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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满眼疼痛


  如今局势翻转,任人宰割,能败在这等手段智慧女子手上荀子墨也没什么好屈的,只嘲弄道:“你就这么恨我,非要杀了我?”

  杜丽娘笑着拂了拂他先前拍过的肩臂,似是比他还介意自己靠过。容色娇媚,轻轻在他耳畔吐了口气,芳香如兰,她双手按着他肩,凑近他低声说了句话,话罢她微仰着头,笑得狂妄而绝望。

  荀子墨眸光大骇,不可置信的颤抖着双唇,脸色瞬间惨白。她说了什么,她说“朝花笺,溪石改,梨花砚雨潇潇,琉璃素香柔树,惊雀,哪闻伊人故。”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荀子墨直觉反问,要想抓住女子问个清楚,女子稍稍退开些,无辜问道:“我是谁?你不是知道我是谁!”

  荀子墨已然被杜丽娘弄晕,脑中思绪混沌,理不出个头绪来,“不,你不是杜丽娘,你究竟是谁?这句话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骤然愠怒运功猛冲穴道,头如炸裂般疼痛。往昔被他存封的回忆如碎片残存拼贴,一幕幕似涨潮海水不停在闪回、倒退。

  乾元一百二十二年春,渝州初遇,女子以医病借口纠缠,浅言温笑:公子世无双。

  临秋相送,眉间霜愁,她染目凝笑,只将思念挽心腹,触及他颊鬓:珍重。

  满腹念想临笔拓,除夕相拥泪别诉,她轻轻靠在他怀里,纯真道:世间只得一郎儿,莫负昭华莫负他。他笑叹她傻气,刮了刮她鼻子,有生之年定不相负。

  在昭华的年岁里他遇到了个淡如白水的女子,一颦一笑间皆有了日常烟火气息,那时他想,余生不过如此,足矣。

  既然他们都未负了彼此,又是谁蹉跎了岁月,让年月在指尖流转,转瞬一眼万年?

  那年梨花飞雪,严冬之寒,他抱着她入殓梨树下,像是怕吵醒了她,指尖轻柔虔诚,碎白的雪花夹裹着冰寒之裂,一点点将她覆盖,绯红的嫁衣浓烈似火,燃烧成世间最后一抹颜色。她容貌平淡,却是他一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若要问他是否还记得她音容相貌,不想不念,却早已注入心间,又怎能遗忘?伊人已逝,眼前的这位又是谁,又怎能记得他绾梨白入鬓时为她赋首的诗?

  “看你这样这首诗似乎很是重要,莫非诗中有何含义?”杜丽娘好奇问道,但她眼底一派平静,只有冷淡的嘲笑。

  “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到底是谁?”荀子墨震怒嘶吼,眼底有着浓烈的火焰,直欲要将人烧死。

  “啧啧,瞧你这样子,哪里还有翩翩公子模样,我方才回答你了,只是你不信而已,还是说你希望我是谁,你的老相好,故人?”女子倾身探向荀子墨,言语却是冷漠到了极致,“仇人。”莫了待他有所反应前又揶揄说道:“可惜我什么都不是。”

  荀子墨侧头凝视着她,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般将她盯住,妄图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下窥探出端倪。然而杜丽娘表情太过完美,言词又太过犀利,她若不想说荀子墨又怎能问的出。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挑拨他的情绪,而她确实抓到了他的软肋,这个女子不一般。

  荀子墨唇瓣咧出一抹笑意,眼底正在平息方才的失态,老实说他是太过惊讶才会让她得逞,她的一句话也确然点起了他所有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女子疑虑重重。他承认初听得她话时他惊诧、激动、彷徨,所有的情绪来不及收敛,就那样暴露在她面前,但也只是一瞬,他清醒过来,无论她是谁,她都不会是他心底埋藏的那个人。这天地间没有一个人是她,就是连眉眼间的相似都不可能会成为完完全全的她,那个人早已化作了烟尘,随风而逝。若再见,不,还是不要再见了。所以这些年他连做梦都不敢,深怕梦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你说的对,谁都不可能是她。”他笑的绝望残忍,用笑来掩饰了内心的涩痛。

  杜丽娘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迈出去的步子堪堪又收了回来,不可置信的回望着他,唇齿间细细咀嚼着他那句话的含义,慢慢地她收拢掩藏在宽大袖沿下的指尖,修剪工整的指甲被她狠狠掐进皮肉中,翻搅的血肉模糊她却不觉得痛。她漠然转身,推开掩避的房门,光线穿透树缝,柔和的洒进来,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同时也将她所有表情收敛,妥帖平整了她锐利的眸光。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说出那番话一是为试探,二确实是想刺激他。有时候恨到极致无处发泄,也会像只找不到出口的野兽,嘶鸣叫嚣,挣扎的遍体鳞伤,恨到不能自已,那时她会想些什么,她会想为什么那些伤害了别人的人还可以活的那么逍遥自在,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会像浸了毒药的蜜汁,说时惊天动地过后苍白无力,而一个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才能在害死另一个人后心安理得的继续活下去。只要想到这些,那些日子她常常会夜不能寐,若不酗酒就会枯坐到天明。是的,她得了心病,连望月都没有办法化解她心底的伤,多少个日夜都是他陪着她一起喝酒,喝累了反而更清醒,两人就躺在檐顶上看星星,或者他兴致好时会弹琴助兴,这时就会引得楼中万人围观,连浩浩黄尘外皆为震撼,余音绕梁不绝。那时她就会颇为无奈的摇头,这人哪里是来陪喝酒的,完全是来砸场子的,罢了罢了,她本求安静还是一人待着吧,那个人实在是太过瞩目耀眼,连站在他身边的她都会灼伤眼,而喝在兴头上的他惯常低调惯了,唯有此时才会稍稍露出些欢愉性子,允人窥视感叹,听得那一曲鬼斧神工。真是,酒多误事啊。

  “我今日不杀你,你救过我,算扯平,我不喜欢欠人,下次你若再出现在我面前……”会如何她没有说,意思很明显了。

  她承认所谓试探不过是想看他情绪反应,那些个夜不成寐的日子带走了她多少的不甘,她又哪容他这般自在。她痛,也必定要让别人痛上千分万分。可事实是,他先前的反应确实愉悦到了她,但也仅仅是转瞬即逝,显然这种痛并不清晰,才不足以深刻到让人铭记。杜丽娘是这么理解这句话的。她愤恨,不是为只有自己记得,而是为一个人能薄情寡义至斯触痛了她的情绪。她在内心嘲笑自己,不然呢,她还希望怎样。勉力压下内心的起伏,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她性子已然被世事磨平,似乎也削弱了当日仇恨的棱角,她不气也不恨,那样莽撞的事她不会再做,一切当以大局为先。望月年纪虽比她小上许多,那人却不是一般的沉稳内敛,她虽不及他行事果决,谋略过人,这点稳重还是有的。

  “杜婆娘,我不管你是谁,又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往后我都不想再听你提起,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荀子墨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女子身影越发挺的笔直,背对着他的唇角微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她凌空跃上枝干,再足尖轻点从枝躯上落下,许是内力尚未恢复,强行运功时有着片刻的晕眩,落地时左脚崴了下,她蹙起眉,这脚崴的不浅,忍着疼痛往前走,此刻内心反是波澜平静,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的,无所谓,她已感受不到任何的感觉,她的心是麻木的,这世间已没有她在意的人,自从望月走后她也将这尘世给抛弃了,再没有人能影响她半分,感情都不行。

  荀子墨这话是警告,同时暗含着几分恼羞成怒。因为一个女子,因为一首已化作烟尘的诗,他的内心波澜壮阔,久久不能平复。至于他为何要警告杜丽娘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在害怕,害怕面对心中的魔怔,害怕这些年的忏悔得不到救赎,害怕又是一个十年的自我放逐。

  他承认他被杜丽娘的话影响了,表面上虽勉力维持淡定,可又怎会不怀疑呢?杜丽娘,姓杜,杜又拆解为木和土字,木和土,木和土……他细细琢磨着,反过来又是土和木,土木林,是为林?她是林家的人?那她和林愫又是什么关系,他当年作给林愫的诗她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林愫告诉她的,那他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如此说来她会不会是为林愫报仇来了?可要是为了替林愫报仇,何以要等到现在?

  这个问题他势必要去问清楚唐枫。唐枫,唐门世家,既是用毒高手,同时也是封存尸体的高手,经唐门手尸体可保持完整千年不腐,那时林愫下葬是他请唐枫来封棺的,林愫尸体如何唐枫最是清楚,而他又是亲眼看着林愫咽气的,这件事必需要查清楚。他现在不仅怀疑杜丽娘和林愫的关系,他似乎又抱了一丝期望,期望林愫真的能复活,那十年或许是林家为了救林愫才暂缓了寻他的念头,虽然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连他都救不了林愫这世间还有谁能。有时候年月过的太久,浑浑噩噩的日子过的太久,他甚至会产生错觉,林愫真的已然不在了吗,还是她太恨他所以才会对他开了这个玩笑,让他往后的经年都活在痛苦自责中,走不出这个梦魇。有时候他又宁愿林愫还活着,哪怕是恨他怨他,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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