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情意
“你怎么不问？”萧冰瑶叹了口气。
许绍亭道：“我不知该怎么问。你会说吗？”
“我不能说。”萧冰瑶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转了身向里，“除非是在特别的时候。”
“那便不说吧。”许绍亭站起身走开。
萧冰瑶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有点难过，秘密迟早包不住的，她也不想瞒他，可偏偏不能直接说出。她倒是愿意慢慢放出线索，让他去察觉去感受，却不知他是否有那份耐心。
许绍亭拿了毛巾来，细细擦她发上的水湿。
萧冰瑶心头有暖流淌过，许多年了，她都不曾有这样被珍重相待的感觉。她起身，双臂攀上他的脖颈，眼中沁泪，哽咽道：“不要对我这样好。”
“冰瑶，我说过，绝不会再疑你。”许绍亭环住她，“放心，我不会多想的，更不会像许仙一样，骗你喝下雄黄酒。”
萧冰瑶笑了，道：“我不是白素贞，也不是辛十四娘，更不是聂小倩。我和你一样，是人。只不过身世有些复杂。”
许绍亭把她耳边的长发拨到后面，凝视着她，眼中柔情似水：“妖也好，人也好，仙也好，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萧冰瑶看着他，仿佛看见前世的质辛，同样纯粹而不计身份的爱，在这一刻重叠。
许绍亭望着她有些走神的样子，忽然吻上她的唇，轻啄浅吮。如此，她的脑中应只有他了吧。
萧冰瑶回过神来，本能地往回缩，却发现身子连同双臂都被他箍在怀里。她轻轻挣扎了下，他便吻得紧了些。
那样的缠绵悱恻，那样的欲罢不能，让她的心也颤了。
还好他是理智的，静了一会儿，缓缓放开，看着她羞若桃花的脸庞，道：“我忘情了。”
“璎珞怎么还不来？”她转过身，让长发遮住滚烫的脸颊，转移话题。
“冰瑶，”他轻唤，扳回她的身子，让她不得不面对他，“等你十六岁时，我便来娶你。那时，你不得再拒绝。”
“好。”她点头，“我等你。”
璎珞拿了一包干净的衣服回来，给萧冰瑶换上，看着她自己绾起头发，道：“小姐，老爷夫人都没回来呢。门外的水才退了少许，怕是要晚些了。我拿衣服的时候碰见了于妈，她问我怎么没见你。我只好说小姐被雨打湿了衣服，路上又不好走，就在路旁店里等雨停，我先回来拿衣服。这会儿咱们要回去，于妈肯定生疑。”
“那就再等会吧。”萧冰瑶道。
“小姐，你们既然定了亲，怎么不让许先生住咱们家里来呢？老爷夫人知道了，应是高兴的。”璎珞问。
萧冰瑶一怔，道：“是他告诉你的？那个，我们是私定终身，尚未让家里人知晓。舅舅舅妈都还不知道呢。”
璎珞恍然大悟，怪不得许先生租了一墙之隔的房子，小姐也从不说起。可是许先生那样的好人物，谁家会不满意呢？
“小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虽然不懂他们为何瞒着家人，璎珞却明白自己的位置。
“你是个聪慧的丫头。”萧冰瑶一笑，“我自然不会薄待你。”
许绍亭从外面进来，璎珞知趣，寻了借口出去。
“你许久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绍兴？”萧冰瑶道，“这里虽只一墙之隔，我也不能常来。”
许绍亭被她勾起别绪，在床边坐下，道：“唉，这么快就催我走了，难道你对我一点都不留恋？”
“什么话？”萧冰瑶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何必朝朝暮暮？我是怕你耽于儿女情长，害我被人骂祸水罢了。”
许绍亭拉她坐下，道：“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只是，一想到要和你别离，就不想走了。”
萧冰瑶心中亦是惆怅，道：“记得你我上次分开，我虽气你，心里却是希望你来看我。那半个月，都不知怎么熬过来的。既念你，又怨你，反反复复，受尽折磨。”
许绍亭听她吐露心声，牵住她的手，揽入怀中，道：“我又何尝不是思你入骨？看到你伤了眼睛，我都恨死自己了！那天，你坐在院里和丫头猜叶子，我很想过去带你走，可我又怕耽误了你的眼睛。在火车上时，我还担心你不理我了，纠结了好久，才敢在你眼前出现。”
“绍亭，我……”她仰起脸，犹豫了一下，从他怀里站起，终于说道，“我一直没告诉你，萧冰瑶是我的本名，却不是我这个身体的名字。”
看着他脸上的惊异，她步步后退，道：“我告诉过你，曾经落过水，就是那一次，宋湘死了，而我来到这里。我一直不敢说，可我又不能瞒你。我的确有难言之隐，但，你有选择的权利。”
她转身，不敢再去看他。
房中陷入沉默。
他有设想过她的来历，想过她是否来自神秘的异族，甚至梦到她是聊斋先生笔下的花仙，却没想过是这样的情况。
果然是不能说的。萧冰瑶心往下沉，有些无奈。如果他因此退却了，她该怎么办呢？她不是死缠烂打的女子，那就断了这男女之情，帮他去完成他的愿望吧。反正，她也不可能去爱别的什么人了。
可这沉默，却像一把剪开整张布锦的利刃，让她有些难受。她不想再待下去了，便去拿叠好的衣服。
许绍亭抓住她的手腕，道：“去哪里？”
“该走了。”她淡淡回答。
许绍亭一把将她的身子扯入怀中，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不悦道：“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冰瑶，你不想我疑你，你却要疑我。你对我不公平。”
“我没有。”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要走？”他生出了一股无名火气，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增加少许力道，“你方才说的时候，为什么后退，是觉得我会推开你吗？我是惊异于你说的事情，那难道不是正常的反应？可你却离开我，你敢说你的心里不是在怀疑我？我沉默，是因为你的反应让我不舒服，而不是介意你的身世！你懂吗？”
萧冰瑶心里惭愧，是自己太敏感了。他从未在她面前发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疼……”她低语，带着略微撒娇，“你弄疼我了。”
他松开手指，叹了一声，道：“你这般忽冷忽热，我怎能放心走呢？只怕两年之后我再来时，你已经移情别恋。”
“你乱说！”她也生了气，“我才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我……”心里的委屈决堤，扑嗒嗒往下掉眼泪。
他着了急，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绢给她擦脸，轻声安慰道：“是我说错了！别哭啊，要不你打我消气？”
她破涕为笑，在他胸前捶了一下，道：“再不许这样说了！”
“好。我错了，许太太。”他促狭笑言。
“你！”她红了脸，不去计较他这称呼是不是早了，反正她与他曾做过一世夫妻。
“我该走了。”她起身。
“嗯。”虽然不舍，他却无法拒绝，想到两年之期，内心一阵怅然。
他从脖子里取下玉蝉，系在她的颈上，道：“有它伴你，便如我在身边。”
“绍亭，”她抬眸，伸手要取下，却被他按住，只得说道，“你戴着，我才能找到你。”
“以后，换我来找你。”他眼中漾出脉脉温情，“保管好它，等我回来。”
“可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她只有一缕精魂，连身体发肤都不是真正属于自己。
他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情意，就是我收到最珍贵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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