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公楠接着又讲了一小时正题。从金融系统讲到政策研究，以及他在美国那些花边故事。台下时而严肃，时而笑声连连。
伍月不禁感慨，公楠真是个优秀的骗子啊！不做金融可惜了。过去她就听别人说，做金融的就是空手套白狼。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她自然崇拜操控语言，对情绪挑拨的能力
空手套白狼，就需要这样的能力吧？还得是说了十万个谎，一个都不能破，可以连成一个圈，建立人设的那种能力。
想及这些，她看的眼神不同于之前的审视，而多了几分钦佩的光芒。
公楠自然追踪到了这个眼神，微微一笑。
讲座结束，记者围上来，公楠和公关经理分开应付了些问题，大多是关于公元基金下半年计划。等他有时间找伍月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公楠回到休息室，拿出手机。
Wing发来消息，春生一切稳定。
还有一个好友申请。
暴走人形复读机，备注：伍月。这又是什么名字？
头像里她套着哆啦A梦的头罩，腮帮子鼓着，像猛塞了一口吃食，被人抢拍的照片，自然明媚。
签名档写着，大口吃着记忆面包。看来真的是非常喜欢哆啦A梦啊。他写下条notes，同步给Wing：关注哆啦A梦周边产品。
Wing回复，老板是有新猎物了吗？
是。
好。
公楠满意地关上手机。有时他想Wing大概是一个机器人，不论他身边的人怎么来来去去，她从不吃醋，不嫉妒，能帮他照顾好每一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他没见她悲伤，也没见她欣喜，每天都是这样，每次接起她的电话，都是平静的一句：“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一直是他需要她，她从不需要公楠为她做些什么，仿佛一天比一天厚的工资，就是最大的奖励。
而伍月正相反，什么情绪都浮在脸上，或开心，或难过，或嘲讽，或低落。公楠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对伍月下手，她的年纪太小了，如果是个处女，那可能更麻烦。
但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看到伍月名字后，就发了一条朋友圈《永远的五月》。
书里有一句他印象深刻的话：“他将覆盖着你的生命，直到永远。”像诅咒，又像独白。
好友通过，公楠看到伍月给那条朋友圈点赞，神情温柔起来。
先让自己任性一会儿吧。
不管什么结果。
当天晚上，院长，教务，区长等一众代表学校，宴请公楠，地点选在老校区附近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酒过三巡，公楠识趣地以公司名义，签下两百万的捐款，作为贫困奖学金，以及应承了每年十名的实习资格。
作为交换，学校将举行盛大的捐助仪式，届时国内几大著名经济学教授将莅临。
这是笔不错的交易，学校拿钱，公司拿名。
教务松了口气，今年的赞助指标一顿饭就达标了。他满脸堆笑，又敬了两轮，把公楠这个只在东大读了一年的学生，夸成了东大之光。
一桌人喝的七七八八，公司体贴地安排好专车，把他们妥帖的送回家。
公关经理一行人，当夜飞回公司处理报道。
公楠喝得有些多，取消了当晚的机票，延迟到第二天早晨，回去正好赶上和海外投资人的视频会议。
他拒了车，一个人在路上走，清风拂面，最适醒酒。
夜里灯火辉煌，他突然意识到C 城变了很多。将近十点，路上依旧车流不息。十几年前，一到天黑，路上就见不到几个人了，只有些路边摊卖着烤串。
刚才酒店的饭菜特别平庸，公楠没吃上几口，想到路边档，他倒有些馋了。
他记得下一条小巷子应该有卖小吃，东大的学生当年叫那里，黑暗料理街。烤串，冷面，鸡蛋灌饼，或者奶精兑的珍珠奶茶，都是青春味道的东西。
小吃街没到，烟瘾倒犯了。他晃晃悠悠地走进一家便利店，买烟。
“中华软包，不，中南海吧。”
中南海是他大学时爱抽的牌子，混合烟草，十元一包，便宜实惠。
他又拿了个塑料火机。
“先生，拿滚轮的吧，质量好些。”
“贵。”
公楠沉浸在回忆里，仿佛他是十几年前的自己，习惯地脱口而出。
营业员看着他一身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和衬衫，嘴里嘟囔着，“只是贵了一块钱。”
确实不合适，公楠窘迫地塞了张100给他：“不用找了。”
这才像穿这种衣服的人做的事。营业员一算，二十多的小费捏在手里，嘿嘿一笑。
走出便利店，公楠找了个挡风的地方，点烟。
人努力奋斗一生，大多是给自己的人生架上各种枷锁。穿一身华服，派头就要跟上，做事也要有分寸。有了事业，就不敢轻易抛弃，怕走了歪路，路人指指点点。结了婚，就要守住家庭，妻贤子孝，伦理道德。
当然，也有人乐意被束缚，枷锁的分量压在身上，有安全感。
比如，春生。
但他不是。
公楠脱下领巾，塞在口袋里，和在讲台上一样，解开领口的第一粒扣子，卷起袖子，纹丝不乱的油头，被揉碎，搭在额头上。他照照便利店门口的玻璃，对现在的形象很满意。
几口烟后，身体更舒爽些，倒像真的回到二十岁般轻盈。
公楠正准备把最后一口烟抽下去，去小吃街逛逛。
天空闪电，一下，一下地闪烁，照亮深夜。
骤然间，大雨倾盆而下。
他找了个屋檐里躲雨，但胸前还是被淋湿了。
“麻烦让让。”一个湿透的人，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公楠直觉地往右边挪了两步，让出地方。
雨实在大得让人迷了眼，那个人直冲冲地撞进公楠怀里。
公楠一把扶助她，待她站定，这不是伍月？
“谢谢！”伍月显然还没认出公楠。
她除下眼镜，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水。
衬衫湿透，贴在身上，白色蕾丝的内\'\'衣清晰可见。
公楠抖了抖西装，披在她身上。
“谢谢，谢谢。”伍月胡乱地重复着谢谢，又实在找不到东西擦眼镜。
她慌乱的样子，像一只迷路的小鹿，不，是眼瞎的小鹿。公楠摸了摸裤袋里，还有张眼镜纸，撕开包装，塞到她手里。
“谢谢，谢谢，谢谢”伍月又连着说了三个谢谢，甩一甩眼镜上的水，一手里攥着眼镜纸，赶忙把眼镜擦干。
““大叔，是你！”伍月的世界恢复一片清晰，公楠还是带着金丝边眼镜，发型有些乱了，但让他看上去年轻不少。
“是我。”公楠摘去她的发绳，揉揉头发，撒开些水。“女孩子头不能受凉。”
“你讲话真像我妈。”伍月掩嘴笑出声，雨水顺着她毛茸茸的脸滴落。下半身的牛仔短裤，都被水浸湿，变了颜色。
她也不知道在雨里跑了多久，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像只为找到这个窄窄的屋檐。
公楠帮她把西装整整好，把小小的她包裹在里面。
初夏的风追着雨，雨密密地落，落成了白色的珠帘。空气清甜，混合着泥土青草的气息。
公楠的手自然地帮她别过耳边的散发，脱下西装，改在她身上。
她往他身边凑近两寸，屋檐下的气氛有些暧昧。伍月提起衣服，盖住头，晃着双手：“像不像千与千寻的无脸男？”
倒真有点像，公楠给她拉得更严实些，“更像了！”
“我很寂寞，我真的很寂寞。”伍月念叨着无脸男的台词，“你寂寞吗？”
“我的金子，只给小千。”伍月又念了一句无脸男的台词。
说完，伍月颇有深意地盯着公楠的眼睛。
这一次，公楠从她闪烁明亮的眼睛里，读出更深的意思。他抿住嘴，没有搭话。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手段太嫩了。
雨声渐隆。
“不喜欢今天的讲座？”公楠想起讲座上她的眼神和挑衅的语气。
“喜欢啊，看你演戏特别爽！”伍月咯咯咯地笑起来，“你可得好好教教我。得你万分之一，期末考试的演讲一定能斩杀群雄！”
“演戏？” 公楠暗笑，是啊，对他来说在特定的地方，扮演特定的人，已经是自然而然的状态，忘记了，确实是演戏啊。
“我喜欢你。”
伍月的话涌动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激烈情绪，语气却又轻巧随意，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这让她变的很危险，她褐色的瞳孔和青白的眼，逼着公楠站在动情的泥沼边上，仿佛再往前一步，他就会坠落下去。
“你也在演戏吗？”公楠点了一支烟，眼睛看向远处的一个点，失焦。
“没有。我喜欢你。”
“我你试试看，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伍月一口气说了十几个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淹没在滔天的雨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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