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秋月25

　　已经有人将吴会救上来，平放在岸上，把他的衣服脱了，肚子里鼓鼓的都是水，按一下吐出一点，按了十几下之后，伏在他心脏处听了一会儿，旁边的人都焦急万分，有人“啊”叫了一声，是长宁公主，她见到眼前小小的孩子已经开始翻了白眼，她上去叫着，也不敢摇动他，“会儿……会儿……”最后无力的跌了下去。

　　吴简一把抱起孩子，冲出去，嘴里不住的喊：“太医！太医呢！”

　　皇帝命令说道：“快传太医！”然后他转身，当值的宫人已经跪成一排，他们个个脸色惨白，低着头，那些宫人身体颤抖，双手紧握住衣摆，心想这回死定了，皇帝发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太监说道：“奴……奴才们当时都在廊下候着，见二皇子、三皇子和吴将军的儿子在一处玩儿，不过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奴才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一个宫女说道：“奴婢们见他们在一处好生玩耍也没有多留意……”

　　皇帝觑着眼，沉着的说道：“他们两个人在哪里。”

　　宫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元妃着急的问道：“快说呀！”

　　一个宫女将头磕在地上回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因什么扭打在了一起，然后受伤了，让人带走去看太医了。”

　　元妃上前一步：“你说什么？谁受伤了？”

　　另一个宫女说道：“只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方才争执着什么，奴婢们拦不及，三皇子推了二皇子一把，磕伤了脑袋，当场晕了过去……”

　　皇帝的脸已经气涨，元妃寻着视线看到岸边有一块大石上有血迹斑斑，已经凝固，口里念着：“定陶……”转身，便即头晕发白，身子一软。

　　吴会躺在榻上，太医使了法子，吴简见太医神色忧虑，站在那里，心里只是乱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长宁公主在床边问太医，她眼睛红肿，用帕子揩着眼泪，问：“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

　　太医摇头，叹了口气，“哎”了一声。长宁公主抓住太医的手臂，“孩子还那么小，只是呛了几口水，怎么可能现在还不醒呢？”

　　太医咽了口水，不敢看人，盖起帐子出来，长宁公主仍不松手，眼泪不断的往下掉，“你说话呀……”

　　太医回道：“臣替小公子服了药，接下来的事就听天……”

　　这句话一说出口，仿佛就断定了什么。长宁公主恍惚，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可能！不可能！太医你再看看……”这时吴简带着沙哑的声音过来抓住她：“长宁……还是算了……不要闹，放开太医。”

　　长宁泪眼朦胧，甩开他：“你说什么算了？会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瞪着他：“我明白了，反正孩子是孤儿，你无所谓，我告诉你，就算孩子不是我生的，他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从胃里到眼里泛酸，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的眼里充满血丝，他此刻看着长宁，语气强硬，咬着嘴唇道：“是！他如果今天死了也是他的命，他跟你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这是他的命……”

　　长宁手握成一个拳，想使力气，却心口一团乱麻，终于一拳头打在吴简的胸膛上，他的大手一把捉住她孱弱苍白的手腕，长宁还在胡言乱语的说着什么，她的头埋在他的前襟，眼泪湿染了他的衣服，嘴角咬破了血，喉咙里腥甜，她还在喃喃：“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仿佛有什么积在一处不消散，她忽然弯腰捂住了胸口，又似乎腹部一阵难受，眼前一片黑暗，她听到吴简在叫她：“长宁，长宁……”

　　有人将消息告知皇后，她直冲出宫，不顾后面的宫女在身后喊她，她看到三皇子在屋门旁的阴影处，那里聚集了许多人，看见她来，所有人都下跪行礼，里面有些哭声，是元妃，她坐在床榻，将二皇子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她哭了，不断地有手背拭泪。

　　三皇子看见皇后，跑过来叫“娘”，他有些委屈，眼眶子红红的，皇后有手腹摩挲他的脸，“乖。”

　　她走进去的时候，元妃站起来向她行礼，她道：“不用行礼，孩子怎么样？”说罢，她看到躺在床上的二皇子脑袋上缠着绷带，嘴唇少了些血气，她转身叫过三皇子，问他：“兖儿，你和二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吞吞吐吐，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几下，“我……我……”他舔了舔嘴唇，“我不要说。”

　　她生气：“二皇子是你推的，你到底为什么要推他！”

　　三皇子盯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然后垂眼，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站在那里。

　　暮色时分，二皇子醒了，起来就要吃粥，元妃欢喜，要人去做粥，有人去通报了皇帝。

　　皇后在隔间，带了三皇子进去，三皇子开始还反抗，二皇子见着他，在元妃怀里乖巧的样子瞬间没了，他冷眼看了三皇子，三皇子也没好气，“哼”了一声。

　　皇后斥他：“兖儿，像二皇子赔礼！”三皇子憋着气别过头去，这时，皇帝来了。

　　“父皇……”二皇子委屈，眼里湿润，皇帝历来疼爱这个孩子，摸了他的脸，关切地问：“还觉得疼吗？”

　　二皇子摇摇头，忽然他泪如泉涌：“是他！他推的我！”他指的人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怒目睁睁。

　　皇后道：“是兖儿不好，看在兖儿年纪尚小的份上，臣妾替他赔不是，二皇子现在醒了就好。”

　　元妃说：“皇后不必赔礼，既然定陶醒了，我也放心了。”

　　二皇子低声叫了声“父……皇……”，皇帝转身开口，问三皇子：“兖儿，你为什么要推皇兄。”

　　三皇子退怯了一步，因为皇帝虽然表情平和，但眼神直直的看向他，那眼神使他低头，令他不敢抗拒，但他绝对不能说。

　　屋子里静默着。

　　皇后拉着三皇子：“快像二皇子赔不是，这件事是你错了。”

　　三皇子坚决：“我没有错！就是我推的他！但我没有做错！”

　　二皇子气的牙痒痒，一双小眼瞪着他，他们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

　　皇帝坐在那里，似有火岩爆发，突然他道：“小小年纪，不懂礼数，是谁教你的！”皇帝的声音沉稳威严，充斥整间屋子，所有人听了都背后发寒。

　　皇后急的哭了，摇着三皇子，“快，你快认错，母后要生气了！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有眼泪从三皇子的眼眶里打转，他仍紧闭着双唇，看着眼前的母后。

　　皇帝道：“出去！”

　　皇后带皇子出了屋，回到宫里，皇后一言不发，三皇子身边只有母亲，方才软了一些，他摇了摇皇后的衣袖，“母后……”

　　皇后板着脸，这不是他平时见到的母后，皇后不知从哪里拿来尺板，捏在手里，“母后从来没有打过你，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要是不说理由，母后就真的要打你了。”

　　三皇子不像刚才在那边，终于说出口，缓缓说：“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兖儿？”

　　皇后诧异了一下，料不到他问出这么一句，她嘴唇翕动：“怎么会？”

　　三皇子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父皇一直都很少来陪我，”他的提高了声音，“可是二皇子说，父皇几乎每天都去他那里，带他去放纸鸢，去行宫游猎，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我从来没有过，父皇一个月才来看我几次，他总是叫我念书，偶尔背错还会严厉地说我，我每天只有屋子里的宫人陪伴我。”

　　他抽噎，眼泪淌满了整个脸颊，继续说道：“刚才父皇对我那样子，我才知道原来二皇子说的是真的了……”

　　皇后木纳：“二皇子说了什么？”

　　三皇子咽了咽，此时眼泪更多了：“他说……他说……父皇本来就不喜欢母后，所以也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会不喜欢母后？父皇讨厌我吗？我想是真的，因为刚才父皇对二皇子那般关爱，转头就吼我！他还想打我！他从来没有对我那样爱护过！”

　　皇后的手冰凉，她触碰到三皇子满脸泪痕的脸颊，她想安慰，只是她抱着三皇子，前面是暗夜的窗棂，幽幽的格棱，周围好像都是灰色。

　　夜半蛩螀悉数，唯有此刻，声声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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