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风03

　　皇帝历来简朴，寝宫内收拾的整洁，因为是初春，才刚下过雪，床下还点着熏笼，丝烟袅袅而上。宫人把茶水摆好，行礼退下。

　　皇帝眯着眼看着隔着一道珠帘的女子。探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只把茶盖揭起，嘴唇刚要碰上杯缘，又放下。怀王不说话，透过珠帘与后面的萧瑀眼神对接。

　　皇帝看帘外的女子娇小玲珑，青色的衣衫，因为隔着一道帘子，模样被珠子挡住了。皇帝道：“这是你要纳的王妃？”怀王毫不犹豫的道：“是。”皇帝喝了一口茶，最后像是决定了什么，只道：“你既然已有决意，朕也不好再说什么。”皇帝的目光投向那位女子，道：“你叫云莺。”

　　只是帘外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她答：“是。”怀王见皇帝不再说什么，便找机会唤萧瑀把云莺带下去。

　　等人走了以后。怀王见夜已更深，要告退。皇帝道：“我知道你累了，但有些话朕还要跟你说。”怀王抬起眼，不知道皇帝要说什么。

　　皇帝忽然眼角露出笑意，这时寝宫十分安静，他说：“太后多番提过你的婚事，你人在边疆，没有机会跟你说。这回你主动提出要纳王妃之事，朕也不得不考虑太后那边——”

　　怀王又坐下来，听皇帝叹道：“你从小在边塞，此女虽是豳地人，但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太后这两年一直在朕身边提过不少次丞相家的郑女……”

　　“父皇……”怀王这才知道皇帝要说什么，皇帝却伸手拦住他，自己先说下去，“皇家若是娶了外邦之人确实怎么也说不过去，但朕看你今立下大功，准许你立她为王妃。可是……太后要让你娶郑女的心思怕是很坚决，你也知道太后是丞相的姑母——好了，这事就说到这，你自己思量。”

　　怀王看着桌子上的茶杯里浸着浓绿的茶叶沉在杯底，茶水只剩下一丝温暖，昏黄的烛光映在水面上，他就这样盯着，说道：“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忽然想起什么，道：“既然你已回京，改日有空就去看看兰妃。”

　　怀王的眼波稍微一动，恭敬的说：“儿臣过几日就去看望母亲。”

　　黎明的阳光刚射进来一束，隆福宫的宫女打水进来，给太后更完衣就将早茶端进来。只是太后刚漱口，一位太监就在帘外候着，太后把他叫进来，等到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太监才说话。

　　太后将青瓷的茶碗搁在桌上，诧异地问：“什么？怎么没有人告诉哀家？”

　　太监小声道：“是陛下昨晚应允的，怀王昨日打了胜仗回来，陛下一高兴就……”

　　太后听到怀王战事大捷心里一颗石头落下了，然后恼意渐渐上头，继续道：“皇帝居然准许怀王把外邦小地女子立为王妃？你弄清楚了吗？”

　　太监的眼神笃定，道：“太后，真有此事，陛下把婚期都拿好了。”

　　太后蹭地站了起来，外面的宫女们一拥上来，跟在太后身后。太后只是大声的说：“不用跟这么多人！”一大半宫女停下了，只留下两个年长的宫女在身后跟着。

　　皇帝正要早朝，见太后此刻来了也只是淡淡地说：“母后这是为了什么事？”

　　太后打心底“哼”了一声，坐在皇帝身边的凳子上，直直的问他：“怀王立王妃的事你准了？”皇帝展开双手让宫人穿戴朝冠，闭着眼睛道：“母后消息果然快。”太后随即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吓得让寝宫里的宫人都停下了动作，皇帝睁开眼让他们继续，自己说道：“怀王有自己中意的女子不是好事？母后这是为何动气？”

　　太后道：“那朝月怎么办？”皇帝穿好朝服，过来坐着喝了口早茶，道：“太后想怎么办？”太后心里有气，说：“朝月是要嫁到怀王府的。”皇帝答应了一句“是”。

　　太后看了皇帝两眼，挑眉道：“那个外邦女子是王妃，那另一个呢？”

　　皇帝把点心咽下去，看着桌子，桌面打得光洁明亮，道：“侧妃。”

　　太后气得说话大声不少，“难道堂堂东周丞相之女要当侧妃不成？不行！”

　　“那母后的意思是？”

　　“何需明知故问？”

　　皇帝这时笑对着太后，道：“那您可要去同怀王说。朕知道您关心他比关心亲生儿子多一点。”

　　太后坐正，对皇帝道：“这是什么意思？”

　　要上早朝的时候了，太监已经在门外候着，皇帝说：“其实正妃侧妃都只是个头衔，重要的是怀王喜欢哪一个，朕看那外邦女子也只是生的小巧玲珑，怀王在边塞待了这么多年与她必是日久生情。郑女是皇家贵胄，懂得操持家事，必也知道何为以和为贵，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单单为了一个头衔。将来怀王与郑女相处久了，对她的大气温婉所感，再让她作王妃也不迟，您说是不是？”

　　此时早朝的时间已过，太监走到帘子外催促。皇帝便站起来，太后被他说的话也还不回去，在那坐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神经突突地跳。

　　郑朝月被召进宫。这时她已经知道怀王打了胜仗，心里无不替他欢喜。走进隆福宫时，太后正在午睡，便轻轻的掀起帘子，脚步声轻地拿过一条睡毯替太后盖上。太后略有感觉，便睁开眼醒了。太后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没人告诉哀家。”

　　朝月道：“刚进来。正要替太后盖毯子恰好您这时候醒了。”

　　太后传宫女上点心。随后看朝月今日脸上粉状淡雅，比平日更加娇媚动人，脸上柔意不减，这让她瞧了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太后捏了她的手过来，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后又细细瞧着她，始终还是说不出口，宫女的茶盘放在桌子上后出去了。使得宫里安静的能听见蚊虫的声音。

　　朝月察觉到太后有话想说，道：“太后有什么话要说吗？是不是……怀王出了什么事？”见太后神色之中没有太多喜色，又说：“我听说战事告捷，怀王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太后勉强笑笑，不想让她多猜，说：“是啊，只是……”终究还是将皇帝的圣意说了出来，太后委婉的说：“自古皇家不会只娶一个女人，只是皇帝看在怀王刚在战事上胜利了，就应允了他……这么做确实委屈你了……”

　　朝月只是片刻垂下眼眸，她的眉眼端庄，冥冥中眼下却带着一点闪动，她抬起眼来，笑道：“不委屈，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都是一样的。”

　　太后心头不忍，又觉得她手心微凉，搭上左手替她捂热，只说道：“怀王一会儿就来，哀家让他好好跟你叙叙旧，一定让他好好待你。你要打他骂他都好。”

　　窗外有杜鹃鸟的啼声，朝月闻声看去，牡丹花开了一半，有几只蝴蝶正在乱飞。太后问了宫女时辰。朝月说：“她叫云莺。”这声音极细，太后只是听得她在说什么，凑上前问：“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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