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幻境问道（三）

　　滴答…滴答…

　　远处不知哪里水滴，不断的敲打着砖石，清凉的月光透过铁栏，柔柔的抚在江英憔悴的脸庞之上。

　　夜已深，亦静。

　　这里是都府地牢的最深层，死囚犯的关押之地！曾经，身为都府捕快的江英，不知道抓了多少犯人，在那其中，不乏有贪生怕死之辈，曾向她苦苦哀求，乞求她能饶他们一条性命。

　　那些扭曲的面孔，从前她体会不深，如今，江英也算是明白了那些即将处死之人，内心究竟作何感受，因为，她的刑期，就在天亮后的午时三刻，城东刑台，将会是她此生的终点！

　　江英好累，好累，她紧闭双眸，倚靠在阴冷牢房的角落，一动不动。

　　脑海中往事一幕幕浮现，刺痛着她的心。她明明不想回忆，过往的记忆却如同潮水般涌出，一次又一次摧毁着她最后的坚强，随后便是破碎，零散，最终化作泪水，滴落……

　　滴答…滴答…

　　是了，她从小树立的梦想，她的坚持，她的信仰，她那颗惩恶扬善，守护黎明百姓的心，在一声声的讥讽中，全部破碎。

　　那些她辛辛苦苦守护的人，她在乎的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她一刀，直指胸膛！

　　入狱两天一来，她滴水未进，虚弱不堪，平常都是一动也不动，偶尔睁眼，那眼神也是空洞呆滞，没有色彩。身未死，心先死，说的便是她如今这副模样。

　　一个丢失了灵魂，几乎和死人，没有区别，江英亦是如此。

　　既如此，不如就此去了吧，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逃离这个世界了。

　　若有来世，她不会再许下那样的豪言壮志，只因众生不配，故而不允。一生淡泊于山水，也许是快乐的吧。

　　江英缓缓起身，用狱卒送的饮水，洗净了小脸，又简单的梳理一下头发，这般上路，也许可以留点颜面。

　　若论起容貌，江英在这全城，也可位列前三。从前的那副行头，隐藏了她的姿色，也很难让人去关注她如何的倾国倾城。今夜的月光，却头一次映射出她的凄美与悲凉，那是一副绝美的容颜，一副惹人怜爱的容颜。

　　只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墙壁跑过去，誓要一头撞死在这肮脏的牢房。

　　近了，近了，随着江英的奔跑，那堵漆黑的墙，越来越近……

　　再往前一些，便可以解脱了。

　　近了，近了……

　　最后一尺距离时，江英闭上了眼睛，准备魂归故里了。

　　“嗯？这墙怎么这么软？”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有冲刺后浑身的乏力之感。

　　江英努力的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随后她便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她真的太虚弱了。

　　许久许久以后……

　　“嗯…”城南郊外深山的某座小茅屋里之中，江英嘤咛一声，幽幽醒来。

　　意识从梦境中抽离，回归现实。随即，便是全身涌来的乏力感。

　　“嘁，真倒霉，这年头想死都难……”江英痛苦的想着，死了一了百了，多好，偏偏还死不成。

　　都怪那个小屁孩，她晕倒之前，可是清楚的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是那个奇怪小屁孩救了自己。

　　“你醒了？”一到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江英的思考。她转过头去，正好发现那个救自己的小屁孩儿正坐在炉子旁，炉上雾气氤氲，似乎在熬着什么。

　　江英口里的小屁孩儿，正是萧凡。

　　江英试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可她随即便发现如今虚脱的自己，起床都困难。

　　她只好乖乖躺在床上。

　　“你……”江英开口，正想问些东西，却被萧凡打断。

　　“你最好先喝了这碗粥，我们再谈。”

　　萧凡起身，扶起了床榻上的江英，随后又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白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待到不再烫嘴之时，再伸向江英的面前，示意她吃下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温柔无比，熟练至极。从前，萧凡都是这么照顾灵儿的。

　　眼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岁，却像一个长辈在照顾自己，在喂自己喝粥。

　　“我自己来吧。”江英刚想说出这句话，却想起自己十分虚弱的事实，那碗粥，她怕是端不稳的。

　　于是，她只好顺着这个小大人的意思，由她来喂。

　　“好甜！温度也是刚刚好。”这是白粥入口后，给江英的第一感受。

　　似乎很久以前，她的娘亲也是这般为她喝粥，那时候，娘亲每次都会给她放一勺白糖，要她好好吃饭……

　　不得不说，萧凡照顾人的确有一套，喂个粥还专门放了糖，丝丝甜味入喉，令江英十分受用。

　　嗯，没死成就没死成吧，好好活着吧！

　　于是，一个小少年端着一碗粥，一勺一勺喂给一个大姑娘喝的画面就这样上演。

　　虽是陋室，却又温馨。

　　许久，江英喝完了粥，萧凡收拾好碗勺，又在江英背后，垫了些棉衣，好让这位大姑娘，坐的舒服一些。

　　忽然间，江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脏兮兮的囚服了，而是一件崭新的粉色丝衣！

　　是他换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是他换的！

　　江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衣服……”

　　“是我换的，我还给你洗了澡，你身上太脏了。”小凡若无其事的说到。

　　“什么？！你…这…”江英一时间语无伦次，这小屁孩儿不仅给自己换了衣服，还给自己洗了澡，那岂不是说，全身都被他看光了，还被摸遍了？

　　“小淫贼！受死！”江英气急败坏，兴许喝了粥有了力气，抄起拳头就要朝小凡打去，却被小凡反手制住，动弹不得。

　　不怨江英如此生气，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虽说是个捕快，但毕竟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被这小淫贼摸遍看遍，要不是她感觉到自己还没有被真正侵犯，那她自杀的理由，恐怕又多了一个。

　　“姑娘，你冷静些！我并没有对你如何，你衣服是我换的不假，但我当时是闭着眼睛，什么也没有看到。”小凡看着江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赶忙解释到。

　　“谁信你？”

　　“不敢骗姑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洗澡呢？”江英瞪大了一双杏眼，仿若得不到满意的答案，那眼睛就会喷火一样！

　　“我把你放进了浴桶泡浴，并未行任何猥亵之事，就连擦拭身体，也是隔着毛巾，绝对没有触碰姑娘肌肤！”

　　“你最好没有说谎，否则绝不饶你！”

　　见江英并未深究，小凡也是深呼一口气。女人，真是捉摸不透。

　　要问小凡所说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当时时间紧迫，小凡怎可能闭着眼睛做事，平添麻烦。

　　当夜把江英带到茅屋后，三下五除二就给江英褪去了衣物，扔进浴桶，不到一刻钟就洗的干干净净，擦干身子，换上衣服，抱上床让她休息，这才是当晚的真实情况。

　　虽说沐浴中的江英十分动人，但小凡也并非好色之人，并没有亵渎她就是了，他的心里，只有那个灵儿那傻丫头。

　　萧凡要是说了实话，恐怕这女人又会寻死寻话的，那可就不太妙了，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嗯，善意的谎言！

　　“小淫贼，还不放开我！”江英手腕仍被萧凡钳着，动弹不了。

　　“哦，好。”

　　“我问你，你为何救我？”江英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到。此刻，她的脑袋里有许多的疑问，她必须搞清楚。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呸！没个正行！小小年纪这般不学好，净会些花言巧语，本姑娘可不吃这套！快说，如实招来！”

　　萧凡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啊，本来她对于自己很重要就是了，否则也不必冒着危险去就她。难道这样的说话方式都能引起误会？这姑娘是不是情话听的太少了？

　　萧凡大感头疼，他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了，否则说话太费劲！

　　萧凡没有回答江英的逼问，而是抬起手掌，对准了门外的一颗大青石。

　　江英见这小淫贼举动十分奇怪，不由得有些好奇，也顺着他的手掌看向了那块大青石。

　　只见萧凡手掌轻轻一推，那块大青石顿时炸裂，四分五散，碎石漫天！

　　这神奇的一幕惊住了江英，她猛然想起脑海中的诸多传说以及志怪话本！

　　这是仙人！唯有仙人能够隔空碎石！

　　“你……”江英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小凡，眼睛瞪得老大！

　　“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必须救你。”

　　这样再说，就没有问题了吧！

　　“你……你是仙人？”刚才那一幕对于江英的冲击还没有消失，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都没过如此神奇的事情，这显然颠覆了她的三观！

　　从前，她觉得传说嘛，就是假的，乐呵乐呵就行，不可当真，办案多年，也从没遇到这般逆天之事。

　　转而又想起初次见到这小淫贼的奇妙感觉，她愈发觉得，这个小淫贼，或许真的就是传说的仙人！

　　以及，那个流传数千年的传说！

　　“你口中的仙人，或许就是修士吧，天生万物，有灵为根。我就是依靠灵气，才成为一名修士的。”

　　“灵？修士？”

　　“不错。”

　　“就算你是仙人，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江英别过头去，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传说。

　　“因为我能修炼，都是因为你的功劳。”

　　“因为我？”

　　“不错，我告诉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相信吗？”

　　“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叫凡界，凡界的我处在修炼的关键时刻，心神机缘巧合间来到这里。一开始我十分迷茫，直到遇见你之后，我才明悟了一些事情，并且做到了外界的我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辟出两条仙脉，成为一名修士，且，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我的人！”

　　“凡界，心神，辟脉，能看到你的人……”江英一边听一遍重复着一些词语，心里越来越震惊！

　　因为这小淫贼的描述，和那个流传数千年传说，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罢了，江英的脸颊，又变得绯红，好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她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你好像有话要说？”萧凡见她有些奇怪，不由问到。

　　“没有！没有！”江英连忙矢口否认！

　　“当真没有？”

　　“没有，我只是肚子痛，想去方便一下！”说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起鞋就捂着脸跑出了屋子。

　　“左边！”萧凡赶紧大声喊道，告诉她方便的位置。

　　“这女人，一定隐瞒了什么，而这件事情，似乎和她有莫大关联。”

　　“此事让她觉得为难，不好意思，看她脸红的模样，和当日灵儿害羞时如此相似，难不成还能让她嫁给自己不成？”

　　真是古怪，也罢，等她回来，一切就能问个清楚了。

　　小凡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运行周天，细细梳理刚刚辟出的任脉督脉。

　　此刻，他清楚的感觉到，凡界的时间，还停留在刚刚进入此处世界的那个时间点，而且凡界的自己，仍旧毫无修为。

　　约么过了一刻钟，江英回到了屋内。萧凡自觉的让出位置，请大小姐上床歇息。

　　“你有什么对我说是吧。”

　　“不是……是……好吧，我说！”江英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虽然她似乎并不确定，但她隐隐感觉，这一切，都和传说，和她的推测毫无差别。

　　这是女人的直觉。

　　“天生万物，中有五灵，五灵阴阳，相生相克。五灵若分，乃为天意，御灵于世间，是为天下。若五灵合，则为元源，可掌灵创世，是为天上！”江英念了一段传说中的经文。

　　这一段不难理解，说的是天地万物，有五灵，五灵有神妖魔仙鬼，五灵相生相克，互为阴阳，是天地的根本。

　　而若五灵分开，则是单一的灵体，譬如灵儿，大长老爷爷，乃是妖灵，天仙界天道宗的那些人，是仙灵，魔界的那些人，是魔灵。这些灵体，借以天地灵气修炼，运行灵气于世间，是天下之物。

　　而若五灵相合在一起，则是天地的本源，是元，是最初。五灵体，可司掌灵气，创世灭界。那是比天还要高等的存在。因为，正是他们创造了天地。

　　虽然很容易明白，不过还是令萧凡十分惊诧，他没有想到，自己身怀五种血脉，竟然会是这样的存在！难怪大长老当日如此告诫，这五种血脉在身，虽说不是真正的完整，但终有一日会进化到元灵体，成为一念创世灭界的存在。

　　这可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巅峰！

　　“合五灵者，创世之尊，然若无心，则不可修炼，形如凡人。”江英继续念着。

　　“难怪辟脉无法成功，原来是缺少心，可心又是什么？”

　　“此界，名为心界，心界之民，皆是虚幻，然虚幻中，有五灵之心。五灵之心……”江英忽而顿住了口。

　　“五灵之心怎么了？莫非？你就是五灵之心？”萧凡看向了支支吾吾的江英。

　　“可能是吧……”说着，江英在萧凡的懵逼注视下拿起他的手指，轻轻咬破，而后她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两人的手指伤口轻轻接触。

　　刹那间，两人的血液交融，伤口处绽放出一股纯白色的光芒，耀眼至极，经久不息，同时更有潮水般的信息涌入两人的脑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光芒终于散去，好在这是白天，经过茅屋的遮挡，这等白光异象，并没引起附近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此刻中洲都城，却是异象现世，惊动了全城的百姓！

　　中洲京都，皇城之上，有一颗巨大的白色光球悬于天穹，比太阳还要明亮！皇城正中数千年未动的灵石黑碑忽而也光芒大作。

　　那石碑将全身光芒汇聚在碑顶，继而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直刺白色光球，使得光球越来越大！

　　光柱很快消失，石碑也归于平静，那光球忽而急剧变小，刺入苍穹，不知所踪！

　　那一日京都异象闹得沸沸扬扬，人们不知异象是凶是吉，有人大肆谈论，有人避如虎蝎，却都不知道这异象，代表着什么？

　　“有趣……，没想到自九界分崩离析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五灵体入心界，仙灵之心，也重现人间，萧凡是么，你必死！”

　　京都某个不起眼的胡同里，一个神秘黑衣人望着头上的异象，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而后他又拿出罗盘，掐指算些什么，认准某个方向后，身形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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