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时少年

　　进了屋，开疗，佳毅这仔细一看，才发现，春赞变化竟如此大，修成毛寸的头发有些长了，头发依然密实，但黑发中却夹杂着许多白发，乍一看像头刺猬，精神面貌和当年的翩翩少年相去甚远啊。

　　佳毅的目光不由得在他的头顶上多停留了一两秒钟，春赞像是感觉到了，往后摸着自己的头发，笑着：“我这头发，吓到你了吧。”那微笑里掺拌着些许苦涩，又似有些许羞怯。

　　“啊哈，可不是嘛，跟鬼似的，吓我一跳，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佳毅故作夸张，瞪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

　　“啊呀，哪有恁严重，大惊怪，‘豆蔻年华轻狂在，何妨秋月白发催’呀。”这一秒，一路寡言的春赞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紧绷的脸似乎松散了些，“箱子放哪儿？”

　　“随便放吧，我这儿木啥东西，简单的很。”佳毅随便指指，“要不就放这桌边儿吧。”

　　“好。”春赞把他的破箱子放倒在地上，箱体是咖啡色帆布包壳，上面中央的金属标志马上就掉了，就像古稀老人只剩一颗的松松垮垮的门牙，轮子仅剩一只在那里孤独地晃动了两下。

　　佳毅倒了杯水，放在春赞面前，“我就这一个杯子，先凑和着喝，不介意吧？”

　　“我？我会介意喽，你不介意就校”春赞拿起佳毅的塑料水杯，准备呷一口。

　　“我可介意，你看你脸色黄得，跟得了肝病似的。”佳毅故意挑逗。

　　“是呀，咋弄，我刚查出来。”春赞乜斜着眼看着佳毅，透着狡黠。

　　“哈哈哈，没事儿，我也是。”佳毅看着他，无所谓地。

　　“哈哈哈……”两人笑得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兄弟，我准备在你这儿长住了啊。”春赞突然不笑了，一脸正经地。

　　佳毅惊讶，又不好意思表现太明显，轻轻“啊？”了一声，然后：“你不是来找我玩的？”

　　“嗯，我实在是无奈何呀，走投无路了，唉……”春赞垂下头。

　　“我还以为你混得还可以呢……”佳毅同情地，按住春赞的肩膀，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唉，一言难尽啊。”他双肘抵在膝盖上，捂住脸，肩膀的抖动，更加剧烈些。

　　“没事，有什么难过的事儿，咱们慢慢。”佳毅在他旁边坐下。

　　“我恨，我恨我爸妈!佳毅……”春赞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

　　“你这娃子，咋这么呢？”佳毅感到意外。

　　“我爸妈让我学习、学习、学习，成绩不中，还非得逼复读考大学，可是现在是个啥样子嘞？”他声音里略带哭腔，沙沙的喉咙像卡了干馍馍，“我，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感觉啥都不会做，就是个废物！”

　　春赞的爸妈是村口学的民办教师，起是书香门第，春赞的成绩一直却不好。于是，不分假期、周末，春赞总是会被要求在家学习，想要找他玩，还必须到他家里去。

　　佳毅一直就觉得他父亲还没有自己的父亲有文化气息，就是个有些粗浅文化的“糙汉”，用这个词一点不为过，佳毅的印象里他一直就是一身肥膘，头发油腻地贴在额上，络腮胡，黄板牙。母亲除了极其关照他的学习，似乎没有其他的任何兴趣，每次见到佳毅就要聊学习成绩，拜托佳毅帮帮春赞。

　　“这……咋嘞，要求学习是对的，不过现在这大学生的确是不值钱了。”

　　“可不是嘛。我爸他当年要不是靠爷爷的一点关系，买了个电大的文凭，要不然就只能在家种地，也不会吃老师这口饭吃到现在。所以他觉得文凭很重要，可是现在嘞，真是无用！尤其是我这个文科出身的大专生。”春赞的口稳中有深深的怨气。

　　“那是的，不过咱先消消气，好歹咱有个大专文凭呀。找工作总归还是有点帮助的吧。你看我弟佳磊，到现在还没个正经营生。”佳毅安慰。

　　“嗯，不光是这样，我觉得我很没主见，怪我爸妈这教育方式有问题，我之所以不联系你们，就是觉得想要锻炼一下自己的独立能力。可是……”

　　“嗯，要不咱来点酒，慢慢聊。”佳毅觉得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干巴巴地聊着，又是这么伤心的话题，缺点酒浇浇愁，助助兴。

　　“嗯，郑”春赞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到了区的商店，买了一提瓶装的雪花啤酒。到了屋，佳毅“嘭嘭嘭”地往桌上摆上几瓶，“咔咔咔”地掀了盖子，然后拿起一瓶往桌上一磕：“来，春赞，没有碗，咱就酒瓶子吹，今不醉不休！”

　　前段时间一直郁积的愁绪，堵在心中，无处可倾，周遭的一切都在内心这堵斑驳的墙上刻画新的创伤。今，我的同学，我的好友，我的同乡，和我一样挣扎在迷潭的同行者，我们好好地将心中的怨，心中的伤一吐为快吧。佳毅的情绪也陡然高涨，他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在嘶吼着。

　　“好，干杯！”春赞抓起一只瓶子，对着佳毅的瓶子“哐当”一碰，“吱吱吱”，丰富的泡沫一只往外涌着。

　　佳毅仰头猛吹了一口，然后坐下，春赞也放下瓶子，喘了口气“啊……”，然后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坐下来。

　　“真是农村人啊。真是不讲究。哈哈哈！纸在你旁边。”佳毅看着春赞。

　　“这叫豪情，你看那以前，诗仙李白可是个大酒鬼，要是不时拿张纸擦擦嘴，家气的，别别扭扭，能写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诗句吗？”春赞一边，还一边做起了动作。

　　“你可真能想啊，这都能领悟出来！”佳毅乐得想拍桌子。春赞还是没变，啥都能引经据典，瞎一通。

　　“唉，我跟你，我就能在你面前瞎，出去就变成哑巴了，现在流行各种网络词语，我觉得跟人家城市里头的孩子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了。”春赞感慨。佳毅也有同样的感触，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总是比较冷静，想啥事儿比较客观，以前在学校你经常帮我，真是谢谢你啊。”春赞坐直身子，原来有点泛黄的脸上泛起了红光，似乎是上皮组织上的细胞都活泛起来了，“我敬你！”

　　“嗯，这客气话，干啥嘞。咱就是亲兄弟，不两家话。”两人又干。

　　“本来不想麻烦你，我这次是实在遇上难处了，没什么主意了，才来……才来找你的。”春赞放下酒杯，看着佳毅，透着让人悲悯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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