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大盛晋德十五年九月。
“时公公,听说上头那位给你谋了个肥差?” 说话的是个满脸疙瘩的小太监,语气中满是恭维与讨好,芝麻大的眼里却透着贪婪和嫉妒。
时夏半倚在一张美人靠上,精致的小脸浮现出浅淡的疏离与不耐。
她今天已经打发了好几波这样的人,若是平日里她还会怕得罪小人而与之盘旋一番。毕竟这群太监阉人,心态最是扭曲,多的是背后捅刀的毒蛇。
但时大爷她此时心情糟糕的很,懒得应付,随意打发走了人后便发起了呆。
时夏上头有人,她有个做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的干爹,很是宠她。
她今年十四,十岁入的宫。那年收成不好,朝廷管辖的各州各地都出现了旱灾。百姓靠天吃饭,现如今有不少闹饥荒饿死的,甚至有为活下去易子而食的人。
入宫前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乞儿,平日里能混个温饱,可也敌不过天灾人祸。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进宫,本想去当选宫女的,后来阴差阳错却成了个太监。
好歹没被饿死,活了下来。
但宫里的人命不值钱,她只有拼命往上爬,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沉沉浮浮了两三年,她十三岁那年碰到了姜允,她的干爹。
那时候的姜允年过半百,是宫里其他太监嘴里狠辣狡猾的存在。自然有想要往上爬的人盯着秉笔这块肥肉不放的。
时夏第一眼见姜允倒很是亲切,再看时却手疾眼快地打翻了他正要往嘴边递去的茶水。
瓷片碎了满地,旁边伺候的大太监直接喝了一句,“大胆!”
时夏没进宫之前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不算小,自然不怕这声干喝,她甚至一字未发就盯着姜允瞧,直到他面相中的死气褪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对方瞧了她几秒,只问了句,“不怕?”
究竟是不怕他,还是不怕死也没说明白。
时夏弯了弯那双笑眼,回了对方一句,“不怕。”
于是,宫里底层的小太监时夏一跃进了龙门,成了姜允身边红人,还在皇上面前开了眼。
事情传来传去翻了好几个版本,就连当时在场的人都没弄懂这两位打的哑谜,最让大众接受的便是时夏小公公凭着那张入选的了青楼花魁的脸攀上了姜允。
大多是嫉妒之语,还有些许明白人却有些遗憾。这时夏以前那张脸可是瘦黑的很,没想到是个会装的,要是以前能弄到这么个美人的话……
这般看来美人不仅不分国界,也不分性别,连好看点的太监都会遭人觊觎。
后来,时夏才明白姜允早就知道那杯茶水有问题,但难得看到她这样合眼缘又有意思的孩子,这位秉笔大人便逗了逗。
姜允从不掩饰自己对时夏这个干儿子的喜爱,两人相处颇有亲父子的意味。
且是老来得子,越宠越喜爱,越喜爱越宠。
此次正逢太后五十大寿,宫里最肥的差莫过于采办,这中间可以捞的油水任哪个人都得眼红。
这么个肥差掌印丢给了秉笔姜允。孩子控·姜允想都没想就送给了时夏。
时大爷叼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回到房间后,才恍恍惚惚想起刚看到干爹脸上的暗沉死气,着急的很。
于是就有了最前面的那一幕,谁来时夏都爱答不理的,仇恨值拉的比天还高。
宫里采办捞油是谁都知道的肥差,且从未出过事,所以姜允才放心的扔给了时夏。
可这件事怎么会牵扯到干爹头上?还是说干爹身体有恙,亦或是最近犯小人?
时夏十岁前过得日子太苦了,每天都要为生计算计,所以她的性子在别人看来说的好听便是机灵通透,说的难听点便是爱算计多疑。
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能算是个有原则的坏人,却怎么也与好人那一列挂不上勾。
她亲生父亲死前对她也很好,但那种温馨的记忆随着时间淡淡流去,能回想起来的就是父亲带她不断躲债的画面。有时候他还会神神道道地念几句,“宝儿,看不透,妙不可言啊!”
宝儿是她那短命爹给起的小名,哦,忘记提了,她爹是个算命先生。
据说是祖传手艺,传到她这里正好第五代。按照她爹的看法,她的天赋甚至超过了第一代的老祖宗,还想着她能把这老手艺发扬光大。
可惜他还没看到就先丢下她去了,留下几本书和遗志,让她自学成才。
此后几年她沦落到过楚馆,也去过大户人家伺候人,慢慢懂得了这张脸会招来的灾祸,懂得隐藏。
这样的她可能连世上对她最好的干爹也还不完全信任,人的信任得到得珍惜,但要完完全全交付出去,却是很难的事。
她瞒了干爹她会看相这件事,以前她也有靠面相吃饭的想法,遇到的大部分人只是笑说一声小屁孩也想当骗子了,一小部分人则会对她谩骂殴打,只有很聪明的那一两个信了她却想把她捉去当永久摇钱树。
万千世界的大部分由人构成,五份愚蠢麻木,四份恶毒奸诈,剩下的那一份或是过于单纯或是过于善良。
时夏甩了甩头,抛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了些和干爹在一起的开心事,那双狐狸眼笑意盈盈,清澈见底却又如雾弥漫,矛盾的让人看不懂。
一月后,秋意渐浓,露水凝上枝头,偶尔有一两片枯黄的叶子掉落。
离太后寿诞还有五个月,时夏在姜允的要求下搬到了姜允上善居的南跨院。
此时坐在一颗梧桐树上睡觉的时夏突然被自个老子的一嗓子给吓醒了,匆匆忙忙的下了树回到房间就看到姜允老大人黑着一张脸,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她才不怕这种虚张声势的凶狠,面上乖巧地准备听训,心里的小人却在叉腰狂笑。
又来这一招,干爹不会厌吗?要是再像第一次那样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就改姓姜。
这个点起因于一年前姜允看破时夏爱财如命的性子。
姜允信佛,早些年就想收个干儿子养老,可那些小太监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偶尔两个胆大的眼里的野心藏都藏不住。佛家讲究眼缘,这一个个没有满意的,他就不强求。
姜允第一眼瞧见时夏时别提多满意了,心里想着这孩子眼神够干净。奈何他面上不显,摆惯了架子,每次想见时夏一面都要扯出许多的借口,迟钝点的根本会不到意。
时夏聪慧,在摸清楚了姜允的性子后,总会自己搭上话,一有空闲就往上善居跑。
再后来姜允会发现自己收藏在卧室书房的一些值钱物什总会少了几个,弄清时夏是个爱财的,他会黑着脸故意骂上几句,转头却吩咐手下多寻些金银器物。
第一次时夏被吓哭了,也是,才半大的孩子,哪里经得住姜允的气势。姜允哄了许久,真心话一嘴儿的往外蹦,说着他的东西时夏可以随意动,左右他百年后东西都是留给她的。还说他这半生凄苦,别看如今风光,哪个时候就跌下去也说不准,在这之前总是要给她铺条路的。
说着说着,外人面前强硬狠辣的像块烫铁板的干爹就哭了起来,哭的比她还像个孩子。
时夏哪里敢再哭,奶声奶气地打了声嗝,就大人似地拍了拍所谓秉笔大公公的背。
这之后时夏发现姜允阴沉气质消散了许多,也许是半生痛苦压在心头,找到了发泄口。于是她顺着幼稚干爹的想法继续掏捞着房间里的宝藏,再让老爷子训一波。
前段时间她动了姜允房里的一块玉器,用去猜拳了,最后输给了尚膳司小公公和御膳房的宫女小姐姐。
这不,姜允就找来了。
训话结束后,姜允气喘呼呼的坐下聊起了正事。
“太后诞辰在即,采办食材和布料等诸多事宜你动手没?”
“干爹,采办食材有尚膳司,布料有尚衣监,甚至内官监也是擅长这方面的,为何这职差全落到我们司礼监头上?”时夏性子懒散,要不是爱财,是万万不愿意接下这差事的。
“你也不算小了,在宫里的资历甚至可以算是老人了,分析一下最近这宫里的风往哪边吹,干爹听听你的看法,咳咳……”姜允早些年受的伤不少,一到深秋,暗疾发作的时候确实难熬。
时夏慌忙递过去一杯茶,看着姜允喝掉后才慢慢说起。
大盛朝设有二十四衙门,其中十二监、四司、八局,数司礼监权利最集中,御马监其次。司礼监如今的掌印兼任督主,尊称一声九千岁。
“沈言天要有动静了。”说完了。
姜允茶还没喝完,差点给喷了出来,忍了忍,没忍住,“说完了?……小夏啊,干爹教过你,要敬称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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