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认主
林芃听从敕告，得以返回林家，灵魂重量不过二十一克，一路随风而行，潜行山林，速度极快，心中甚喜，也甚为好奇。
喜的是不用做张明开的护身鬼，好奇的是将自己召回的到底是不是在自家做客的那个小孩子。
林栋众人闻恩施城雷电声，不明所以，但见姜彧师徒信心满满，也不好再多问，只静静候着，耗了有十来分钟时间，林芃拿着那份文书出现在了琳家门口，虽狼狈至极，但却满脸轻松解脱。
至门口第一个望的不是自己家人，而是站在棺材前的那小孩子，收起脸上笑容怔怔出神：“真的是你救的我么？”
林芃怎么也没想到，能从张明开手中救下自己的，竟然是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方才那阵势她已经见过了，若不是张明开认错，怕是雷电能将他直接劈死在那里。
林栋见林芃归来大喜，忙迎了上去，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芃往前几步行至陈平安跟前，屈身跪下叩首虔诚道：“方才我立下了誓言，谁能救我，我就终生侍奉。是你救了我，我愿终生侍奉你。”林芃说着双手托起那份从张明开那里夺来的文书递到陈平安面前，“林芃愿意认你为主，烦请签下这份文书。”
陈平安手足无措接过文书，文书上林芃已经写了名字，只差收她的人写下名字即可生效。
林栋见状，忙上前几步到了林芃身旁，他没想到自己女儿一回来就要认主，先前他没应下这事儿，现在回来了，他本来想再想出个法子来让林芃做个自由鬼，哪儿曾想林芃会自己主动提这事。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知道做了护身鬼，你就完全没了自由吗？”林栋诧异至极。
林芃回头望了眼自己父亲：“父亲，这是我自愿的，林家非他们不可庇护，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即便认主了也不会为难我。”
林芃当然有自己的想法，除了自己许下的愿望，还有如今林家得罪了张家，如果找不到一个强大的靠山，怕是今晚上整个林家就会从恩施城消失，而方才雷电的力量让她确信，只有面前这一堆师徒可以庇护林家。
“师父？”陈平安也没料到林芃会主动前来认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面前这丫头，长得乖巧可爱，陈平安还是十分喜欢的，想想以后要是她与自己形影不离，也是一桩极为有趣的事情。
“林芃，你真想好了吗？做了我徒弟的护身鬼，今后你需无条件为他做事，哪怕是遇到生命危险，也得是送死你去。”姜彧上前几步，灼灼盯着林芃，面无表情。
林芃抬头，与姜彧对视一眼，心头猛然惊了下，这道士没做任何事情，但看他竟觉得心惊不已，忙低下头来说道：“我愿意，但我想求两位道长一件事情。”
“你说。”
“请两位道长庇佑我林家不受张家迫害，如此我才心甘情愿认主。”林芃低着头说出这请求，有些难为情，她不认为自己是个人人都想争夺的香饽饽，但这是她以自由为代价唯一能为林家做的事情了。
旁边林栋张口欲言又止，他还是不能忍受自己女儿成为别人的护身鬼，方外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一旦其主遇到生命危险，是极有可能拿她去换命的。
姜彧倒是对林芃的坦诚十分满意，上前去代陈平安接过文书，但并没让陈平安在上面写上名字，而是转身将文书交给了林栋，说道：“等你自愿拿出这份文书让我徒弟写上名字时，再收她为护身鬼不迟，至于林家，无论认不认主，我们都会尽我们所能。”
林栋自然乐意，立马收起了文书，再对姜彧躬身行礼：“多谢道长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心。”
如此一来，自己女儿的自由便保住了，想让重新拿出这份文书，想都不用想。
姜彧笑了笑，再看着跪在陈平安面前的林芃，蹲身下去打量着林芃，林芃被他看得无地自容，不断闪躲眼神，姜彧见其娇羞模样，不由玩性大发：“小丫头，我比这臭小子厉害得多，你一进屋来就给他跪下了，为什么不选我为主？”
“……“林芃眨巴着眼，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只得对姜彧露出一笑容来。
姜彧又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林芃柔声答道。
“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姜彧又调笑道。
陈平安第一次见姜彧这幅登徒子般的模样，极为不适应，哪儿像是个得道高人，倒像是地痞流氓，扒拉姜彧一下：“师父，你别逗她了。”
“心疼了？”姜彧瞪了眼陈平安，“果然是老的不如小的，男的不如女的，旧的不如新的，她还没认你为主呢。”
陈平安被说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彧这才起身，并顺手将林芃拉了起来：“看来我徒弟很喜欢你，虽然现在还没认主，我相信会有那天的，这几天你就跟着我们师徒，一来可以熟悉熟悉，二来也免得张家人钻了空子。”
“好。”林芃简短回答。
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被姜彧这么一闹，倒轻松不少，姜彧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来，对着玉佩念了几句咒语，林芃化作青烟入了玉佩中，姜彧再将玉佩交给了陈平安。
这玉佩跟上次姜彧给他的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上次那枚。
陈平安收好了玉佩，姜彧又起身对林栋说道：“方才引发了天雷，应该已经引起张家其他人的注意了。不瞒各位，刚好我们和张家有点误会，与其让他们上门，倒不如主动去找他们，来了恩施自然要去张家拜会一下，你们林家有人愿意跟我们一同去张家么？”
姜彧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姜彧已经表明了他们跟张家的误会，林家不愿意去在情理之中，怕惹上麻烦，愿意去，看起来是在帮他们撑撑场子。
但姜彧有别的想法，他们愿意去，就是向张家人表明，林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怎么抉择，全看林家人自己选择。
“我去。”林栋站出来道，他看出来了，姜彧在让他们选择站队，即便不看他们本事，就凭救回了自己女儿的魂魄，他也应该去。
旁边林家人眼神晦明不定，想要阻止林栋，但又不好明说，只好问姜彧：“还请问两位道长跟张家有什么误会？”
陈平安插话，平淡无奇道：“三十一年前，我师父抽了张家后生一口气，张家那个老头子要跟我们约战，所以我们才来的恩施，现在我们要去商议约战的规则。”
方外的战斗也是君子之争，跟路边打架斗殴有所不同，需要提前约定好时间、地点，再约定比试出战的人数，约定流程、规则，一应俱全后才可以正式挑战。
他们此前只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其他都还没约定，自然是要去张家走一趟的。
然而陈平安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听呆了，抽了张家人一口气，这比跑到城隍庙去闹一通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张家人被抽了一口气的事情，整个湖北方外人尽皆知。
“张万程？”立即有人说出了这名字，“三十一年前抽掉张万程那口气的人是你？！”
“是。”姜彧回答。
屋里人个个目瞪口呆，三十一年前张家势力达到顶峰，就是因为有这个张万程在，当时方外对张万程一致的评价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极有可能追上张家老祖宗的人。
那个时候，就连城隍爷□□人间，到了张家都得步行进入，看中的不是张家现在的能力，而是张万程今后的能力，一旦张万程到了张家老祖宗那个地步，成为人间仙的存在，他一个城隍算得了什么，就连各省判官都得拉拢张家。
张万程确实也不负众望，短时间内将能力提升到了仅次张家家主的境地，然而就在形势一片大好时，张万程出事了，被一个道士抽走了一口气，从此一蹶不振，张家因此大怒，翻遍了整个湖北，愣是没找出那个人来。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没想到现在抽掉张万程那口气的人出现在了自己家里。
他们一是震惊于面前这道士竟然做过这么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二是担忧于这对师徒跟张家是不死不休的恩怨，把他们招进林家，不知是福是祸。
了然恩怨，林栋也面露退意，但想了想后坚定了自己第一个选择：“我跟两位道长去。”
姜彧笑了笑，“那就请吧。”
屋内林家人依旧在踌躇犹豫，这个选择对林家至关重要，现在撇清关系还来得及，如果现在跟他们站在一起，熬过去了还好，熬不过去那就是灭门的后果。
就目前来看，他们就俩人，怎么跟张家整整一个家族斗？
林栋无视了旁人给他的眼神暗示，只嘱咐他们留在家里别乱走，自己先行一步出了门去。
三人前行，陈平安已然是困得看不清前路了，但还是强撑着，姜彧见状伸手在他头上按了下，只觉得一股暖意进入身体，而后精神焕发。
“对了，我还不知道两位道长名讳呢。”到了半途，林栋突然问道。
“姜彧。”
“陈平安。”
二人回答，林栋想了想，“姜彧？我对全真道字辈倒是熟悉，道长辈分却没在名字中显示，敢问……算了，道长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道长跟张家的误会这么深，这个时候去张家，我觉得张家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的。”
“见机行事就好。”
“三十一年前柳家灭门，张万程就是在那晚上被抽走的一口气，有人说在那晚听到了虎啸声，跟道长有关么？”林栋虽然答应前往，但还有心存忌惮，想方设法想要探明姜彧真正的本事，判断出自己这步棋赌对了没。
提起这事儿，陈平安也来了兴致：“对了，我那天还听柳婉儿说她看见了一头老虎跟在你身后，你真的有头老虎吗？”
姜彧只皱眉头：“我还有条龙，你信吗？”
“信，师父有什么我都信。”陈平安嘿嘿笑着，然后又吃了一麻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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