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霓虹

　　身在最为黑暗的地方，只有一颗明珠照明，故而我抬头看了看，未曾有过一缕阳光，也更不存在月光。

　　“你想变成一条鲤鱼？”继而我垂眉看了看身旁的人，他身着红衣，眼里映射着那幽暗中唯一一抹光源。

　　“你是从外面来的，可有办法？”他朝我点了点头，满怀期许的问道。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你可能不大相信，我现虽为一颗葡萄，但实则我是一朵霜花。自出身起，便被人施法隐去了真身。”提及娘亲，我便多了一份不知从何处来的骄傲。

　　“那人现在何处？”

　　“她……早已身归天地，元神寂灭。”话一出，果不其然，他便满脸的失望，故而我话锋一转，说道，“但你也不用灰心，她从上清天而来，有同门师兄师妹，自然也有传授她法术的师尊，你只要勤加修炼，或许哪一天得道，你便可上天了呢？”

　　“真的吗？”他猛的抬头，眼里燃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连忙问道。

　　我只觉这样很是可爱，就像得到了一点甜头孩童一般，应道，“自然。”

　　—

　　我蹲在溪边，半挽袖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水，便举到魇兽身上，手一颤一颤的将水一点点撒在它身上，时不时的用手搓了几下。那魇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扬起蹄子跳了几下。

　　反复洗了几遍，我那衣袖和衣摆也被浸湿了一大半，紧接着那魇兽好似察觉我冲洗完毕，便十分配合的开始甩起毛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溅了我一身的水。

　　“噫。”我嫌弃的用手擦了擦，这下倒好，我也被“冲洗”了一番。故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转头便瞪了一眼那魇兽，“幸亏鱼仙倌好脾气，要不然就你这样，早就被送入膳房了。”

　　只觉昨天才经过那样的事，这好脾气三个字倒是有点变味了。

　　一抹浅蓝色的衣摆映入我眼帘，不知是何人来到我身旁，故而抬头一看，惊喜道，“爹爹!”

　　我连忙站起来，将那魇兽扯到一旁，可莫要沾湿了爹爹的衣服为好。

　　“瑟儿。”水神爹爹应了我一声，低头看了看那魇兽无辜的眼神，念道，“你前两日，可都是留宿在璇玑宫？”

　　“正是。”我颔首道。

　　爹爹神色一凝，阴晴不定，继而说道，“你虽和夜神有婚约，可尚未过门，不怕一万，但怕有万一。为了女子家名节着想，瑟儿，日后还是留宿在我那洛湘府吧。”

　　是了，我才认回爹爹没多久，理应多陪爹爹的，正当我欲想点头之际，鱼仙倌不知何时而来，从身后徐徐走来，对爹爹说道，“润玉见过水神仙上。”

　　爹爹点了点头，鱼仙倌继而抬眼看了看我，便是一皱眉，柔声说道，“怎么弄的一身湿？”

　　他轻轻捻了捻衣角，也不嫌脏为我擦拭了脸上的水珠子，他那洁白的衣角突然就生出了几朵泥花，又为我理了理那额前的头发，叹道，“冷吗？”

　　我摇了摇头，气愤道，“这魇兽溅了我一身的水!”

　　鱼仙倌先是瞥了一眼那魇兽，它便低头往后退了几步，继而将我的双手握在了掌心，轻轻搓了搓，便放在胸口处，担忧道，“你看看你，手冷得像什么样。”

　　“这其实也怪不得魇兽。”我正色道，鱼仙倌颇为疑惑的看了看我，“只怪它娘亲给了它一身白色的皮毛，若是黑色的，也不用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了。”

　　“咳咳。”在一旁的水神爹爹轻咳了一下，无奈地看了看我，无意间抬头一看，好似看见了什么一般，疑惑道，“今日天界无雨，怎出现了霓虹？”

　　鱼仙倌脸色一红，温言答道，“瑟儿贪玩，天界太大太广，我怕她忘了归路，遂用水雾搭了虹桥。”他将我一望，又念道，“这霓虹深处便是我那璇玑宫，好让瑟儿无论何时何地抬头便可望见归路。”

　　兴许是想到什么好事，鱼仙倌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淡去，朝我和风细雨一笑，开口道。

　　“瑟儿过几日便要去凡间走一遭，我便把这霓虹置于她凡间的家门前，这样，她无论归家还是出门，都可携着一抹彩色，佑她一生平安喜乐。”

　　“那若是夜里出门，夜里归来呢？”我看了看鱼仙倌一脸温柔，莫名想到昨日他的怒气，故而抬杠道。

　　他先是一笑，好似猜透我心思一般，说道，“那我便将最璀璨的星光布于你所在之处，照你一身无暇，瑟儿怕走夜路，如此，更好。”

　　“若我所在之处，以房梁作顶，看不见夜空，也见不得星光呢？”我凝神想了想，接着为难道。

　　“那我便去寻你，化作一缕吹拂你衣摆的夜风，守你归家。”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夜神大殿啦。”我学着那些个神仙对鱼仙倌摆手做了个揖，故作勉为其难道。

　　显然我唤他为夜神大殿有点突兀，鱼仙倌先是有些不习惯似的皱了皱眉，继而又展颜一笑，将那贴着胸口的手又紧紧握在手心，便留我与爹爹在璇玑宫用了个早膳。

　　爹爹轻轻的一叹，淡入风里。

　　—

　　夜里，我将头上的簪子，和手腕处的人鱼泪一一取下，心翼翼的放入那盒子里，明日便是我入那因果□□化为凡人的日子，听缘机仙子说，这些天界的圣物，是入不了凡尘中的。

　　继而我低头对脚边的魇兽一笑，伸手摸了摸它背上那水润润的毛。

　　半响，我随着那月光轻轻一抬眉，便看见门外那花坛中，正欲破土而出的绿芽，想必待我归来之时，应会长到约一寸高。

　　鱼仙倌这般细心的人，生在天界有些可惜，若一开始跟着我去花界，做个无忧无虑的花匠，想必也是极好的。

　　月光不知将谁带来了，那一抹洁白一晃，携着无数的星光，一点一点的朝我走来。

　　只叹月华好似残雪，照在他发间，心下一惊，只觉鱼仙倌若有一天老了，也定会如这般好看吧。

　　听闻凡人老去，不过是神仙们凝神的一瞬。满头白发，眼窝下凹，布满皱纹，饱经风霜，丑陋不堪，直至双手无力，两眼一闭，才可渡过一世，才可去往那极乐世界。

　　“鱼仙倌，你来啦。”我对他一笑，窗外夜风萧瑟，霓虹散去，星光在天河中激起涟漪。

　　凡间一遭，鱼仙倌终是看不见我白头的样子。

　　半响，流星划过他的双眸，须臾间，生出了几朵好看的霜花，他先是对我点头一笑，柔情似水，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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