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喂糖

钟念卿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不一会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感觉一动不动装睡。

        翠微进来坐到床边，怜惜的摸着姑娘的脑袋，轻声道：“姑娘，你父亲是朝廷从五品礼部主事，你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我们大明朝，女子与男子都可入学，六艺、五德、四修、八雅，缺一不可。京城的清芷书院是大明最富盛名的女子皇家学院，是所有官家女儿梦寐以求的，多少豪门世家的女儿从垂髫之年，就开始教导……”她叹了口气，“苦了姑娘了。”

        钟念卿本是装睡，但在翠微姑姑断断续续的低喃中，渐渐就睡着了。

        自那日开始，翠微姑姑便将六艺和八雅列入钟念卿学习的内容。

        钟念卿一想到那晚翠微姑姑说的话，便无法拒绝，又开始了当学生狗的生活。

        清芷书院的入门考试，六艺要能拿三门甲上，那妥妥的进了，要是拿上两门甲上等，其余科目不掉入乙中，也能进。所以翠微姑姑给她设定的课程就是专攻礼、射、书、御。

        礼，由翠微姑姑亲自教。射，买个投壶练。书，买书自学。御，庄子上有一匹拉车的老马，还有个老马夫。至于乐，二牛他娘会吹笛子，最后的数这一科，大家都不会，就算了。

        八雅是选修，翠微姑姑认为这些在精不在多，会就行，更何况药庄里金银花、桃花……能入药的花草茶很多，用现成的材料就行。

        一天五门课，上午学礼、乐、书、御，下午学射。每月初一、十五休息，学习插花、品茗、画画之类的。

        虽然这里的大明允许女子入学，但据她现在了解，并没有女子在朝为官，根据翠微姑姑对自己的教养，女子出门规矩还是很多的，世家中的交际，祭祀、祭祖也主要是男子。

        钟念卿照着这一套学下来，觉得有种回到前世的既视感，适应的还挺快。

        但是，翠微姑姑觉得效果差强人意，不管她再怎么偏袒自家姑娘，也看出钟念卿不是天赋型孩子，但胜在她认真又能坚持，好好教导她家姑娘一定会有出息的。

        本来钱就不多，翠微姑姑去买了各种大家的拓本，还买了好多乐谱，甚至还买了一套画工笔画的工具，打开一看全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毛笔，还有一本入门画册。

        “二牛家旁边住的秦木匠，据说木工活特别好，画画也不错，要不给你安排上，你看这是他画的太师椅，怎么样？”

        钟念卿看着翠微姑姑手里的画，比起画，它更像工程图好吧，旁边还有部件分解，姑姑你是看不见呀，嘴上却道：“挺好，挺好，写实。”

        翠微姑姑捏着钟念卿的小脸，“才看了几日书，姑娘连写实都知道啦，我家姑娘真棒。”

        钟念卿干笑两声，“嗯呐。”心里只能想着翠微姑姑高兴就好。

        钟家是雍州大家，翠微姑姑作为钟家的家生子，可是被钟家正经嫡支赏给当时入京城考学的钟九阖照顾起居的，钟九阖作为一个潜力股，钟家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是钟家家大业大，能去京城的学子没有没有二十，也有十九，所以翠微的学识眼界放在在金陵也是有限。

        以她现在这个水平，考入皇家清芷书院，真是不够看的。

        和往日一样，钟念卿背着箭矢，抱着投壶，去药庄后面一处空旷的平地练习，那处空地周围有个斜坡，从后面看好似山路被截断了，像一处断崖，风景还不错，又安静，是个练习投壶的好地方。

        投壶大多是用青铜做的，这个投壶看着就很旧了，它的右耳还有个缺口，投壶一般用八支箭矢，人与壶隔八矢的距离，这个距离都有七个她那么长了。实在是太远，所以翠微姑姑让她先用四矢的距离练，找找手感。

        可是练了两个多月了，钟念卿是一点长进都没看见，扔十次九次不中，还有一次半道上跌落在地上，她不禁怀疑，难道她真的如此没天赋，可是在前世她好歹也是理科实验班前三啊。

        钟念卿叹了口气，不过一会儿，又缓了过来，继续开始投。

        砰——

        钟念卿揉了揉眼，她好像看见投壶动了一下，可是她刚才投的箭矢，连壶的皮都碰上。

        砰——

        又是一声，投壶又动了，绝对不是她眼花，难道是有虫子爬进去了吧，那太恐怖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钟念卿否了，不行，壶不能扔，这可是钱啊。

        有钱可以挥霍，没钱不能任性。

        这是钟念卿的处世名言，她捡起地上的箭矢，闭上眼一下子把投壶桶倒。

        投壶里却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感觉有些像石头啊，钟念卿走到壶口那头一看，果真是石头。

        抱起投壶一摇，里面还有一个。

        “谁？”钟念卿怒了，拿她逗趣呢，“谁在我的投壶里扔石子？到底是谁？”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钟念卿猛地转身，“给我——”等钟念卿看清来人，便有点怂，气势都短了，“……出来”

        竟是隔壁那个病秧子，他从树后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单薄黑衣，脸色依旧惨白，唇色微微发粉，头发用发带松松扎着，还有些湿。

        不知道为什么，钟念卿脑海里补了一出美人出浴图。

        许家少年将药瓶放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好似是来还药的。

        “等一下。”钟念卿上前几步，本想抓他的胳膊。

        少年真的的一动不动的，钟念卿伸出的手，反而没有理由碰他了，乖乖的站在他身侧。

        拿起地上的药瓶，摇了摇，空了，厚着脸皮道：“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次，你要不报回来？”

        少年听到这话，低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第一次看到有恩人上赶着要恩的吧，眼神冷漠依旧，好似在不屑。

        钟念卿有些尴尬，这种挟恩图报的事情她可是第一次做，“教我投壶吧。”他刚藏的地方离投壶足足有十几个她那么远，竟还能投中，“教我投壶，我给你药，我家药庄药很多。”

        钟念卿看他没反应急道：“真的，你看，你手腕上的伤都没好。”她将他的袖口扒拉了一下，指着他的手腕，“都流血了。”

        许臣不喜欢钟念卿直白的视线，侧身挡住他的手腕。

        钟念卿看他没有拒绝，眉毛一弯，嘴角不自觉的上翘，“那就当你同意啦。等着，我这就回去再给你拿药。”钟念卿撒开腿，就往回跑。

        钟念卿害怕许家那小子不等他，一路跑着，脸被风吹的发疼，回到断崖，许大少爷还没走，喘着气道：“给，这个治发热的，这个是泄火的，这个止血的，还有止痛的，治外伤的。”

        东西太多，钟念卿干脆直接把布包给了少年，“我家庄子里这种药包很多，你带回去吧。”

        许臣抱着布包，略显无措站在原地。

        “哦，还有。”她从衣服兜儿里拿出什么攥在手上，“你低一下头。”

        许臣听了她的话，却半跪在地上，突然嘴边被塞进一颗丸子，一阵清凉在嘴里化开。

        要是那天在院里大骂的小厮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惊得张大嘴巴，他家疯子大少爷竟然会让人近他身前五尺之地。

        “怎么样，这是润喉糖，对嗓子好。”她一个人叨叨了这么久，少年都没开口说话，想到第一次见面，他也没说话，难道许家大少爷是个哑巴，钟念卿实在是没想到，许家的少爷被传成傻子便罢了，竟然还是个哑巴，更加同情他了，“你先吃这个，等我过几日找些制嗓子的药来，等我有钱了给你请大夫，说不定以后能开口说话呢。”

        许臣看到钟念卿小心翼翼的眼神，她以为他是哑巴。

        钟念卿看许臣只是看着她没反应，将一包润喉糖都塞在他手里，“薄荷儿味的，庄子上的小孩都喜欢吃。”

        许臣看她盯着他手里的糖，撕开糖递给钟念卿。

        钟念卿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她倒是不讨厌吃甜的，但也不会主动要，可能因为跟前世家境有关系，家里不富裕，吃不了很多糖啊，巧克力什么的。逢年过节买了，也只是装装排面，就算有剩下。每日限量，只吃一颗，但她记性又不好，往往是吃了一日便忘了，等那些糖都放过期了，也不一定能想起来，所以她的童年并没有吃太多糖，长大了更是不常吃了。

        “谢谢。”钟念卿笑着从少年手里接过糖豆，放在嘴里，薄荷儿的清凉让她忍不住微微眯眼，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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