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寿宴（二）

　　听过戏后，差不多到开宴的时辰，内外二院并开宴席，金碗玉盘鱼贯而入，其宴单是：

　　海碗菜二品：金银鸭子，密制乳猪。

　　大碗菜四品：燕窝福字烧锅鸭子，燕窝延字红白鸭子，燕窝寿字三鲜肥鸡，燕窝年字什锦攒丝。

　　中碗菜四品：燕窝如意肥鸡，肥鸭长生果，寿字鸭羹，芙蓉鸡。

　　碟菜六品：海参拌燕丝，殷桃肉山药，鹿筋火腿，鲜虾丸子，牙韭炒肉，春不老扣肉。

　　片盘二品：挂炉鸭子，挂炉猪。

　　糕点四品：寿字黑糖油糕，寿字澄沙馅馒头，百寿桃，菊花糕。

　　汤碗菜一品：紫参野鸡汤。

　　寿面一品：鸡丝卤面。

　　安顿好贵客入席后，二太太李氏才腾出空来关照自家的小辈。姑娘们的宴桌摆在小偏堂，减去海碗菜一品，大中碗菜二品，碟菜二品，片盘一品，其余菜品与宴单一致。

　　除了几个伏侍的丫鬟，李氏还留了两个婆子在小偏堂看顾，避免出乱子，离去前又叮嘱几个小的：“瓷碗要拿好了，不能摔碎。寿面要一根儿吃完，不能咬断。你们可牢记着了？”

　　几个年幼的忙点头，应道：“记着了。”

　　程毓儿问道：“弟弟在哪里？可要把他接来和我一块儿吃？”

　　李氏已走出去，一面回头道：“他在外院，和你兄长们一起，我已交代下人照顾了，你只吃你的，不必管他。”

　　桌上菜肴琳琅丰盛，程梦媛趁人不备，先踮脚拿起一颗百寿桃，张开小口咬了寿桃上的粉尖儿，说道：“可算是等到开宴了，听了半日戏，我困得都快睡着了。”

　　在座的姊妹中，当数她年龄最小，说来话来奶声奶气的，引得众人轻笑。程梦如却抬眸悄悄环顾一周，见那三位并无不满，略放下心，掩唇轻咳一声，细声道：“长姐还未动筷，你倒是先偷吃了，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全都忘了？”

　　“我知错了。”程梦媛吐了吐舌尖，抱着寿桃坐来小口吃。

　　程梦如见她吐舌，眉头微蹙，正要说上几句，叫程毓儿止住了：“无妨的，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陈规。”

　　满桌菜肴香气四溢，一盘切成薄片的挂炉鸭放在程毓儿右手边上，脆皮层层深红油亮，鲜肉片片洁白细嫩，均匀的摆在白瓷吉祥如意纹盘上，再点缀几棵青绿的芫荽，惹得人馋涎欲滴。程毓儿夹一片挂炉鸭，不沾半点酱料，放入口中品尝，果然是外脆里嫩，细尝之下还一丝果木香味，她停下筷子，微笑道：“这位师傅烤鸭的手艺似乎更胜一筹，我试了觉得味道好极，大家都尝尝。”

　　程清宛笑道：“是请了离宫的老师傅来掌厨的，只做这六天的宴菜，以后再想吃怕也吃不到了。”

　　座上姊妹听她二人如此盛赞，第一筷皆夹了挂炉鸭片来吃，尝后多赞其肥而不腻，再试其余菜肴，味道皆胜于以往所尝。

　　程清宛记着先前的话，略一思量，便对她们道：“整日的坐着听戏，的确没有意思。正好，庭芳园搭了几座经棚、灯棚，一会儿用完饭，我带你们去瞧瞧。”

　　搭建的经鹏，是为请寺庙的和尚来给老太君念经，以增寿增福。灯棚则热闹一些，可以观看各类宫灯、纱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式样繁多，数不胜数。

　　姑娘们用完饭，涑口盥手，再坐在一块儿吃一盏清茶，之后就该各自前往更衣。

　　此时日当黄昏，各家贵人陆续离去，后院的丫鬟们手脚轻快，将席面一一收拾干净。明月阁里，东珠拿一方黄楹缠枝绢布盖住铜镜，南枝正蹲下为姑娘佩戴珊瑚珠串，小丫头走进来禀报：“明宜院那边叫人来传话，说是贵客有心赏了礼物，让几位姑娘去领呢。”

　　明月阁离明宜院近，从月洞门出，绕过后罩房便到了，故而程清宛与程素妍两人去见老太君时，其他姊妹还没有到。程清宛走进了，挨坐在老太君身旁，笑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今日一见老太君，始知其是何等畅快！”

　　老太君拉她手笑问：“你如何得知？”

　　程清宛正经道：“若非您心里畅快，溢于言表，又怎会在一日之间返老还童。？”

　　“我瞧着也是呢。”程素妍坐在杌凳上，笑道：“老太君容光焕发，看着本就别的老太太年轻十岁，过了今日再看，就是年轻二十岁了。”

　　两人一言一语，把老太君哄得笑不合口，等到程毓儿她们过来，祖孙话说间也是笑声不断。过一会子，程小五他们几个也到了，孙子孙女齐聚一堂，欢欢喜喜给太老君磕头祝寿。

　　之后众人坐在一块儿，陪老太君说会儿话，只因老人身体乏困，很快便让散了，各自领礼物离去。

　　走出明宜院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程清宛领着姊妹们往庭芳园去。月色明亮，晚风送香，众人走了一路，远远便望见院子里灯火葳蕤，熠熠生辉。

　　宫灯样式有四角、六角、八角，灯面材质又分绢纱、玻璃，屏绘彩画，角悬流苏。又有各样颜色的纱灯、纸灯，各种样式的龙凤灯、树地灯。灯面绘制各路神仙人物，以贺寿为题，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从灯棚头端走到末尾，光怪陆离，如置身仙庭，一直看到戌末亥初，太太们叫人来催，姊妹十几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第二日宴请公卿，梁丞相却未出席，只让长子代他前来贺寿。

　　程清宛昨日能偷闲，今日却如何也躲不开了，和程素妍站在一块儿，跟在程夫人身后，向各家夫人太太问好叙谈，半日下来，两人得了不少的夸赞和赏赐。

　　等到开宴的时候，两人才被允许到偏堂用饭，路上程素妍小声与程清宛抱怨：“我走动了一上午，没有半刻闲着的，一会子吃完饭我就回歇息片刻，太太若是问起，你只说我身体不适。”

　　程清宛没有答应，而是问道：“你平素总埋怨太太不带你见世面，今日她给了你这样的机会，怎么你反而不珍惜了？”

　　因着老太君的寿宴，这些官太太才聚集在宁国府，程夫人肯让两个女儿在宴席上大大方方露脸，何尝不是在为她们作打算。

　　程夫人的用意，程素妍何尝不知，她垂下眼皮，遮掩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冷冷道：“我大病初愈，实在不能支撑，太太若是责怪，还请姐姐替我告罪。”

　　程清宛见她脸色不好，念及她病弱，便不再多言，只叮嘱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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