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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楚辞入学堂二三事 夜半柔止惊魂梦玉


  粮道街胭脂路传闻,潘家姑娘生得清秀,水灵可爱,只是身子骨比较弱,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随了她的娘,她的娘王文茵生下潘家姑娘之后就再难怀上了,外人们也不知道是潘家公子的缘故还是真的是王家姑娘身子弱的缘故。于是潘老夫妇就把生个孙子给潘家延后的重任交给了潘家公子刚娶进门的小妾柔止姑娘身上,外人们还传,潘家老爷和夫人不怎么关爱王家姑娘了,把目光放在了潘衡妾室的身上,因为众所周知,文茵姑娘生的不是男儿,而且也生不出男儿了。更甚者,有好事者传道,潘家和王家得决裂,然也有人说,潘家当下将发展重心放在了纺织行业上,还得王家帮衬,暂且不会决裂,总之,诸多评论云云。

  然而这只是粮道街胭脂路的传闻罢了,潘府,王府关起门来,还有什么闲人可以钻进来不成?外人议论潘衡倒是没有说错,他倒是因为潘老夫妇急着抱孙子的缘故,日日歇在柔止的院内,但也没有因此亏待了文茵,他时常命人送些补品过去给王文茵,也时不时差人做些特别的糕点给外人口中“文静内敛”的女儿穆清。

  这日,阳光正好,微风拂面,一片尽是安静祥和之景。静谧安详的氛围被一阵急促惊慌的叫唤声给打破:“小小姐,您慢点儿,莫要摔了!”

  一位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婢女追着四处乱跑的女孩,女孩身着粉色短袄,白色棉裤,短腿快速地跑着,跑上小桥,跳上花坛,小心地蹲在花坛上,琢磨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时不时用手碰碰花花草草。跟着她的婢女好不容易追上女孩,女孩乐呵呵地喃喃道:“夭儿姑好慢慢...”

  女孩正是牙牙学语之年,喜欢模仿别人说话,也喜欢自己说话,经常“你”“我”不分,将“我想去找娘了”说成“你想去找娘了”,顽皮又可爱的性子让潘府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潘老夫人在花园里遛弯儿,看见女孩蹲在花坛上看着花朵笑嘻嘻的,顿觉有趣,便走到她身后,坐在花坛上,放慢速度说道:“小清儿喜不喜欢这花啊?”

  潘穆清抬起头冲潘老夫人笑:“喜欢!”

  老夫人一个开心,将女孩抱起来放在身上,又摘下一朵粉红色娇艳的花朵,别在穆清发间:“这样我们的小清儿就更可爱了!”

  潘穆清开心地抱住潘老夫人,凑下身子也摘了一朵花,咿呀说道:“奶奶也戴!”

  桃夭儿在一旁看着和谐的祖孙二人,忽然想到了外面的传闻,说小小姐文静内敛,身子虚弱,便觉可笑,小小姐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安分过,刚出生那会儿,将小小姐抱去洗个澡,和王文茵分开一会会儿,她就止不住的哭,任谁来都不行,后来终于将她交给文茵,让自己娘抱在怀里,就瞬间止住了哭声,睡去了,说来奇怪,除了她的娘,愣是没人降得住她。外头还传闻老爷夫人自大奶奶人生下小小姐之后就不那么待见大奶奶了,昨个儿夫人还专门去大奶奶屋里送补汤送糕点,还抓着空儿去找小小姐玩儿,许是人老了的缘故,越发的喜欢这古灵精怪的孙女儿。再加上如今潘家和王家生意上往来的愈加紧密,王老爷时常和王夫人来潘府看看女儿看看外孙女儿,一大家子人合着也热闹。倒是外人们口中备受宠爱的柔止姑娘,除了潘衡日日陪伴,宠爱有加之外,潘老爷和潘老夫人不知是什么缘故,除了日常的问安,和简单的关心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往来了,竟显得生疏。

  这年,春色满园,花红柳绿,暖阳和煦,春意盎然,潘家小小姐快满了两岁,而潘家公子的妾室柔止姑娘也分娩,又生了一位千金,潘衡紧张的很,当真去四处请好的郎中和有经验的产婆,人比人心凉一节,这仗势和当年文茵生孩子时比较一下,明眼人都看得出端倪。倒是潘老爷和潘夫人显然不悦,若是说文茵当年生下小姐,潘家夫妇碍着面子不好发作,如今柔止又生了一位姑娘,潘老夫妇就不怎么好想了,俩人合计着送了几支老参过去,也没有再去看望她了。一次,潘夫人板着脸冲着潘衡说道:“潘家好歹算是个大家族,你整日待在小妾的院里是怎么个回事?前些日子是要给我们潘家繁衍子嗣,如今那柔姑娘也就生了个姑娘,你还不去看看文茵?”

  潘衡一遍整理着案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娘,茵儿整日忙着教导清儿,我也时常会去看看她们的,毕竟是我的骨肉,只是苓儿还那么小,柔止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我便在兰芷院里多待了些日子。”

  兰芷院本非叫此名,本名唤做散仙台,是因为潘老爷虽不甚迷信,却还是无比的向往神仙潇洒般的生活,于是潘府中的大小院落均以此神话色彩命名,潘老爷和潘夫人住着的院落叫做飞升居,狂妄自大的背后却有透着股超脱之感,文茵和穆清住的院子叫做摘星楼,文茵嫁进潘府时倒也没十分不喜这名字,也就没有改名儿了。潘衡说柔止柔止,和兰芷二字尾字相同,寓意也好听,故而给柔止住的院落改成了兰芷院。潘夫人自然十分清楚潘衡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年来,她和潘老爷愣是没发现柔止究竟有何种姿态,为何潘衡会如此宠爱她,于是潘老爷也只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儿的情趣他们这些老骨头不懂。然而尽管柔止做的体面大方,不知怎么的,潘夫人终究是谈不上多喜欢她,所以就日日去瞧瞧文茵和她那讨人喜欢的孙女儿穆清。

  陈家有二子,其一意为美玉,取名为珞,其二意为辞赋,取名为辞,今年,陈家又诞一子,同为男儿,取名为风,故名为陈楚风。陈楚辞年方六岁,暂且不满足于陈夫人的家中教导,欲想和兄长陈楚珞一同去学堂听听学,打着听学的幌子,实则就是想溜出家门逃离陈老爷的看管,去学堂看看,日日听兄长说学堂里的趣事,遇到的朋友,楚辞愈加向往了。这日陈楚辞争得母亲的同意,瞒着父亲悄悄和兄长一同去了学堂。走出陈家府邸的大门,先水路,在乌篷船里好生休息了一会儿就上了岸,再坐了半柱香时间的马车,就到了一座肃穆的房屋前,白墙黑瓦的抬匾上写着“鹏程万里”的烫金色字迹。陈楚辞指着抬匾,冲着他兄长说道:“哥,鹏程万里是什么意思啊?”

  陈楚珞牵着楚辞,找到一处座位,安顿着坐下来,轻言细语地给楚辞讲着:“鹏程万里就是往后啊,博得一个好的前程,寻得一个更好的人生。”

  楚辞又继续追问:“什么叫做更好的前程呢?”

  楚珞思虑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究其根本,他也不知道何为好的前程,父亲告诉他日后好好学习,学出经商之道,把家中的产业打理好,而母亲告诉他,要遇到一位良人作为贤内助,两人一辈子琴瑟和鸣,毕竟家和万事兴,但是陈楚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所以他在思考着如何给弟弟解释。毫无察觉的,老先生走进来了,他弓着身子,摸着白透了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科考中举,方能飞黄腾达,鹏程万里,万人景仰。哈哈哈,这是陈家二公子罢?”

  陈楚辞举手作揖,庄重行礼,朗声道:“老先生,我是陈楚辞,陈楚珞的弟弟。老先生,方才您说的固然是有道理的,只是若是科考并非我志向,入仕并非我所求又如何呢?”

  陈楚珞忽然看不透仅仅只有六岁的弟弟了,他万万没想到,年幼的楚辞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每日没有过多的接触外界的事物,每日父亲和母亲给楚辞灌输的思想无非就是入仕做官,打理好家业登峰造极,他从来没有想过楚辞会别出心裁地对其他什么事如此上心,于是他听着老师和楚辞的下文。

  “这...”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只及桌子高的孩童,问道:“那陈二公子觉着何物是你所求呢?”

  陈楚辞抿了抿嘴,很艰难的斟酌了一会儿道:“那得取决于我是何种人了,若我是多情之人,那风花雪月则是我所求,若我是贪财之人,腰缠万贯则是我追寻的,若我是明事理之人,那深明大义则是我所渴望的,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应是有不同的追求,有不同的飞黄腾达,若皆归为入仕发财岂不短浅?”

  老先生摸了摸胡须,不置可否地点着头:“那依二公子看,当今这世道,做什么些事业最妥当?”

  楚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先生,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就粗略的随便想想,说些胡话,您也别当真,当今这世道呀,乱得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要安顿好天下,制度是根本问题,倭国那些个厉害的兵器,我们哪是造不出来呢,分明是条条框框没弄清楚,造或是不造,哪些个人造,造了干什么用,这些都得明文规定的。大清的发展,还有些路得走呢,所以我觉得去做这些个事最为妥当。”

  陈楚辞说完时不时抬眼看看,不好意思看着老先生,心底也觉得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也是大逆不道,更加不敢看看兄长,老先生好久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给出一句评论,之后只撂下一句“好生读书”便稍作离开。楚辞扯了扯楚珞的袖子,满脸愧疚地说道;“哥,我是不是惹老先生生气了?”

  陈楚珞也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窗外,轻声道:“你从哪里看来的这些个歪理?”

  一天散学后,陈楚珞和楚辞一起归家,进了陈府,楚珞让楚辞先回房自己玩儿自己的,他急匆匆地走进了父亲的书房,走到书院门口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像是谈着公事,楚珞也不好进去打搅,就自觉的站在门口等父亲谈完话再进去,透着一扇门,楚珞依稀听见那人说着“盐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暗枪”等语句,好一会儿,屋内没声了,不久一位穿着十分寒酸,明着没是到不惑之年,胡须和头发皆些许鬓白,眉间与额头的皱纹很深,眼鼻嘴长相也有些寒酸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来,看见门口的楚珞,许是不认识的缘故,顿顿地看了楚珞一眼,便急促地离开了。

  陈楚珞看着走远了的男人,也没有管那么多,便掀开帘子走进了父亲的书房,陈老爷坐在案前翻着近几个月的账目本,手里拿着朱砂笔,时不时批注一下。陈明飞抬头看了眼进来的儿子,发生道:“何事?”

  陈楚珞将今日学堂的事详尽地完整告诉陈老爷,包括楚辞的反应和老先生的反应。陈老爷放下朱砂笔,不解道:“他从哪里看来的这些个理的?”

  陈老爷没有像陈楚珞一般,把这些话比作歪理,反而给予一个中性的评价,继而没有等楚珞回答,继续说道:“明日我再派人找一位老先生教导你,再多给些银两给这位先生,让他不要声张今日之事,回去告诉楚辞,明日来书房罢。”

  江浙一带,住满了一个个古朴的小镇,皆被碧水清波穿城而过,白墙黑瓦,古楼木桨,三月清风,小溪流水,每一寸土地皆宁静致远,每一缕空气皆安然静谧。这座小镇坐落在河道中间,外出办事都得坐着那乌篷船,飘飘摇摇几十里,再转而陆路。这座小镇里不久前刚搬过来一户人家,初来乍到,他们身上的服饰尚且看的过去,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屋子住不起,衣服买不起,更甚者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甚支付得起了,一位青壮年男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就在这片鱼米水乡住下了。这日清晨,这户人家的孩子老早就起床了,背着篓子带着家中一直卖不出去的盐就出门了。到了日落黄昏,天渐渐黑了才满面黑泥地回到家中,其父亲远远的看见自家儿子站在乌篷船里蹦跶挥手,气得要上去打他。直到儿子攀上岸,提着粗布做的小包,笑盈盈地跑向自己时,他抡起巴掌就要上来招呼他,嘴里念着:“你个小兔崽子,平日里晌午就回了,今日野到哪里去了?还知道回家啊!”

  男孩一边躲着父亲的巴掌一边辩解道:“爹,你听我说,诶...你别打我啦,我把今日份量的盐都卖出去啦!”

  男人听着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狐疑地问道:“都卖出去了?赚了多少银子?”

  男孩把手中的袋子交给父亲,扯开掂了掂:“喏,都在这儿了。”

  男人笑呵呵地摸着男孩的脑袋说道:“长进了啊,草哥儿,比为父厉害啦!”

  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慢往家中的小破房子处走去,男孩不满的抱怨:“说了多少遍了,草哥儿好土,你不能好好叫我名字啊,不叫当年取啥啊!”

  小镇的另一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好在屋里有蜡烛点的灯,狭小的房屋倒也不显得阴森,一位面容姣好,风韵犹存的女人坐在床榻边补着衣服,一针一线颇为考究仔细,细细看去,女人生的有些秀美,双眸若含水着一般,一边补着衣服一边说道:“言诗啊,你这叫白花!家财万贯还是怎么着啊?买这么多盐回来是作甚?”

  妙龄女子不悦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对着家中仅有的铜镜整理了会儿发鬓,又左右瞧了瞧擦了胭脂的嘴唇:“娘,你懂什么!这花儿多好看啊,白白净净的,中间还有明黄的触须呢,我看着这花儿生的好看,那小孩儿又讲买盐就白送这花儿,我喜欢的紧,就买了。”

  被唤作娘的女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知道这花儿是什么花么?日日出去闲逛,也不知在家中多看看书,和你哥一个样,哪知生活艰辛?还当自己是十多年前的小姐呢,怎么就没有个后知后觉呢!”

  “我哪样了?娘,你说这话就不好听了!”被点了名的言堇不满道。

  “怎么不知道了,那卖花儿的小孩儿说这花叫杜若,我思忖着这名字也好听,配得上这花儿。再说了,我们沦为现在这样赖谁?还不是...”言诗还未说完被女人果断的打断。

  “行了,别提了别提了,赶紧的,梳洗一番睡吧。”女人烦躁的将堪堪补好的衣服放在一边,撑着头看着窗外。

  是夜,盛夏的昼间吹过几缕凉风,整个潘府显得凉飕飕的,潘府守夜的丫鬟小厮们觉着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便也松散了许多,偷着打盹儿,前厅,花园,飞升居,摘星楼各个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偶尔吹过一阵凉风,吹得落叶,花瓣飘起又飘落,兰芷院里是难得的寂静,孩子没有哭闹,婢女们好不容易才得了闲,休息休息,采苓没有和采薇睡在一起,被奶娘抱走在另一个房间里,主卧室里睡着柔止和潘衡,是了,这夜潘衡又歇在了柔止的屋里,自打柔止嫁进潘府,潘衡几乎就没有在摘星楼夜宿过,今日也是如此。

  忽的,一位通身透明,身着破布烂衫的和尚,似笑非笑地顺着穿堂的凉风飘了进来,停留在了二人的床榻边,挥了挥手中的破扇子,柔止便微微转醒,她迷茫地四处寻找某物,许是贴身之物,也或许是信条之类,等她看见潘衡在身边睡着时,她又放轻了翻找的声音,忽然看见那不怎么真实的破衣和尚,拿着把蒲扇,扇着微凉的风,大概是太黑的缘故,亦或许是朦胧的睡眼,柔止不太看得清和尚的面容。和尚发声道:“你找的可是这件宝物?”

  柔止看见那块剔透的玉佩,系着红色的绳子悬挂在和尚的手中,那是她的贴身饰品,小的时候父亲就予了她,据说父亲去寺庙里开了光可以保她平安,或图个心安,或留个念想,柔止一直戴着这块玉,青白色的玉佩中央雕刻着采薇花,柔止不解:“正是,只是不知为何在施主这里?”

  和尚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这夜里竟显得有些阴森有些寂寥,笑过之后和尚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天道轮回,圣明不识,苦海无涯,岂该终止。炙火焚烈,三日不灭,苦遇甘霖,方可归止。”

  羊脂白玉般的玉佩随着和尚声音的消失也慢慢坠落到地面上,柔止下意识的去接住,忽然惊醒,猛的坐起身来,发现玉佩好端端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随后潘衡也坐起身来,低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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