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翫月城（1）
魂魄归身，失魂症解，逢凶化吉。大人领着孩子，年轻人搀扶老人，篮子里满是辣椒玉米山药面粉，嘴里是感激涕零的谢语，赞扬兰先生与诸位道长神使巡世。
兰先生与云湦应付村头的村民，孟惊寒左手拂尘右手挽剑，视若鹰隼扫过远丘坟包，面似山棱冷峻。
纯钧剑嗡然震响，置剑的银丝剑鞘几欲迸裂，周涣担忧地望着纯钧，又望过师父冷峻的脸色，询问他的行程。
断玉琀作恶多端，孟惊寒无法坐视不管，冷言会携兰成诛杀此等恶贼，惯来古水无波的面容在除魔奸邪时掀起狂然波澜。
夏风乍起，土地明晃得刺目，缓长吐纳良久，周涣耳畔传来师父肃然而悲戚的安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死有数，切莫劳神伤身。”
周涣一顿，旋即明白是在安慰自己，师父他老人家的语言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别扭，似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仙人。习惯地眨了眨眼，笑道：“徒儿谨记师父教导。”
他向来很会开导自己。幼年成孤，献祭，流浪，受过冷言冷语，捡过残羹冷炙，被猫追被狗咬……疾苦再多，晦暗再浓，。万物皆有灵，光来了，皆趋光而行。
师父点点头，一副你最好如此的严肃神色，问他接下来的行程。
周涣道：“不是与您说过吗，阿娘的坟冢在翫月野，我想让她与阿爹团圆。”
“溱洧分离半生，由独子合葬，也算多舛半生中的一点欣慰……”顿了顿，道：“届时，替为师多上一炷香。”
周涣答是。
阿娘的坟冢在广袤无垠的翫月野，已被翫月城县官设为景点，需乘当地侣悠书院的马车。
翫月城除了往来经商，不乏文人墨客，十年前《牡丹判》红极一时，都是慕名而来的评书爱好者，当日的马车共有十辆。
导游官热情讲解：“翫月野曾是大晁与鬼粥鏖战的兵家重地，窦靖夷那场战中，鬼粥败北，我方亦损失惨重，这块地因背负太多罪孽短短几年由一块富饶草场变成荒漠，失去在荒凉边关中的存在价值，朝廷也不大管它。”
旁座问道：“余纵观十里，翫月城道路干净，秩序井然，分明与阁下之言相差千里。”
导游官收敛嬉笑神色，对翫月城一拜，肃然感慨：“是前县令张大人的功劳啊。”
张大人曾是大晁国子监侣悠系才子，因上谏先帝善伐杀戾时先帝冷笑，张大人傲骨立雪，本心郁满朝血蛭蠹鱼、文恬武嬉，受先帝冷笑愈发哀哀，主动请缨来遥远边塞的翫月城当知县。
然后，千里迢迢赴翫月，看到生锈斑驳的城门，看到正偷城墙拐砖石的百姓后，默了一默，嘿然踏上陴墙。
风，抚过他的发。
沙，糊过他的脸。
是何物那般柔软？是贫瘠的塞土，家乡的肥膏，还是忘川的河沙？
吾是死了还是活着？
或许，生死对吾已无区别，吾将前往虚无，寻一个清正的君王，不溢美，不隐恶。
且慢，有股尿膻味。
五岁娃娃被盯得不好意思，吸溜鼻涕，拴紧裤腰带，但他越着急就越拴不上，青白鼻涕也急得垂下来。
“小后生请……”
娃娃抹鼻涕的手还糊在左脸上。
“用此物……”
抹鼻涕的手糊在右脸上。
“揩鼻涕……”
娃娃舔了一下人中，夕阳下，青白鼻涕像陛下水晶盘上的鲤鱼烩。张大人沉默了，这就是他任职的城啊，在娃娃迫于实在不好意思捡起砖头拍他的那一刻，一颗奋发向上的种子埋下了。
他要改弦更张，开蒙百姓，要将翫月城做大做响，让金銮殿那个大的和那群小的知道他离开京城也能活！
他去农正司请来专家研发旱地水稻，设衙役考试革除品行不端之役尸位素餐之吏，借红书《牡丹判》名声，在一众玩阳城、完星城、贪玩城、蓝月城杀出重围，获牡丹判男主之乡的名，为窦靖夷将军重砌坟冢，将翫月野设为景区，一人头百文铜板，同时设侣悠书院，聘请特级教授徐夏客，用毕业包分配的口号招徕人才。
导游官错身一让，只见风沙漫天的沙漠戈壁，一条双丈道犹卧龙盘踞，他解释道，龙与龙旁茂盛的梭梭树与沙柳亦是张大人功劳。他倡导健身，百姓每绕城墙跑一圈可获绿灵牌一张，二十张绿灵牌可换耐旱植株一株，或可花五牌请衙门免费担水工帮自己浇水。当地百姓身体素质大大提高，和隔壁贪玩城、蓝月城等比赛十城争霸蹴鞠大赛时，荣获第六名的殊荣。
张大人救翫月城于水火之中、野蛮之中，是他们的三皇五帝，是他们的仓颉孔子，他们的再生父母。
导游官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与景仰。
旁旁座道：“嗬，张大人的壮举我亦有耳闻，只可惜去得早，哎……”
旁座拱袖道：“兄台的提点令余想起来，翫月野的将军坡曾有怖人传闻。传言张县令还未来时，将军坡别名鬼现坡，曾有一商队误入撞鬼，还被喂了狼肉，最后活下来的唯有队长一人尔！”
鬼故事历来是传播最广的故事类型之一，周涣坐的这辆马车是侣悠书院，南北各设三个座位，往来一趟十五文，在座六位除了他和旁旁座都对此事有耳闻，只是版本微有些出入，周涣整理了一下，大致如下。
那是一伙从大晁到西域进行玉石香料交易的商人，因交货期限即至，铤而走险选了将军冢这条捷径。商队在荒漠行走十天，弹尽粮绝，绝望之时遇到驻守边关的士兵。
士兵们热情招待商队，甚至将来之不易的烤肉给商队分食。对于是狼肉还是人肉四人各执一词。
深夜时，士兵们召来狼群袭击商队，又用鬼火围攻，围成一圈笑看商队在大火中凄惨地尖叫、救命和求饶。绿火肆虐，吞噬荒漠。
清晨第一缕鱼肚白泛出天空，商队中唯一人逃开的人遥望茫茫无垠的荒漠，忽而，有断头将军出现。他四肢呈现着一种夸张扭曲的骨折模样，没有头，持红缨□□，每一步都伴随咯吱咔嚓瘆人的声音。幸存者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开，向世人讲述这个离奇骇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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