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抄书
“娘亲也通些文墨，不知能不能做这抄缮的活儿……”
薛琴听自己孩子介绍完抄写的报酬后，竟也想干这活儿。
陆渊文见过娘亲写的字，工整娟秀，干抄写的活儿绝对没问题，于是立刻表示完全可以，同时还不忘补了一句：“不过娘亲得答应孩儿两件事。一是日后别再干那纺绣的活儿了，太伤眼睛，又费神；二是就算抄写，也别起早贪黑地干，每日抄上个几百字就是了。若是因过度辛劳伤了身子，哪怕赚再多银子都不值当。”
薛琴眼见孩子懂得惜顾自己，眼眶微湿，伸手摸着陆渊文的头道：“文儿说的道理，娘亲都懂。只是今年家中出的多，入得少，为娘自然得多为家中减些忧愁……”
“只要不嫌我们俩字丑，我们俩也可以帮着抄写。”
二姐成君听到这话，赶忙在旁边说道。大姐雪雁也跟着连连点头。
在大宣朝，女子虽不能科举，但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大多会想办法让女孩儿读书习字，以免未来成为睁眼瞎。
生在诗书之家的雪雁成君，更是自幼就由薛琴教授，诵书写字。
抄写队伍又加入两员生力军。陆渊文惊喜之余，有些感怀。
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家和万事兴。
自己就算是拼命挤出时间抄写，一天也不过得六十文。
但在娘亲和两个姐姐加入后，四人一天至少能抄下两千字，总共是六钱银子。
几本书抄下来后，家境大大改善绝对不在话下！
“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如此发奋，我跟赖妈妈这两个老货也不能闲着。”
正在陆渊文感慨思衬间，严氏竟也开口了。
几人连忙劝阻：奶奶不会也想要加入抄写的队伍吧？且不说她认得的字不多，要是累出个三长两短可不是闹着玩的。
严氏见陆渊文几人一副诚惶诚恐劝阻的样子，自己先乐了：“还以为我要跟赖妈妈同你们一道去抄缮啊？奶奶我是觉得你们要抄缮的书字数那么多，页数估计也不少，打算到时候跟赖妈妈一道，帮你们把纸张装订成册，以免一阵风吹来，纸张全都乱咯。”
众人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只有薛琴还是坚持劝阻，表示这些活计她也能做，见严氏和赖氏坚持要做，甚至都有些发脾气了才停止劝阻，算是默认了。
当天晚上，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一部《四书或问》，共分作四部分，其中《大学或问》仅两卷，是较少的一篇。
按陆渊文的部署，一家人先把《大学或问》抄好，交给书铺，先拿一笔银子到手。
为了节约灯油钱，四人都集中到厅堂八仙桌上，就着一盏油灯的光亮抄写。
四人都伏案疾书，在保证工整的同时力求速度，越快越好。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话，在此时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厅堂中只听得见毛笔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每人眼前的纸张，都由空白逐渐变得满满当当，等到一张写满，就换上另一张空白的纸。
陆渊文抄下两百多字后，自觉天色已晚，自己搁下笔的同时，也催促三个亲人停笔。
再拼命赚钱也得有个限度，他可不想看见至亲们为了钱累垮身子。
哪知她们不仅没停笔，反而表示下次不能让他写得这么晚，他第二天可是还要去读书的，不像她们三人在家中没事干。
再三苦劝后，她们方才停手。
陆渊文担心她们回到自己房中继续抄写，于是不顾三人抗议，趁着收拾桌子，把笔墨纸砚都一股脑卷到了自己房中，不让她们有继续抄写的机会。
如是忙活了四天，一部《大学或问》终于抄好。抄写的几十张黄表纸堆着，都快有半寸高了。
严氏在纸上钻了几个圆洞，用线穿过，将之装订成册，除了少个封皮外，就跟外头卖的书一样。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家人个个眼中含笑：这可都是银子啊。
陆渊文将抄写本带到汇文斋，陈铭才检视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虽说其中有四种笔迹，但好在字都不赖。”
说罢，他从柜中掏出两块银子，放在戥子上一过，发现多了两钱。
哪知他似没看见一般，拿着银子就往陆渊文手里塞。
陆渊文连忙退后，手直往外推：“掌柜的，这部书加起来不过一万一千多字，合三两三钱，你给多了……”
哪知陈掌柜故意作色：“给你就拿着，何必推辞。”
陆渊文再三推辞无果，只得连声说着承掌柜好意，将银子收入衣中。
“在下有一事相请，不知陆公子能不能答应……”付完钱后，陈铭才凑到他旁边说道，“贵府以诗书传家，类似的书想必还有很多，请问以后能不能……”
陆渊文立刻懂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想与自己长期合作。以后自己想卖出这种市面上存在大量需求，而又稀缺之书的手抄本时，只卖给汇文斋。
这至少可以保证，许多县里还没有的书，将在汇文斋首先刊行。
如果真的这样，陈铭才将多出一笔持久而又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渊文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开始快速地评估陈铭才这个人。
之前谈买卖时，他确实狠狠压过自己的价。不过对做生意来说，这也没什么。
而且从今天愿意多付二钱银子来看，他至少不是个十分小气的人，懂得为了长远利益，进行一些眼前的付出。
做买卖，最怕的就是合作伙伴斤斤计较，喜欢揪住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同陈铭才合作，应该可以免去这个忧虑。
当然，两三件事未必能看出一个人品行的全貌。今天大方，并不意味着他以后的行事全能让自己满意。
想到这，陆渊文已有成算。
“渊文可以保证，但凡以后要往外卖手抄本，肯定先来汇文斋问价。”
陆渊文这话，说得又实又虚。
虚的地方在于他只是保证先来汇文斋问价，没保证一定卖给汇文斋；实的地方在于，县城中各大书铺能开出的价格，和汇文斋差不了多少。
汇文斋只要出价公道，还是可以抢到陆渊文手上珍惜书籍的发行先机。
陈铭才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陆渊文，却将陆渊文话中的意思，品了又品，良久后才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小店，就指靠陆公子吃饭了。”
说罢，他招了招手，示意店中所有伙计到这边来。
而后，他竟弯下腰，恭恭敬敬地给陆渊文作了一个揖。
众伙计心领神会，纷纷跟着弯腰作揖：之前已经有人无意中听到陆渊文和掌柜的对话并散播开来，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一时十分庄重肃穆。
陆渊文一点都不觉得他们的行为夸张：跟自己合作，汇文斋一年能多赚上百两银子。
陈铭才荷包自然会鼓起来，店中伙计的待遇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如此一来，伙计们的妻儿老小，往后一个月至少能多吃几回肉菜。
他们的感谢，都是发自肺腑的。
如果说他们的反应还在陆渊文意料当中，那么店里其余客人的反应，就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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