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蛇
六姑娘换上新裁的衣裙，转了转，兴奋道：“七妹，好看吗？”
“好看，六姐做的衣服当然好看了。只是，我们成天待在这里，根本都不知道外面现在流行什么穿衣打扮，无趣得紧。”七姑娘托腮，对着铜镜里不甚清晰的自己默默伤神。
“嗯，也是。上次我们去绮春园，来了好多夫人小姐，她们穿的衣服我都没见过哎，好看的不得了！”六姑娘顿时对新衣没了兴趣。
“六姐，”七姑娘坐直身子，“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年，我来的时候和你一般大。家里穷，要给哥哥娶媳妇，就把我卖给了赵财主做妾。也是命，正好赶上暴动，赵财主死了，我逃了出来，不敢回家，遇上沈老爷回京，发善心收留我，才到了这里。”六姑娘平淡地叙说往事，藏起所有悲伤。
七姑娘剪了烛花，道：“我倒不记得所有事了，不过也好，免得知道了白伤心。”
“七妹，咱们都是苦命人。可再苦，总得活下去不是？”六姑娘帮她梳起长发，“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咱们呀，就开心地过着吧。”
怪不得六姑娘什么事都愿意尝试，原来她心思早就想透了。
“六姐说的是。”七姑娘笑生两靥，“明晨六姐去收集花露，记得叫上我哦。”
“一定叫你。快睡吧。”六姑娘打了个呵欠，钻进棉被。
春日的清晨，朝霞铺满东方，鸟雀叽叽喳喳。六姑娘和七姑娘捧着青瓷罐小心翼翼地收集花瓣上的露珠。
“啊～～蛇！有蛇!”六姑娘惊叫，踉踉跄跄地从花架下跑出来。
七姑娘吓得身子一抖，却是被她的反应吓到的，定了定心，扶住六姑娘，安慰地拍拍她，道：“在哪儿呢？”
六姑娘指着花架深处，依旧惊恐道：“就在那里!”
七姑娘略略皱眉，轻步缓缓向前，果然在花架下的地上看到一条尺长的小灰蛇，蛇头呈三角形，心里顿时一沉。
现在春暖花开，她们不经允许是不能出院子的，蕴芳楼就这么大，花架是她们必玩之处，也常常有人清扫，按理说，蛇不会到这里来才是。何况还是条毒蛇。
薛妈领着丫头们赶了过来，一看那条蛇顿时倒吸口气，手脚麻利地指挥小厮用布袋捉起，同时亲自把六姑娘和七姑娘送回房间。
不等薛妈开口，七姑娘笑着问她：“薛妈，是不是您老最近得罪了人？”
薛妈一愣，茫然道：“七姑娘这是哪里话？老身不明白。”
“既不是得罪了人，便是有人想进这院子了，派这条蛇来问路的。薛妈，说句心里话，您老对我们这些姑娘也算好的了，我们定然也舍不得您走。这条蛇，我和六姐权当没看见，底下人您让他们嘴严实些，别把我和六姐扯进去就行。您看着办吧。”七姑娘莞尔道。
薛妈虽不明就里，却觉得七姑娘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件事自是不宜闹大，还好没有人受伤，否则她还真难辞其咎。她忙答应了从姑娘房间出来，心里还纳闷七姑娘怎么改了性子。
纸自然包不住火。
薛妈一上午都不见人影。院里仆人之间议论纷纷。
午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砸在屋瓦上，院里起了层白色的雾气。
姑娘们下午休课。六姑娘坐在桌前写字，七姑娘站在窗前望着雨蒙蒙的天。
“六姐，你最喜欢哪首和雨有关的诗？”
“诗嘛，我想想，应该是韦庄的，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好美，好有意境，我从未去过江南，真的好向往。”
“六姐真是诗情画意的女子。我倒是喜欢那首，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七姑娘平静地说，“六姐，你说，沈家为什么要养我们，既不是客人也不是丫头，我们算什么？养大了我们好嫁人，嫁什么人？总不会这样白养着我们罢。”
“这……”六姑娘迟疑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沈家于我们有恩，不管做什么，总不会故意害我们吧。”
“希望是吧。”七姑娘回过身，脸上又是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忧伤只是错觉。
“七妹，你还这么小，不要再多愁善感了，我们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六姑娘握住她的手，“将来，我们嫁到一处，少年作伴，中年作伴，到老了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起坐在房檐下，两个没牙的老太太，一起回望人生。”
七姑娘不禁笑了，拧了她一下：“我才不要做没牙的老太太呢。六姐想嫁人了，好羞羞哦。”
“你……我安慰你,你倒来笑我，真真的没良心。”六姑娘佯嗔，作势要去撕她的嘴。
“好了好了，六姐，小妹知错了。”七姑娘告饶。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隔着雨声，两个姑娘还是听到了。
“是大姐。大姐房里传来的。”六姑娘肯定道。
七姑娘略一思索，道：“大姐的房间在对面，我们距离最远，四姐五姐应当也听到了，和她们一起去吧。”
四位姑娘相伴来到东厢苏雨禾的房间，二姑娘和三姑娘已经在场，正安慰着受惊的大姑娘。
“大姐怎么了？”四姑娘问道。
“那里，那里有条蛇……”苏雨禾一听，立刻又陷入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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