门前灯笼上留的记号,我差点就错过了。”

  “你若是看不见,也就不用叫我二叔了。”

  “二叔还是这般心冷啊,当初也不替我说两句好话,说不准现在你还能听我诵书。”

  “你若是愿意,现在诵读也不晚,我正好拿了一本。”

  晏伶衣向下缩了缩身体,“还是算了,拿给我看还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读可不行,我脸皮很薄的。”

  “嘁,厚颜无耻陈伶衣。”

  “为老不尊陈经云。”她毫不客气的回讥过去。

  两人互相瞪眼,又同时将头转向一侧,伸出手去轻轻揉捏,显然是有些酸涩。

  “年纪大了,瞪不过你了。”晏回自然而然的认输,显得极有气度。

  “你早就瞪不过了。”

  “嘁,不和你这臭丫头贫嘴,说正事。”晏回神情一肃,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册推给她,“你二婶送你的,收好便是,来和我说说路上的几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晏伶衣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很是奇异,“是枯叶蛊无疑,但下蛊手法很稚嫩,把人杀了之后硬塞进去的,不像是百越人所为。”

  “但除了百越人就没人会用这种蛊了,而且就算在百越,也只有少数大蛊师才养这种蛊。”晏回补充。

  “没错,另外,我看了死者的伤口,很眼熟,应该是奚人擅用的弯刀所谓,势大力沉,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可能是奚人骑兵。”

  “这又说不通了,渔阳是大夏腹地,奚人骑兵能过来,会不被发现?”

  “所以我也在犹豫,又怕被人发现倪端,就把尸身用化骨水给消了。”

  晏回揉了揉下巴,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是江湖人所为?别看沧梧镇小,最近江湖上不少好手都聚集在这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家主让我过来,大半是这个意思。”

  说到此处,晏伶衣别过脸淡淡而笑,面对着的,正是杜焦。

  杜焦脸上一片尴尬,“姑娘……有什么事吗?”

  “汉中龙门镖局,杜焦?”

  杜焦未曾料到对方会一眼看破自己的身份,心中惊讶之时,不忘恭敬的一拱手,“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对方方才说话时有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没有张扬的意思,是敌是友虽不可知,但目前不至于动手。

  “我姓晏,排行老二。”晏回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

  杜焦得知后,神情更为肃然,“竟然是云里听风晏先生,晚辈失敬了!”

  “江湖诨号没甚的意思,不提也罢。”晏回无所谓的摆手,起身坐到杜焦对面,“说两句?”见杜焦为难,晏回补充道,“你们可以走晏家的商路,我给你们名牌。”

  杜焦惊喜不已,纳头便拜,晏回也不阻拦,接过晏伶衣递来的酒碗就饮,“你们常年走镖,见得人多,给我说道说道,沧梧镇都来了那几方人。”

  听对方语气还好,又念及杜焦为人便是如此,同座几名镖师脸色稍缓,见杜焦并无阻拦之意,便掰着手指数着,“就我知道的,奔雷手程野,双掌开碑李文生,血书生齐放还有……”

  “说些大人物,这些人我无心理会。”

  “大人物?我想想,好像蜀中唐门也来人了,还有……还有凌云派也有弟子过来,听说点苍派也有人。”

  “点苍派?”晏回想了想,回头问道,“丫头,你那个姘头不是点苍派的吗,明天让他打听打听,点苍派来的是谁。”

  姘头?晏伶衣一听险些气急,酒也未及时续上。

  杯中酒不满,晏回也颇为不满,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这丫头一出了门就不顾家里了,二叔让你帮这么个小忙你都不肯,还要办大事,办什么大事?”

  晏伶衣看着晏回,心中怒火中烧,“你,你你你!我不理你了!告辞!”

  “嘁,臭丫头,又该挨揍了,还不快给二叔倒酒。”

  “撑死你算了。”晏伶衣哼哼唧唧,但还是替他倒满了酒,“还有啊,我们只是顺路,连朋友都算不上,才不是姘头。”

  “那就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了,嗯,倒也还不错。”

  杜焦看的瞠目结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敢为这位可是……”

  “晏家这一代可不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儿么。”

  杜焦诧然“呀”了一声。

  “被赶出家门了?”晏回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被赶出的是晏家,又不是我晏回家,我认她这个侄女,这就够了,好了,现在那丫头走了,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已这么说了,杜焦只有苦笑,“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晏回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找东昆仑的事先缓一缓,在沧梧呆几天,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走。”

  “为什么?”晏伶衣犹不服气,“那我偏要走呢。”

  晏回也不回答,只是饮酒。他看着晏伶衣长大,自然知晓晏伶衣的脾气,嘴上说着要走,但实际一定会选择最有利的方式。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时光晏伶衣便败下阵来,“所以,这么多人来沧梧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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