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缘
08
许明朗刚把酱倒进碗里，便听见外面有人喊他，匆匆把锅放好，几步来到院里，喊了一声。
“我在家呢。”
便说着，就开门迎了出来，对黎浩哲说道。“浩哲，你怎么来了？”
黎浩哲拿出铝制饭盒说道：“这个落在我那了，怕你们明天再用上，给你送来了。”
许明朗也不急着拿饭盒，倒又问了一句。“你晚上吃饭了么？”
黎浩哲摇头道：“这不是顺道买了点挂面，拿回家下个鸡蛋吃。”
以往许明朗也是这样过日子，随随便便买点简单的食材，凑合着就是一顿饱饭，还得想着养活他妹妹。
可现在许家的怂包小丫头突然转性了，还会自己炸酱了。许明朗突然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带着几分炫耀，他对黎浩哲说道。“浩哲，别回家吃鸡蛋面了，干脆在我家吃吧，我妹做了炸酱面。”
黎浩哲抬眼看他，嘴里说道。“不太方便吧？”
这年头，虽然能吃饱饭，可实际上大家都过得不太富裕。万元户也很罕见的。除了许明朗这样手里有钱，成天瞎胡混的二流子。别人都不喜欢请客吃饭。
许明朗却不管那么许多，拉了黎浩哲就进到院里，又说道。“炸酱都做好了，肉丁炒得喷喷香，老大一碗呢。菜码子也有富余。正好你还带了挂面来，手擀面不够吃，煮它来吃就够了。”
黎浩哲也没拒绝。
中午吃过许念念做的炸茄盒和干煸豆角，都十分合他心意。黎浩哲不免上了几分心，还想再尝尝许念念的手艺。
只是这人向来少言寡语，也不像许明朗那么直爽外向，并不会直接表达出自己的好恶。
两兄弟又说了两句，一路进了屋。
许明朗随手打开了电视，正在播少儿节目，小朋友穿得花花绿绿的，唱歌跳舞的。
许明朗也没管它，又倒了一杯凉白开给黎浩哲，让他自己随意。
又拿了那把挂面，来到厨房，准备跟许念念交代几句。
厨房就隔了一层薄薄的墙，许念念早就听见了外面的事。
对于许明朗和黎浩哲来说，或许只是吃顿便饭那么简单。可却着实让许念念心里有些为难。
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刚单方面跟黎浩哲“离婚”。决定这辈子两不相干，各过各的。才刚“分手”一小时，黎浩哲就自己上门来了。
以黎浩哲跟许明朗的关系，以后这种事情估计少不了。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有些为难。
许念念满腹愁绪，无处疏解，手里便胡乱动了起来。
许明朗进来时，就见他妹妹把那团面弄成一小团一小团，不像要擀面的，倒像是要做馒头，偏那面根本就没发起来，软塌塌的。还真是难为她了。
许明朗狐疑地说道。“你这是忘了怎么擀面了，反倒弄起馒头来了？算了，还是我来吧，我试试刀削面。”
这可倒好，他刚想在兄弟面前露露脸，显呗一番，怂包妹妹马上掉链子了。
许明朗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却已经习惯给怂妹子善后了。再说了，今天许念念表现也算不错了。
许明朗倒也不生气，几步走到案板前面，放下挂面又说道。
“我来吧，你干了这么大半天的活，也累了，先去好好休息吧。”
许念念刚要开口解释，她会擀面。黎浩哲也走进厨房里，对他们兄妹二人说道。
“还是我来吧，我会手擀面！”
许明朗说。“再怎么说，也是我请你家来吃饭的，怎么好让你动手？我来就行了，浩哲，你去外面休息吧。”
黎浩哲却说：“我们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不打算干厨师，家常的饭食还是会做的。今天干脆我给你们露一手。小许，你就别跟我客套了。”
两人推脱不下。许念念连忙趁机说道：“谁说我不会擀面的，我打小就帮着妈擀面，擀的面可好了。哥，你跟黎哥就先出去等着吧，我自己就行。”
说着，就把几团面捡在一起，又拿起擀面杖晃了晃。
黎浩哲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小巧细致，手也小小的，恐怕掌心连个茧子都没有。这样的丫头哪有力气干活？他刚想说，还是我来吧。
许明朗却已经开口问道。“你真没忘，还会擀面？”
此时，两个男孩眼光都落在许念念身上，她不免有些紧张，垂着头，小声说道。“我没忘，我做的酱炸不是很好吗。”
刚看着她炸酱，许明朗其实已经有一半认定了，妹妹的确在厨艺上得了母亲的真传，便点头道。“那行吧，你好好擀面，别胡乱玩面了。”
许念念连忙点头，许明朗这才拉了黎浩哲出了厨房。
到了外间，黎浩哲忍不住说道。“念念还是个小孩呢，有点认生，其他倒是还好。”
许明朗接口道。“可不是吗，也就是王家那小狗崽子，不长眼的，起了那起子乱七八糟的心思。我们家念念要谈对象，怎么也得二十四五岁呢。我爸一早就说过，到时候给她嫁妆备得厚厚的，谁也不能小瞧了她。”
黎浩哲想起下午时，小丫头红着眼睛，拦住许明朗的样子。心里想着，那丫头现在就这么招人了，怎么可能拖到二十四五。许明朗这都是痴话。
只是这话却不能当着许明朗说，黎浩哲只得又扯开话题。
两人来到客厅，许明朗大半心思放在了电视上。
黎浩哲拿起水喝了起来。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
厨房里，没了别人打扰，许念念反倒可以放开手脚干活了。
她几下子就把面条擀出来，下锅煮了。等开锅的功夫，还不忘把大碗炸酱、两份菜丝，煮好的小黄豆，端上桌去。
她出来进去的，就跟勤劳的小媳妇似的，文文静静，也不说话。黎浩哲却有点在意她。
只是，一来他也知道小姑娘怕羞；二来许明朗是他的好兄弟。这几年，黎浩哲冷眼看着，许明朗虽然满嘴都是嫌弃，可实际上比谁都在意这妹妹。
这样一来，黎浩哲也不好盯着许念念直愣愣地看。只是在她端菜上桌时，借着看菜的功夫，打量许念念两眼。
他眼神清正，又带着点探究，并不会不礼貌。
偏偏许念念本就心虚，冷不丁一见他看过来，手一抖，差点把装黄豆的白瓷盘子打翻。
还是黎浩哲手疾眼快，伸手一托，总算保住了小黄豆，却不免握住了许念念半截手指头。
许明朗原本正在看电视里那只会挖土的胖鼹鼠，一肚子都是好笑。一见他妹子出事了，便开口说道。
“你煮面就煮面吧，端菜这活我来就行了。看你这么急匆匆的，差点打了盘子吧？”
许念念放下手，连忙应道。“那我看锅去了，等会叫你端面。”说完，就匆匆跑走了。
许明朗又骂了一句。“这小笨丫头，毛手毛脚的。”
黎浩哲只是笑笑，把黄豆摆好，手也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下。这才继续有一句没一句，跟许明朗说话。
另一边，许念念跑到厨房里，关好门，这才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胸口。
没办法，上辈子，她十六岁就跟黎浩哲回了黎家，两人共同生活了二三十年。
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恋，只是因为黎浩哲重情义，可怜她没办法独自过活，才跟她结婚的。
可是，在那段漫长的婚姻关系里，许念念早就习惯依赖黎浩哲了。
她了解黎浩哲所有的生活习惯，性格品性，知道他一些小动作。甚至很多时候，他一个眼神递过来，许念念都能猜出他的好恶来。
说白了，许念念其实是厚着脸皮，故意欺负人。上辈子，她就是看准了黎浩哲为人好，重承诺又守信，才赖上人家的。
可到头来，她没有为黎浩哲做过什么，却像菟丝花一样，紧紧地缠在黎浩哲身上，吸取养分过活。让黎浩哲上辈子过得委屈又憋屈。
黎浩哲最后被家庭拖累，孩子又走上了歪路，一桩桩不如意的事，把黎浩哲逼得吐了血没，生死未补。
许念念想到这些，便觉得心痛难忍，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在，现在一切从头来过。她是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能再害黎浩哲了。
刚好这时锅里的汤水开了，白色泡沫越聚越多，愤怒地想把锅盖冲开。
许念念连忙上前打开锅盖，浇了半碗水进去，锅里的泡沫很快平息下来。
许念念又用筷子拌开锅里的面条。愣神想到，刚刚的错误以后是不能再犯了。她可不能再习惯性地想要依靠黎浩哲了。
当然，她也不能太过依赖哥哥，倒要自己好好立起来才是。姑且不论别的，先要从好好念书做起，明年她要凭自己的本事考上高中。
想到这里，许念念用力地握住了手中的竹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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