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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熟人看到香樟树后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李彩玲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跟他告别。看着别人又按照原路返回的背影,李彩玲意识到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只身一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乡村里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条熟悉的路,在原地静止站立的迈不出步子,她心中一瞬间的恐惧甚至快要把她击倒,浑身颤栗的在原地站了会儿,李彩玲终于稳定下自己的心绪向那棵树走过去。

  一级一级的石板往上爬,旁边隔路老远的一栋土房的门口突然传来凶猛的狗吠声,这更让李彩玲心惊肉跳,不禁加快步伐向上,拐过一个弯,视线越过一排废弃好久的土屋,香樟树的全貌终于全部展现在她的面前。李彩玲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慢慢靠近它,它和她心中那两人真的有联系吗?她在心里不停地想象着。

  登上石阶的最后一层,香樟树在她的左手边静静地矗立着,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排刷着白色的土墙的房屋,有个老太太正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看着她。

  旁边房子又再次出现狗吠声,有狗冲了出来,又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下朝她仰着头狂吠着,李彩玲连退几步一动都不敢动的僵持着,过了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向旁边挪动了几步。

  树四周都有围起来的栅栏,仰头望上看还可以看见上面还挂着一个木制的介绍牌,树叶上面可以看见原来挂着的祈福的一串串菱形的纸片,原本红色的颜料已经全部褪掉了,只有边缘还可以看见泛着白的红,树干很粗,树荫的边缘已经快接触到另一侧房屋的屋顶,地上掉落着很多小小的青色的果子。

  李彩玲看那个坐在门口的老太太一直盯着她看,于是绕着狗走了过去,说个实话,她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心里直打鼓。

  “奶奶!您好!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李彩玲怕她听不见,特地大声喊了出来。

  老人家朝她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听不见。李彩玲只好陪笑着退到庭院中间,两边一看,其他门都紧紧的锁着,像是没人的样子。李彩玲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信号只有最短最短的一格,时间已经显示一点多了。

  正当她关上手机时,从老太太背后打开的门里走出一个女人,她的刘海很卷很枯,身材有些微胖,即使是已经快要入夏了,她脸颊两侧还是有那样的“冻疮红”,她一只手将一个褪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盆抵在腰间,从门槛上跨了出来。

  李彩玲连忙像遇上救星一般的迎了上去,听完李彩铃说明自己来历之后,那女人说她是刚嫁过来的,对这里的人也不太清楚,她往最边上一户一指,喏,她用方言说道,你去问田家爷爷,他以前村里办事的,你敲个门就行。

  最边上的屋子是两扇木头门,李彩玲在旁边那女人的注视下敲了敲门,这才发现木头门是半掩着的,门里传出个老头的声音,“谁啊!”

  一个穿着揉的皱巴巴的衬衫的干瘦老头走了出来,他的藏青色西装裤挽到膝盖上方,腰间一大串钥匙随着步子叮叮当当的直响,他双手背在身后,皮肤枯黄,紧绷着脸盯着她。

  “我是来这边问个人的,听说您对这一片很熟……”李彩玲赶紧微微勾着腰说。

  她还没说完,这老头就肯定的一点头,“对!我在村支书那边干了好多年的……”

  老头的嘴里有一股很重很重的烟草的味儿,他的牙齿和他的脸一样枯黄,李彩玲听着对方的话连连点头,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对方的好感,直到老头停止说话后,她才开始向他打听最要紧的事儿。

  “爷爷,这边有没有姓杨的人家啊?”

  “有啊!后面一片儿蛮多都是哦——”老头的胳膊往身后一轮,李彩玲随着他的胳膊看了一圈,又回到眼前来,“那杨育红您认不认识啊?”

  “叫啥?”

  李彩玲用蹩脚的方言又重复了一遍,她不太会说方言,但怕别人听不懂就想不起来了。老头把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头一扬,“你是不是说的杨发新的姑娘?……你不清楚?我记得姓杨的这周边也就这么一家……应该是这家没错,你说他姑娘名字你在这里全部问遍别人都不会有人记得的,我怎么想起来的?……我以前就是做村里人户籍的么,让我想想——那他们早就不在这里住了,搬了好几年了都……”

  “他们什么时候搬的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问的答案,李彩玲急忙追问。

  “啊就是那当年程家孙子掉江里死了之后,他们家就搬城里去了么,”老头用看得见青筋的干瘦的手挠了挠头,又把抠出来的皮屑往地下拍,“那件事他们家孙子也在现场,被吓死了呗。”

  李彩玲只感觉到这段话的人物关系把她弄的云里雾里的,但是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真正触摸到了什么,程宁面无表情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急忙一点一点的想把这件事缕清楚,双手也在空中一点一点的:“也就是说程家的孙子去世的时候,您刚刚说的那个杨发什么?……杨发新女儿杨育红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也在现场?”李彩玲脑海中的那根弦突然通了,一阵颤栗通过她皮肤的表层,“孙子名字是不是叫揭文?”她大叫出声。

  老头却记不清了,他拍着身上没有拍掉的皮屑,“那孩子那个时候还蛮小,就过来过那一次哪记得到名字呢?杨家只生了个杨育红这么一个姑娘,还好姑娘生的是儿子,姑娘离了婚,第一次把孩子带回来就出事了。”

  “程家呢?程家孙子叫什么?”

  “我们全叫他阳子阳子的,全名不记得了……”

  “程……程……程家有几个孩子?” 

  “小阳子是有个姐姐,名字记不到了,当时没怎么出来过。”老头插着腰看着天回忆道。

  “是不是叫程宁!”李彩玲已经忍不住的吼出声了。

  “好像是。反正也是两个字的名字。”

  李彩玲立马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颤抖,随即她发现是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动。老头正好没看到她的异常,他佝着背去屋内拖了两把椅子出来让她坐下说,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这个女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呆呆的。

  “来来来……坐着说……你问他们家干嘛啊?”老头突然想到。

  李彩玲扶着椅背侧着坐下来,她的左腿突然整条腿开始麻,像是有很多蚂蚁在咬她一般,而她的心在胸膛里跳动的厉害,她稳了稳心绪才四两拨千斤的说:“之前认识的熟人,听说老家在这边,我正好过来看看,没想到早就搬走了。”

  “哦,你是认识的他们家的哪个啊?”老头越问还越详细了。

  “我跟他们家孙子蛮熟的,也就是随便提了一句我就顺道过来问问,”李彩玲打住继续被问的势头,她把事情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个……阳子是怎么出事的啊?”

  老头还是愿意做个倾诉者,他对她的好奇随着话匣子的打开又遗忘了,“就是几个小孩在江边玩撒,阳子不晓得哪么就掉下去了,我们这儿人说起这件事就觉得这家家里蛮可怜,程家老头子早就死了,就一个婆婆在家里,她大儿子儿媳妇也蛮早就出的车祸,她就靠这个孙子了的,当时听说孙子一出事她就歪地上了,没两天就去了……”

  老头说的颠三倒四的,李彩玲没完全明白却也听的心惊肉跳,有很多细节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只能追着大方向问下去,“那那个杨发新家的孙子是在现场?”

  “嗯,估计被吓到了的。”

  李彩玲想不到什么要问的了,“那那个程家的女儿呢?”

  “那记不清楚,这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当时不在村里,他们家女儿应该都嫁人了吧。”

  李彩玲又想起程宁那瘦弱的身子来。一下子脑子里没有什么再好提问的,但她知道她还没问出事情的全貌,但这老头多的也就不知道了,“周边还有谁了解这件事的吗?”

  “那都出门了的,这一排没几家还在住的。”老头子敲着膝盖说。

  李彩玲有些遗憾的沉思着,她很快便转过弯来:“那当时在一起江边玩的几个小孩儿还在村里吗?”

  “哦!那强子他们早就去市里打工去了的。”

  “市里我也方便,您有他们电话吗?”李彩玲从凳子上立刻坐直。

  李彩玲用尽所有借口百般哀求,终于让老头子松口同意去找找。他去屋里拿出一小本电话薄把电话找出来给她,他是记得在现场一个孩子的。

  “就我这儿有座机,村里他们都得在我这儿打电话!”老头子还有点得意。

  李彩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记下来,“您确定电话是正确的吧?”她再三的问。

  “是的是的!”老头子把烂本本收好,一边在自己的座机上按起号码来,“要不我给你打一个,你自己跟他说。”

  电话里无声了半天才想起颤巍巍的“嘟”声。李彩玲紧张的双手举着听筒凑在耳边,眼睛无意识的扫着面前的老头子,终于电话通了,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大声的朝电话这头喊着,他周边的环境听起来很嘈杂。

  “喂,爷爷,什么事啊?”

  李彩玲赶紧进行自己介绍,朝着看不见的电话那头点头哈腰,并说自己想要向他问点事情,问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聊聊,那男生显然很忙,满口答应了让她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梦寐以求想知道的事情终于有了重要突破,李彩玲挂上电话一时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情,想到来来回回跑的这几趟,爬上的这么高的山,的确一时是有些百感交集,她将话筒递给老头子。

  “谢谢啊您,您真的帮了我大忙。”李彩玲再三感谢,眼前这个老头子挠着花白的短茬头发,向她摆摆手,“这点儿小事儿么,有什么帮不帮的……打听人我要是知道,那肯定就帮个忙撒你说是不是……”

  李彩玲还没来得及把脑海中这些已知的消息全部缕清楚,她看着眼前的老头子,心里突然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袭击了。从那个商店里的老板娘,到带她上山的熟人,再到这个习惯不停挠着脑袋的爷爷,再到今天自己打听到的这两人的朦胧却又必然的联系……

  这一路上好多的偶然。如果不是踏出这一步,李彩铃都不知道自己会真的站在这里,听着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

  “爷爷,您真的帮了我大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李彩玲握住老人家的一只手,看着老人脸上因为衰老而挤在一起的皱纹,李彩玲自己的心里有种情绪在冲撞着。语言的贫瘠让她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她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自己现在能帮这个老人做点什么,这次下山回去后,之后可能也再也不会再遇见了。

  她摸到自己书包夹层里父母给自己这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可用钱表达自己的谢意会不会太俗了?她拿捏不好一个成熟的礼仪规范,只好一边继续说着谢谢,一边跨出门槛来。

  “那爷爷我就先回去了啊,真的谢谢您——”

  “好好好,注意安全啊,看着点路……”老人家一只手背着,一只手向她摆摆。

  她背对着慢慢走到刚上来那个老奶奶的门口,老奶奶还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的瞧着她,李彩玲最后一次道别似的转过头去,看见那个老头子还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看她走,他的西装裤大了,在他腿上有些空荡荡的,“我走了啊!”李彩玲朝他喊。

  老头子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用刚刚同样的姿势向她摆手。

  李彩玲转过头来走了几步,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在背后靠着自己夹层里一掏,转头快速的飞奔回来,把手里的一张红票子往老头子手里一塞,又掉头往村门口下山的路飞跑。

  “诶!诶……”她听见老人喊他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李彩玲从那棵香樟树旁的石头路跑下去,从口袋里拿出她刚刚画的图。这一段路她几小时前才刚刚走过,这时还隐约的记得。她想趁她还记得路的时候就快一点原路返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三点钟了。

  这时她是真正的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奔跑着,这路她不知叫什么路,万一迷路了她也不知道周边会不会有人家可以让她询问,房屋都是零零星星的坐落在路边,有时候走的很长很远的一段路的路边都只有密密丛丛的土坡或是一棵棵不知名的树。

  恐慌、紧张和因为剧烈奔跑而砰砰直跳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跑了很长一段路只想停下来慢慢走时,周边的空无一人和安静的环境让她止不住的害怕,只好又加快脚步往前跑,脚像不想抬起来似的在地上拖着。

  路边有刚刚她故意弄倒的一堆土堆;拐个弯继续往前一直走,下一个岔路口的左边有一张她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用石头压着……到最后李彩玲用嘴呼着气,嗓子里蒸发了最后一滴水份。

  终于经过了刚开始的那一排房屋,李彩玲最后冲刺的从房子面前经过,伸脚跨上了公路上,脚踏上了硬邦邦的水泥路面上。

  脚下感受到路面的熟悉,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李彩玲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可能是因为害怕了一路,可能就是一种自怜的情绪,或是一种安全感的重新获得,一种为了爱的勇敢,她的眼泪马上充满了整个眼眶,一眨眼就落了下来。她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将眼泪擦干,拦下路边的一个摩托车。

  商店老板娘远远就看到她坐在摩托上过来,看她下了车问她:“怎么样啊?问到没?”

  李彩玲朝她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她门口的椅子上。

  “你还真找到了!看来我这说的话还是很准的,你还吃不吃饭啊?”老板娘乐了,看了眼挂在一边的钟,“正好还有时间来得及赶车!”

  李彩玲坐在她的板凳上正在环顾整个小店子,老板娘看着她侧着身望着马路上,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又默默不说话的呆了一会儿。

  老板娘只得提醒她:“你注意点时间别没赶上车啊。”

  李彩玲终于转过头来了,老板娘这才看见她眼里竟然还有泪水,“诶,你……”老板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彩玲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放在她的柜台上,“谢谢……真的谢谢……”她小声低着头说完,转身便朝那个被砸开的强跑过去,她头也没回,几步跑下土坡沿着车来的方向一路往前跑,直到看不见这个出入口位置。

  她今天一天都像这样,一直的跑啊跑啊,跑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告别了这个村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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