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来自南街的封印
“那不是明姝吗？”赵鸿拉住章唐，用眼色示意迎面走过来的人。
自从三个人不在一起玩之后，赵鸿再也不叫她毛毛，只称呼大名。
其实应该是章唐和明姝更好的，可是现在一直在提到这个名字的人反而是赵鸿，她好像每天都有关于明姝的新闻，总是跟她说：
“明姝好像学习不是很好，一直在他们班里倒数。”
“明姝现在跟颜文她们特别好，那天看到她们在后面的小公园里搭了一个帐篷，下雨在里面玩，她好像总是跟比她小的人一起玩，都不跟咱们这些同龄人一起玩。”
“明姝班里有个男孩子喜欢她，你知道吗？”说到这的时候赵鸿特意放小了音量，还四处看看没有人才趴在她耳边说，“就是那种喜欢。”
她呼出的气息热热的，撒在章唐的耳朵上，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但她什么也没说。
章唐越来越沉默，升了三年级之后，她在班上从来不说话，上课也不会积极的回答问题，她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就是赵鸿，偶尔她下课来找她说话，她就回两句，可是自从上次上厕所的时候听到赵鸿兴高采烈的跟两个班上的女生说：“我会变出一只大炸鸡来！”时，章唐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听完了全程，直到赵鸿走了出来和她面对面对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看着她有些尴尬的表情，章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一起回家。”
章唐憋着没上的厕所走了一路，难受得要死。
从那天开始，赵鸿下课也不来找她了，但每天早上还是来找她上学，晚上一起放学回家，但一路上什么也不说。
偶尔说的几句就只是关于明姝。
明姝小学没有在南街上，吃过那只最撑的炸鸡之后，章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能不能上南街小学，爸爸当时问她想在哪上，她马上说“南街啊！我的朋友都在那上。”
那时候爸爸的表情有些复杂，尽管摸着她的头说好，可章唐总觉得他不是真的在笑。
明姝暑假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搬走了，这院里的房子本来就是她姥姥家的，搬家公司来的那一天章唐一大早还没起就听到爸爸和明爸爸的谈话声。
那时候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明毛毛了，隐隐约约听到明爸爸说他们要搬到西边去。
很远吧。
这个大院已经很大了，每次捉迷藏的时候她都费尽心思不要做那个捉的人，因为实在是太难找了，明毛毛随便藏在一个地方她都要找上一下午，现在明毛毛竟然要搬出这个院子，还要到西边去。
西边就是远方的意思吗。
明毛毛竟然什么都没跟她说过。
明爸爸好像在劝爸爸让她也去实验一小，爸爸有些动摇。
爸爸一直在动摇，他不止一次问过章唐喜欢南街小学吗。
喜欢的。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赵鸿和毛毛都去。”
是因为这样才喜欢的，是因为要保护赵鸿，是因为要毛毛陪着，所以才喜欢。
门口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在睡觉。
“我当然知道实验一小好，可是赞助费太高了。”是爸爸说话的语气，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点鼻音。
“赞助费咬咬牙就交了，孩子的教育最重要。”
“小学而已，没那么严重吧。你们毛毛已经决定去那了吗。”
“怎么不严重，现在小学之间的教育质量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毛毛本来心就野，再没个好老师，管不住她。我都联系好了，那里的李老师是省优秀教师，小唐去了就和毛毛一个班，让他带。”
所以明毛毛真的不在南街上小学了吗？
章唐听了半天只得出来了这样的结论。
章唐不知道哪里来的愤怒，她爬起来推开门就说：“我就要去南街。”
说完不顾爸爸和明爸爸的反应就回房间缩进了夏凉被里。
章唐生命中第一个被她裹着被子趴在窗户上目送的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听懂她所有暗语并且配合她的人，是除了爸爸妈妈奶奶外可以让她毫不犹豫的放弃信物最最重要的一个人。
不知道这算不算成长，总之赵鸿在语文课上读着自己写的日记第一句“我已经成为一个三年级的大孩子”时，章唐突然有些眼酸。
她不想成为大孩子。
她觉得南街小学是个很恐怖的地方，这里被下了结界，她慢慢的不记得咒语了，也没有再见过神仙朋友，而且，赵鸿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所以当她听到赵鸿对着另外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说出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时，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害怕。
她已经施不出那样的法术，没有人会来接她了。
“你不打个招呼吗？”赵鸿侧头问她，明姝和她擦肩而过，还没有出了大门，赵鸿声音不大也不小，她一定听到了。
赵鸿是故意的。
“你烦不烦。”章唐看都没看她一眼，低着头走了。
一年级的时候，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班里这么没有存在感，那时候语文老师很喜欢她，让她做课代表，还让她再找一个同学一起干。
“就是上课之前过来问我要不要拿什么东西。”
章唐点点头，找了赵鸿，但突然有一天，快要上语文课她没找到赵鸿自己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赵鸿已经在里面了。还有一次体育课，下课铃刚打她就看到赵鸿跑向办公室的身影。
她们，是竞争的关系吗？
章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那个选择退出的人，总之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变得沉默寡言了，反而那个人，活泼可爱的人人都认识。
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已经接受不了了，反正神仙也不要她了，那还顾忌些什么，直接吼出来又能怎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下雪了，奶奶去关窗，看着外面的行人，自顾自的说：“下这么大，老孙家今天走不了了。”
孙奶奶就是明姝的姥姥。
章唐也凑过去看，雪下得又大又急，也不知道在赶什么，一片追一片的疯狂的落在地上。
章唐忽然觉得很久之前的那些通道又打开了。
她尝试着感应，仿佛能听到谁在说话。
雪是来传信的吗？
章唐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就要往外走，被奶奶一把拦下，“你去哪啊？”
“我去找毛毛。”
“你先给她打个电话，万一不在家呢。”
“不用。”章唐摇头，“我们有感应。”
奶奶被她逗笑了，“什么感应，多大了还瞎胡说。”
大概所有的笃定都带着背后人的推动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如果章唐没有跟奶奶说去找毛毛，奶奶没有在她跑了之后替她打那个电话，她就不会在楼下刚把红丝巾系上的时候明毛毛就下来了，那一切就不会这么顺理成章了。
章唐看着明毛毛傻笑了一阵后才反应过来又艰难的爬上去把红丝巾解下来。
“你又拿错了。”明毛毛一边扶着她一边数落她，“出来玩要拿绿丝巾，红的是紧急事件才用的。”
“我才没拿错。”章唐昂着下巴说，“就是紧急事件。”
“什么啊。”
“下雪了啊！”
两个还没小矮树高的人笑的眉眼弯弯，脑袋缩在帽子里快要被白雪淹没。
三年没见，明毛毛还是明毛毛。
“你们学校好吗？”章唐问她，明毛毛躲在屋檐下死活不出来陪她一起淋雪，边把身上的落雪打掉边说，“还行吧，你们呢？”
“不好。”
章唐站在雪里，觉得雪下得越来越慢，和她的思绪一样慢。
明毛毛盯着她看。
“我不喜欢南街小学，我交不到朋友。”
章唐终于承认，无论她装的多么淡然，无法在南街呼风唤雨实在让她非常沮丧，她的法术只被局限在这个大院里，她一出去，就变成了凡人。
“这有什么，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朋友啊。”
“那、那怎么能一样？”
明毛毛用清凌凌的眼神看着她，像在问怎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怎么屑于和那群凡人交流那些凡尘俗世，她忙着和神仙说话，忙着和蚂蚁打交道，忙着……
“反正不一样。”章唐有些赌气似的说，明毛毛看着她笑了。
“你呢？你交到朋友了吗？”
明毛毛点头。
“也是，你们都在帐篷里玩。”
明毛毛歪着头“啊”一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章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来了，赵鸿跟她说的那些，她以为她都神游没有听到。
“赵鸿说，你和颜文他们，下雨天躲在帐篷里玩。”
“你也想玩吗？”
“当然不要！”章唐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大雪一样，“我才不要躲。”
明毛毛又笑了，“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她看了看前面的楼房，问，“你现在和赵鸿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今天还说她烦。”章唐低下头，想到早上那个场景。
明毛毛看她像是在忏悔的样子，也不问为什么，就只说：“你后悔了？”
“没有。”
章唐抬起头来很坦诚的说。
给她信物没有后悔，说她烦也没有后悔。
她从不轻易后悔。
章唐看着明毛毛，她好像变样了，变得更好看了，眼睛也变大了，却又好像更像个小大人了。
“毛毛，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搬走了？”
“我本来就不住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哦。章唐有些懵，“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去南街上学。”
“我怕你抱着我哭。”
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的理由。
章唐问不下去了，明毛毛突然发问，“你在班里学习好吗？”
章唐摇摇头，她不喜欢学习。
“你呢？”
“不好。”明毛毛笑着说，“我不喜欢，也学不会。”
两个人一块沉默，就在章唐觉得毛毛都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从屋檐下走出来，站到章唐的面前。
“章唐，你去考第一吧。”
“啊？”章唐没跟上她的进度。
“神仙不能落后啊。”明毛毛学着大人的样子摸她的头。
章唐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这样的明毛毛才像是那个和她心灵相通的明毛毛。
那个知道她是被派下来体验人间疾苦的神仙，知道她会很多很多的法术，知道她有多么厉害的毛毛。
那种很久之前的热血沸腾的感觉去而复返，没有一点点陌生，快速又契合的融在了章唐的身体里，那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章唐突然发现，好像她只有被需要的时候才会变得无所不能、大显神通，那些咒语和法术，不是消失了，只是藏在了某个深处，关键时刻才会出现。
就像现在。
“好！”章唐狠狠地点头，“我一定考第一。”
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不过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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