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准备停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目标——羊台山。

  十几人的队伍,只有两位男士,除了周朗鹤立鸡群跟大家不太熟,其余人全部来自S线,所以一路上谈笑风生,似乎有千言万语尚来不及说。

  周朗只能和王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

  无法想象公车的拥挤。本来只能承载三十余人的大巴,却硬生生塞进了不下五十人,头挨头,肩碰肩,车子稍微经受一点振动颠簸,乘客就像风吹麦浪一样倾斜一片,甚至有人歪倒在地。

  半小时后,她们人仰马翻、呼天抢地地下了车。羊台山就像魔法一样,从天而降,直挺挺地横亘在眼前。

  众人逶迤而入,开始了登山之旅。

  一路走走停停,时快时慢。

  一座供游客休息的亭子里,几个女孩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她们摆出各种新颖别致的pose,秀出最可爱最萌的表情。

  重在参与,王桃拉着周朗也凑热闹合照了几张。

  稍作休憩,继续向前。

  后来,大家觉得累了,于是放慢脚步,边走边聊。

  乡党们凑在一起,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家乡话,笑得前俯后仰,全然不顾他人的鄙视之眼。王桃故意疏远林申,左手梁爽,右手周朗,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

  不期然地,遇到了岔路,大家举手表决,接下来往哪儿走,向左还是右。

  走着走着,突然发觉是下山的路,但又没人愿意回头重走,于是叶惠一声令下,大家拖拖拉拉下了山。

  在山脚,大家支起帐篷,围坐下来,聊天打牌吃零食。不知不觉间,太阳慢慢落山,夕阳的余晖不再光彩夺目。

  要结束这次活动了,大家希望集体合个影。

  遗憾的是,租来的相机出了毛病,不能正常拍照了。叶惠有些自责,闷闷不乐。

  王桃也觉得遗憾,安慰大家,以后还是有机会再一块出来玩的。

  众人点头称是,但其实没一个人相信。

  回程公车来了,载着众人原路返回。折腾了一天,人困马乏,很多人靠着椅背睡着了。看到身边的周朗也合上眼皮沉沉睡去,王桃却一丝睡意也无。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和更远处起伏的山峦,又瞥了一眼前座的叶惠,心里飘过一阵怅然若失的烟雾。

  “小惠,你睡着了没?”王桃靠过去,低声问。

  “没呢,”叶惠回头看着王桃,“我心里乱极了。马上就要回家了,激动又兴奋,不舍又无奈,种种心境,不一而足,却哪能睡得着?”

  “车票买好了吗?”

  “已经买好了,后天早上五点就出发。”

  “火车还是汽车?”

  “火车。汽车停靠太多,不太安全。”

  “坐火车的话,一般情况下,到家得用多长时间啊?”

  “十个小时左右吧,挺快的。”

  “哦。”

  突然无话了。

  死一样的沉默。良久。

  “坦白讲,你喜欢深圳的生活吗?”王桃突然发问。

  “谈不上喜不喜欢吧。”

  叶惠想了想,说道:“我很小就出来奔波了,这里呆一段时间,那里呆一段时间,无论在哪个城市生活,我都没有家,或者说,找不到家的感觉。虽然跟你们在一起,温馨、美好、亲如一家,不过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游子,就像天空中的风筝一样,无论飞得多高多远,总有一根线牵绊着,那根线是我的父母,我的故乡。深圳太大了,像海一样大,而我太小了,鱼儿一样小。在这里,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活得没有一点存在感。当然,我也有理想,只是太飘渺太遥远,实现起来太难了。我特别喜欢一位作家的一句话,现实如山,而我浪漫如云。”

  “小惠,”王桃恳求她,“为了你的理想,别回去了,留下来继续战斗吧。”

  “不行的,”叶惠眼含泪花,不住摇头,“家里催我好多次,必须得回去了。我爸得了脑膜炎,前天住院了,他躺在病床上给我打电话,说惠啊,快点回来吧,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只有你还单着,爸放心不下啊。我说,爸,我还年轻,不要这么早结婚。爸很生气,他说,孩子啊,爸这身老骨头支撑不了几天,你是想让爸死不瞑目吗?我赶紧解释,爸呀,女儿的二十岁生日还没过,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呢。爸说,即便不着急结婚,那也得说媒定亲啊,只要把婚事定下来,爸也就不必为你挂心了。”

  “你答应了你爸,回家相亲?”王桃问道。

  “是啊,”叶惠眼眶湿润,“我不想做个不孝女,不想伤了爸爸的心。”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理想吗?”王桃轻轻握住叶惠的手。

  “我想攒够五万元钱,然后租个门面,开家童装店。但是现在想想,怕是不可能完成了。爸爸的病,需要大量的钱。再说了,到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相亲,也不知道未来老公是什么样子呢。我是乡下丫头,城里人肯定看不上,嫁在农村吧,又不甘心。唉,一想到将来,头就开始痛,不说这些了。”

  叶惠沉默下来,像个徘徊在十字路口的小孩,她明明记得家的方向,却不小心迷了路。

  “你走后,还会记得我们吗?”王桃忧伤地问道。

  “当然啦!”叶惠突然泪流满面,“深圳的这段生活,我一辈子忘不了!我真的很爱你们,好舍不得你们……”

  ***

  叶惠离开后,生活继续。迎来一个人,送走一个人,这里的世界依然如故。

  S线换了个班长,姓胡名妮,取其名子的谐音,人送绰号“虎妞”。

  此女体型微胖,长相一般,行事做风十分彪悍,虎头虎脑、脾气暴躁,不管哪个员工招惹了她,均会遭到无情痛击,无一例外,动辄大骂他妈的、怎么不去死、不想干的统统滚蛋……

  虎妞是从别的部门调过来的,林申就是看中了她雷厉风行、得饶人处且不饶人的做事风格,才不顾周围反对的声音,硬是把她推到了班长的位置。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桃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她向来是个不安分的人,吃软不吃硬,主管啊上司啊所谓的领导,她从未放在眼里。打工日久,倒也收敛许多,尤其和叶惠谈过心交上朋友以后,她懂得了工作上只有配合才能出业绩的道理。

  叶惠虽然也八婆,但跟虎妞相比,小巫见大巫!

  虎妞的到来,令人加倍怀念叶惠的好。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栆没栆打一竿子,有事没事总得烧一下,哪怕杀鸡给猴看,必须树立自己的威风。

  虎妞走马上任后,烧的不止三把火,她火气旺,随便一点火星子都能引起她燎原的野心。这让很多平时不服管教自由任性的员工叫苦不迭,敢怒不敢言。

  王桃当然不可避免地吃过几次瘪,但每每为了大局着想,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也就忍了。无论虎妞怎么埋汰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一个有气质有教养的忍者神龟。

  物是人非,触景生情。叶惠美眉一去千里,有生之年,还会再见面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虎妞的刻板教条、不近人情,王桃更加觉得叶惠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王桃想起以前和叶惠开的一个玩笑,一次单休午后,几名女工相约在操场打网球,汗流浃背正式结束之后,王桃占卜师一样询问她:“小惠,你的家中是不是有个哥哥呀?”

  “哇哦,太神了,你怎么知道?”叶惠瞪大双眼。

  “你哥哥是不是叫叶总?”王桃继续猜测。

  “这次不对,”叶惠大摇其头,“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嘛,”王桃摇头晃脑,老夫子一般,“你哥叫叶总,你叫叶惠,合起来就是‘夜总会’啊。”

  “……”叶惠扑哧笑出声,然后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的小脑瓜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其实我哥叫叶贤。我们兄妹合起来是‘贤惠’,哈哈,意外吧。”

  “只要你哥不叫‘叶帮’就行,不然合起来就成了‘帮会’,多不正能量啊。”

  “我表示呵呵……”

  现在叶惠离开了,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王桃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开这种玩笑了。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于物于人,皆是如此。

  ***

  临近春节,工厂陷入了忙乱之中,客户增多,订单一笔笔涌进来,而且都十万百万的大单,挡也挡不住。这也就意味着,很少有休息日了,几乎每周的生产计划都排得满满当当,加班,加班,再加班。

  已经连续五个工作日了,每晚九点才下班,昨天甚至搞到了凌晨十二点。S线,做了将近一半的成品被FQC(最终品质检查)质检员判退返工,原因是抽检出一片上盖螺丝孔被打断的不良板。

  质检员: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打螺丝的员工要记一个缺失,另外,必须返工重做。

  虎妞:缺失记在我头上吧,跟我的员工关系不大,她刚来没多久,缺乏耐心和经验,都是我教的不好,管的不够。绩效奖金从我工资里扣吧。再一点,返工重做就没必要了吧,装好的螺丝拆下来重装,时间成本太大,我们玩不起。

  质检员:你们花多少时间完成是你们考虑的事情,跟我没一分钱关系,我只负责质量监控。一个螺孔坏了,就说明不止一个坏了,若我发现不了,东西流到了客户端,万一被投诉了,后果的严重性我们都清楚,只有一种结果,退货。损失之大,不是你我能够承担得了的。这样吧,看大家挺辛苦的,就返工2000片吧。

  虎妞:2000太多了,500吧。

  质检员:真搞笑,你怎么不说100呢。

  虎妞:100。

  质检员:疯了吧你,工厂不是菜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虎妞:一口价,800。

  质检员:1800。

  虎妞:1000。

  质检员:1500。

  虎妞:1200!够我们加班到凌晨了。

  质检员: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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